《锦绣宅门》妆卿唇

7、我竟梦见了他

　　第二日一早，苏落微起了个大早，雨倒是早已经停了，苏落微进净房将泡在盆子里的衣裳洗了晾好，刚回到屋中，就听见外面有了动静。
　　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苏落微一脸诧异地转过头，就瞧见陈嬷嬷似幽灵一般地站在苏落微身后，面色苍白，眼睛亦是有些浮肿，只定定地盯着苏落微看着。
　　苏落微垂下眸子：“……嬷嬷，嬷嬷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陈嬷嬷的目光在苏落微脸上扫了好几圈，才开口问着：“晾在外面的大公子的衣裳，是你洗的？”
　　“是。”
　　陈嬷嬷冷哼了一声：“你起这么早，就为了给大公子洗衣裳？”
　　苏落微只佯装没有听懂陈嬷嬷的话，眼中尽是疑惑：“不……不能这般早洗吗？我……我不知道。我在家中的时候，都是这么早起来洗衣裳的。白日里事情有些多，我怕没有时间。”
　　陈嬷嬷眯着眼打量了苏落微良久，才又问着：“你洗衣服之前，衣裳是干的？”
　　“是……是啊。”苏落微看似更疑惑了：“衣裳是干的啊，昨夜我给叶公子擦洗的时候，先将衣裳脱了的，没有打湿衣裳。”
　　陈嬷嬷并非是想要追究这个，只探头朝着床榻的方向望了望：“昨夜你睡下之后，可有起来看过大公子的情况？大公子怎样了？”
　　顿了顿，才又接着问着：“半夜，你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我起来的时候看了看，还替他翻了个身，感觉与昨日也并无什么区别……”苏落微咬了咬唇，睫毛微微有些发颤：“昨儿个半夜，我听到……”
　　“听到有人喊有鬼，我听那声音太过凄厉，我又有些怕鬼，就没敢出去。”
　　“废物。”陈嬷嬷冷哼了一声，犹豫了片刻，终是走到了床榻边，目光在床榻上躺着的人身上转了一转，又鼓起勇气，假意借着一个掖被子的动作，碰了碰叶清酌的手。
　　那手，仍旧是温热的，脸色虽然苍白，却也还算正常。
　　没死啊。
　　陈嬷嬷心中骤然松了口气，只是想起等会儿还要同叶夫人交代，眉头就又拧了起来。
　　陈嬷嬷转过身，瞧见苏落微仍旧像个木头人一样立在一旁，心中顿觉不快：“你还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打水来给大公子擦脸洗漱？”
　　苏落微咬了咬唇：“嬷嬷，我想见一见夫人。”
　　“见夫人？”陈嬷嬷不知苏落微壶里卖的什么药，只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夫人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你想要见夫人做什么？”
　　“是有关大公子的事情，想要同夫人禀报。”
　　有关大公子的事情？陈嬷嬷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心中的疑惑倒是一点一点浮了起来，昨日她分明是盯着苏落微喂了大公子喝下那粥的，所以晚上她见着那鬼魂，又瞧见那鬼魂身上那衣裳同大公子的衣裳一样时，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放在那粥里面的药起了效，大公子死了，鬼魂出窍，找她索命去的。
　　可是，大公子没有死，莫非那毒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那鬼又是怎么回事？
　　陈嬷嬷思量了半晌，才道：“正好，我现在要去夫人那里禀报一些事情，你若是想要求见夫人，倒是可以跟着我一同过去，到时候我去替你禀报一声，只是夫人见不见你，那就说不定了。”
　　“好，多谢陈嬷嬷。”
　　苏落微跟着陈嬷嬷一同到了主院，与清冷的清风院不同，主院处处透着精致，院子里种着的牡丹花，廊下挂着的琉璃灯，窗棂上栩栩如生的雕花。
　　陈嬷嬷让苏落微在廊下候着，自个儿先进了屋。
　　叶夫人早已经在屋中等着了，见着陈嬷嬷进来，眼睛一亮：“怎么样？死了没？”
　　陈嬷嬷脸有些黑，只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究竟哪儿出了问题，昨天奴婢明明亲自将那粥端给了苏落微的，又盯着苏落微将那粥喂给了大公子的，奴婢本以为大公子昨日夜里就会没的，没曾想，今日一早却发现大公子仍旧没有死，且看他的情况，压根连中毒的迹象都不曾有。”
　　叶夫人如遭雷击，靠到椅子靠背上，眉头紧蹙着：“那贱种真的命大啊，怎么也死不了，真邪门啊。”
　　“奴婢在想，是不是大公子从小到大一直被药养着，寻常的毒都对他不起作用？”陈嬷嬷想起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浑身颤了一颤，连忙又接着道：“昨天请的是王大夫，咱们不方便细问。奴婢觉着，可以待会儿再叫李大夫过去看看。若是大公子果真到了病入膏肓药石枉然的地步，咱们也就不必去冒这个风险了，若是还有得救，那咱们就再想想办法。”
　　叶夫人捏紧了手中的绣帕，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好，待会儿你就让李修过去看看。”
　　“哎。”陈嬷嬷应了，想起还在外面等着的苏落微，抿了抿唇：“对了，方才奴婢过来的时候，苏落微说有关于大公子的事情想要同夫人你禀报，想要求见你。奴婢将她带过来了，就在门外候着的，夫人可要见上一见？”
　　“苏落微？”叶夫人不解：“她见我做什么？”
　　稍稍沉吟了片刻，便有了决定：“见，你将她给我叫过来，我倒是要听一听，她有什么关于那个贱种的事情要同我禀报的。”
　　“好。”陈嬷嬷应了声，转身出了门，见苏落微抬眸看向她，陈嬷嬷抿了抿唇，心中莫名有些烦躁：“进来吧，夫人要见你。”
　　苏落微应了一声，跟着陈嬷嬷进了屋，在离叶夫人三步远的地方跪了下来：“夫人。”
　　叶夫人细细看了苏落微半晌：“昨日见你模样狼狈，倒是没能仔细看你的模样，如今瞧来，倒有一副好颜色，倒也配得上我家清酌。”
　　说着，目光又落在了苏落微身上那身沾染了尘土的嫁衣上，只讥诮得笑了笑，问着：“陈嬷嬷说，你有关于清酌的事情要同我禀报，什么事啊？你与我家清酌，此前应该也不曾见过吧？”
　　苏落微听她一口一个我家清酌叫得十分亲昵，暗地里下毒害叶清酌性命却丝毫不手软，只觉着有些嘲讽，这后宅的女人，倒果真个个都比那些戏园子里的戏子还会唱戏。
　　只是苏落微却断然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只轻声应着：“我与叶公子，此前倒的确不认识。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同他共处一室的缘故，昨天夜里，我竟梦见了他。”
　　“哦？”叶夫人有些意兴阑珊：“你们如今是夫妻，夫妻之间，心意相通，会彼此入梦也实属寻常。所以，你梦见清酌什么了？”
　　苏落微咬了咬唇：“我……我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叶夫人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你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苏落微闻言，抬眸飞快地看了叶夫人一眼，才又垂下了头：“我梦见……我梦见叶公子同我说，说我昨日下午喂他的那碗粥有毒，说那毒是夫人派人下的，我太过蠢笨，做了夫人用来杀他的一把刀！”
　　叶夫人与陈嬷嬷皆变了脸色，叶夫人猛地一拍桌子：“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对清酌下毒？你若是这般疯疯癫癫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苏落微忙不迭地道：“我也是这么觉着，不过是一个梦罢了，这样荒唐的事情，我是怎么也不可能会信的。”
　　叶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太大了，只盯着苏落微看了良久：“你说你不信，那你为何又来找我，同我说起这个？”
　　苏落微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决然：“落微同夫人说起这个，是为了告诉夫人，我愿意对夫人绝对的忠诚，对夫人不会有任何隐瞒，即便是一个梦，因着涉及了夫人和大公子，我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夫人。”
　　叶夫人没有想到苏落微会说起这个，绞着锦帕的手微微一顿，若有所思地看了苏落微良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落微垂下头：“我被爹娘卖给叶府，本是给大公子配冥婚的，只是兴许是因为我命大，大难不死。可是我却也知道，我爹娘能够为了一千两银子和商铺不顾我的死活，苏家，我是断然不能回去的。”
　　“从我爹娘将我卖了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是个无爹无娘的孤女了，我无处可去，只能跟着大公子到了叶府。落微别无所求，只想好好活着。可是即便是我刚刚到叶府，我也看清了这府中之势，大公子病重，昏迷不醒，因着身子太过虚弱，连大夫都不敢对他用药了，大公子没有办法护我周全，这叶府后院之中，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是夫人您……”
　　兴许是最后这一句话说到了叶夫人的心坎上，叶夫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落微：“所以呢？”
　　“所以，我想要求夫人留我一条命，我愿意唯夫人马首是瞻，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