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帝国少将》荷潋

55、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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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艰难地转移视线，看向慢条斯理泡茶的赵祯，他的反应很迟钝，脑子不够灵光，筷子都拿不起来，怎么还会有人对他提出这种要求？“陛下，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宽敞明亮的客厅，只有恬静的茶水冲泡声。

　　展昭强撑着挺直背脊，紧握的拳头抵在沙发边沿，“如果我回不来呢？”他在辽孤立无援的时候，帝国选择了不闻不问袖手旁观，救他的只有白玉堂。

　　紫砂茶盏轻轻搁置在木雕茶盘里，赵祯叹气，“抱歉，小昭。皇位不是权力，是掣肘，是平衡木。各司、各部门，不管是人有别的心思，还是环节出了错，首先架在火里烤的是坐在这个位置的人。我不是在向你诉苦，只是不希望你误解我。更何况星际联盟的规矩，演习中的伤亡不做追究……。”

　　“庞昱他回来了吗？”展昭第一次打断别人说话，脑子里嗡嗡地响，像是要炸开了一样，模糊不清的记忆逐渐回来，他依稀记得柴斐情绪失控驾驶飞行器脱离军舰，王允追了出去。而庞昱呢……玉堂举枪对准了庞昱。汗水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苍白的嘴唇不住嚅动，“柴斐和王允呢？”

　　“小昭？”赵祯皱眉，被展昭无助的眼神惊到了，他揉揉眉心，“你好好休息，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赵祯！”展昭眼眶发红，似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倔强而坚定地盯着他。

　　“小昭，”赵祯移开视线，深秋的日光灰蒙蒙的，“辽帝国报的是，宋帝国小组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包括他和白玉堂在内？所以帝国于情于理都不会破坏联盟规矩，强行向辽帝国要人？事情怎么可能变成这样？怎么会？展昭呆呆地坐在原地，察觉出恢复一点力气后，开始四处翻找。

　　“小昭，能救展家和白玉堂的只有你。”

　　赵祯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的，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儿。

　　展夫人送走赵祯，一进门，看到展昭疯了一样在客厅里翻翻找找，杂志、书本、摆件乱糟糟地堆满桌子，甚至滚落在地上，“小昭，你在找什么？小昭？小昭，别动……。”

　　“议会大厦面临停摆，庞、柴、王三大家族与展家正式对垒。您现在看到的画面，是展氏庄园外围，两天前，三大家族已经派人围困庄园，要求展家以及展昭为三条人命付出代价。”

　　展昭来不及细想，将拔掉的电视插头怼进插孔里，他扶着桌沿，移到电视前，喃喃道：“都死了？”他侧身去看展夫人，从那双充满爱意但又痛苦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妈，妈，你别哭，你别伤心，我的错，我应该承担。”他慌忙起身，想过去安慰展夫人，谁知脚下一软，摔到在地，额头跌在茶几边沿上，他撞得脑袋发懵，迷迷糊糊地想着他果然是废人了，走路都走不稳当。他隔着铁锈味的鲜血，努力扯出笑容，安慰越哭越凶的母亲，“妈，我没事，我是小组负责人，成员出事是我的责任。可是……妈……。”他吸吸鼻子，“我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会在军舰里进入发情期，他不知道为什么军舰里会有玉堂的信息素？不，不关玉堂的事儿，他从玉堂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他后来知道了，一切都是叶静齐的阴谋，可是有什么用呢？没有人会相信他……没有人会相信他……他差点害了玉堂。

　　“小昭，小昭。”展夫人捂住不住流血的额头，将展昭抱进怀里，愤怒而不甘，“凭什么？凭什么要来问我的小昭？军政司不就是迫于三大家族的淫威，强行把三个废物塞进小组里，怎么？他们家的少爷只能坐享其成而不能承担风险吗？”

　　“夫人，”展文锡挥退佣人，“你先放开小昭，让他好好休息。”

　　“文锡，为什么我们不能说？为什么要任凭别人指责？”展夫人的眼泪流在展昭脸上，冲刷掉血迹。

　　展文锡找出酒精棉签，一点点地替展昭清理伤口，“我们说好的，这个时候不把事情闹大。”

　　“谁都指望不上了，”展夫人闭上眼睛，稳稳心神，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小昭离开才是最重要的，“今晚就走，今晚就让小昭走。”

　　“好，”展文锡握住展昭手腕，“小昭，一会儿你陈叔来接你，听他安排，好好休息，在事情解决前，不要回中心城了。”

　　展昭睁开眼睛，他总觉得一向严厉的父亲变得更加苍老，他摇头，“爸，你教我要顶天立地，你教我勇敢和担当，我不要走。”

　　“小昭，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这种众口铄金的事情有什么好担当的。”展文锡拍拍展昭的头，苦笑着安慰。

　　“我走了，你和母亲怎么办？我不走。”展昭忍着头晕起身，抓住混沌的思绪里那条颤巍巍的线索，“爸，妈，我是小组负责人，我去交代就行了，可是关白玉堂什么事？”

　　“陛下说，我和他结婚，可以救展家和白玉堂是什么意思？”展昭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父母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告诉了他答案，他撑着桌沿，慢慢起身，“爸妈，公孙是很好的医生，他会把我治好的。陛下的婚约，我答应了。”

　　展昭一点一点地挪着走向楼梯，走进卧室，他走到柜子里，找出一枚戒指来，他记得这是家里唯一一枚有照雪芯片的联络器：

　　——先生，好久不见。

　　——夫人先生……你受伤了？你还好吗？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对面白玉堂模样的照雪，“他还好吗？”

　　——先生自星际侦查后，没有再来过临海别墅，除了闯冲霄楼的那天，同样没有和我联系过。

　　——夫人先生，你不要理那些坏蛋。先生知道了会心疼的。

　　止息被照雪拨出画面。

　　“照雪，你替我带句话给玉堂吧。”

　　照雪等了片刻，又听展昭摇头，“算了。”展昭坐在窗边的地毯上，房间里的日光逐渐变成橙黄色的，这中间展夫人来送晚餐，有家庭医生来检查。

　　“抱歉……。”

　　——先生，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照雪是继承主人意志而存在的。

　　“谢谢。”展昭疲惫地躺在地上，他偶尔会听到止息小声的告诉照雪——还是联系不上主人先生。

　　“照雪，我要星际侦查事故当天至今的新闻资料。”

　　——先生？

　　照雪觉得不妥，可他毕竟只是一个智能AI，对于主人下达的命令，执行是大于思考的。他还想说什么，已经浏览完关键字眼的展昭掐断了信号。

　　展昭侧过身去，蜷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脸，他猜的没错，他是Omega的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在别人口中，他在军舰上意外发情被称作一场阴谋，来自Omega的自卑，蓄意报复家世优秀的Alpha，嫉妒他们拥有无限的可能，而Omega只能成为家庭附属品。而白玉堂因为维护他被称作恶魔的帮凶，甚至挖掘他和白玉堂的过去。他很怕，很怕夏天在临海别墅的事情被人扒出来，那么白玉堂也会和他一样钉在耻辱柱上。

　　玉堂那样高傲而又意气风发，怎么承受得了被别人踩在脚底呢？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是别人口中的恶魔，他只不过是一个立志成为军人的Omega。

　　可是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他没办法再站在阳光下，没办法再和白玉堂在一起，否则他会成为白玉堂永远的污点。

　　不，还有陛下，陛下说，和他结婚，可以救展家和白玉堂？没错，他成为皇后，一个有过军校生涯的男性Omega成为皇后甚至是一桩美谈。

　　他可以痛苦可以困于囚笼，但展家和白玉堂不行，他要父母和白玉堂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

　　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展昭经历过什么，哭湿了半个地毯的眼泪里包含着怎样的绝望。

　　宋历2021年10月末，皇室发言人正式对外宣称，展昭将成为皇帝陛下第二任皇后，婚期定在下月中旬，声称男性皇后理应承当一些外事职责，不能对军事一无所知，而展昭进入军校和星际侦查的行为，是出于皇后职能的考虑。

　　宋历2021年11月，展文锡辞去议会职务，展家退出宋帝国权力中枢，可惜，展家的退让没有换来展昭的自由。

　　宋历2021年11月15日，声势浩大的迎亲车队从展氏庄园出发驶向皇宫，中途车队出现意外，展昭所乘的轿车被炸成碎片。当天，帝国军校内网出现一份《告罪书》，经军校工作人员查证，是展昭利用导师身份进入军校数据网，定时发送的，包校长查看后，最终决定对外公布。

　　《告罪书》全文如下：

　　致不曾谋面的你：

　　我触摸过阳光，跌落过黑暗。

　　父母教我独立，师长授我成长。

　　可惜，

　　我厌恶命运的不公，我嫉妒人生的偏颇，Alpha的信息素令我作呕。

　　白玉堂受我蛊惑，他没有资格做恶魔的帮凶，只是任我玩弄的棋子。

　　让高傲的头颅折进泥沼亦是阴谋一角。

　　在我将一身污浊带去地狱的时候，

　　愿每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你，光明而勇敢。

　　展昭

　　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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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落在大海里四面无处依傍的孤岛上，海浪一波一波地冲刷着岸边礁石。

　　全身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动了动手指，检测出生命波动的医生护士纷纷从另一间房里赶来。

　　白玉堂闻到一丝海水的咸腥，他想说话，发现喉咙干涩喑哑，“今天是几号？”

　　“宋历2021年11月15日。”小护士拆掉手臂上的绷带，偷瞄一眼俊逸的男人。

　　记忆一点点回到脑海里，他记得手术刀在身体里翻搅的疼痛，记得从体内取出的子弹被叮叮当当地扔进托盘里，记得父母和大哥发生争执，感觉到被人送上了飞机，然后呢……然后是彻底失去意识地昏迷。白玉堂试着起身，双脚落在地上，忍不住笑了。

　　他好久没见猫儿了。

　　他应该回去找猫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