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门派也修仙》临江鱼

10、淮鹤

　　故友重逢，段秋茗挑了个酒楼，她虽是个亡国公主，兜里的钱却没少过，金银珠宝攒了一摞，是以展秋毫不客气地让她付账。二人斗酒谈天，酒量也是半斤八两，斗到八成醉时便各自停手。
　　烛火打在段秋茗的侧脸上，那一排浓密的眼睫毛留下了阴影，照得她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合适的轻佻。岁月对他们很是温柔，半点皱纹也不肯给，看上去，二人也不过及笄束发，一时不得意，才到这里借酒浇愁。
　　然而上次斗酒，已隔了二十年的光阴。

　　段秋茗喝得面上蹿起两团红云，眼白发红，显然是强弩之末。她用食指沾了点清酒，在桌上写写画画，一边自言自语：“少爷啊，你可真好。活个千八百年儿，乌龟王八蛋都没你厉害……我还有几个月就要死掉啦，人呢，修成我这样也差不多了。”
　　段秋茗年纪比展秋大了一轮多，现今已是一百二十几的高龄，活了凡人的两辈子。她当年与展秋并称斗笠人，同样一人一剑一斗笠浪迹天涯，风头无两，好不潇洒恣意。傲人的天赋，皇族的身世，这便是段秋茗。
　　但任凭修士如何拼命修炼，也敌不过拥有先天优势的妖族。最不济者如朱挽君，这么个半妖血统，挺过长妖骨一劫，也能活个一百岁；而人类中的顶尖强者，譬如太一派前任掌门姜宁，熬了一百九十七年，终老于南山。

　　展秋身为彤鹤血脉的半妖，自然体会不到这种无奈的命数。他与段秋茗没什么暧昧可言，反而，他们见面必要斗嘴打架——今日的饯行酒除外。是以他也不懂怎么顺着亡国公主的毛说话：“是啊，你身上还有旧伤，这个时候才死，运气很好了。今儿郭少爷给你上路——呸，不是，送行——也不对，饯行。总之，祝你下辈子再投个好胎，够意思吧！”
　　“……”
　　段秋茗醉得朦朦胧胧，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瞪着双红眼睛瞧他。

　　少爷的嘴今天也是那么的贱。
　　段秋茗狠狠地啐了一口，没心情打他，闷闷道：“算了罢，我不想投好胎。万一再投到帝王家，又不能修仙，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哭去。要不是因为那狗皇帝，我又猫抓耗子多管闲事，也不至于落下一身旧伤，说不定还能活成个王八呢。”
　　“嘿嘿，王八哪里好，凤凰才好！”
　　段秋茗冷冷地向他剜了个眼刀。

　　她一时想不出话来，忽然福至心灵，蹦出了一句：“喂，你和冉涵怎么办？还没……那个啥？”
　　展秋成功地被噎了一口，只得再借了杯浇愁酒，才道：“凉拌。我能把他拎回去吗？时间最杀人，杀感情，像我这种没心肝的货色，当时要死要活，现在……呵。”
　　段秋茗笑了笑，眉眼弯弯。
　　“我还以为你一直惦记着。冉涵有儿子了。”

　　“他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是啊。他那儿子……诶诶诶，你要走？”

　　于是乎，这顿饯行酒在展秋的不言而别散了。

　　展秋被段秋茗一句话气得上蹿下跳，恨不得把某派掌门抓过来好好教育一番，再将那捡来的狗玩意儿扔进东海里。当然，这是不成的，冉伏龙定会翻脸不认人。
　　他化作原形，不一会儿便飞到了虚隐山山脚下。上了山，正巧撞见那冉伏龙和一少年。

　　冉伏龙在教那少年剑术。看起手式，似乎还是他的老底。
　　老底都交出去了，这还能是谁？就是他儿子吧！

　　冉伏龙注意到了展秋，偏过头来看他，眨了眨眼，却有些错愕。少年也转身打量他，眉头微蹩，欲开口，见冉伏龙脸色不对劲，便不发话。

　　这少年一袭鸦青窄袖胡服，缀着玉兰暗纹，腰背挺直，称得上一句芝兰玉树。他杏眼上挑，高鼻薄唇，下巴略尖，尤其是那双眼睛，宛若盛进了一捧碎光，明净清澈，敛着少年人的张扬。
　　展秋扫了一眼，气先泄了三分，心下纳闷道：“这狗玩意儿怎么跟冉伏龙长得不像？”

　　他问：“小孩，你姓甚名何？”
　　少年行礼，答：“冉夏。”
　　“……”

　　展秋给冉伏龙剜了个凶神恶煞的眼刀，支使他快滚。
　　冉伏龙听话地滚了，此处只留他与冉夏二人。

　　展秋看他也不到及冠，咳了两声，接着问：“你娘怎么不在？她人呢？”
　　冉夏却很困惑，支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了句话：“前辈，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展秋板着脸否认道：“没有。我找的就是你娘。怎么？”

　　冉夏笑了一声：“前辈，我是义父从山脚下捡回来的。”
　　“……”
　　这回轮到展秋支支吾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