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亡》落年青染

21、变数

　　元贞之所以提到问缘，其实就是因为她昨晚做了个梦，现在还没有缓过神，单纯想戏弄一下钟翎提提神而已。

　　所以元贞没有跟钟翎提她跟慕卿文分开时，最后补充的那句话，现在还得临时给他编一段问缘的内容来——
　　“他问过我让小和尚跟来的目的之后，就随口问了两句，说他近日情感上总有困惑，不能决断，我回了他一句不可结缘。”

　　“……”钟翎微皱眉头，元贞的这套说辞不可能这么大威力，让慕卿文酒后失言的。
　　“这句不可结缘，是真的佛意，还是你胡诌的？”

　　“他心中信，便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元贞摆弄着院子里小和尚这两日晾晒的药材。

　　“师父！”
　　小和尚在屋里忙活了半天，一出门就瞧见他师父，手里端着的茶水本来是要给钟翎的，却兴冲冲地转手递给了他的宝贝师父，元贞说了这么多话，确实口渴，接过之后赞了一句好徒儿。
　　“问也问完了，现在可以开始帮你诊治了吧？”

　　“这次不会跟上次一样，见不得人吧？”钟翎闲闲问了句。
　　钟翎懒得与他们师徒二人计较，自己进屋内倒了一盏凉掉牙的剩茶，把刚刚元贞递给他的药给服了，才又折身出来。
　　他在元贞这里最多也就问出个事情的大概，要真想听到真话，还是直接问慕卿文来的踏实，索性他也不再多问这个话题了。

　　“你还想着见谁？”元贞反问。

　　“我怕他这次又来了……他最近性情大变，我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钟翎没有避讳元贞的意思。

　　元贞没料到钟翎一本正经的跟她谈关于慕卿文的事，所以迟疑了一会儿，才回他道，“他这次若是来了，还想着见你，那不正好印证了你心中所想？”

　　“他心里有他的一套纲常伦理，即便真的一时转性，也抝拗不过来他自己的那股劲儿。”

　　元贞瞧着钟翎一脸灰气，大大方方的嘲讽道：“真的是太可笑，一个非要吊死在一颗树上，一个猪油蒙心肆意挥霍他人真心，不过也是绝配了，愿打愿挨罢了！”

　　钟翎白了一眼元贞，这个人果然不适合跟别人交心，跟慕辰简直绝配！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让你不见他，也不见得你就会听我的吧？”元贞挑眉一笑，接着说，“你既明着换了住处，他自然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他若是真的要你活着，想必不会像上次一样硬闯，所以，怎样抉择还是全凭你。”

　　这些话显然是有些道理的。
　　钟翎就算是暗戳戳找地方住，慕卿文也还是能找得到他，还不如光明正大让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来的方便，自然不会像之前那样心中含气，况且，当日他也是当着慕卿文的面提过要挪离驿馆的。
　　那日后慕卿文若真来了，见或不见，确实都由着自己。
　　“无性命之忧？”钟翎问。

　　“会面的确是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是别人的命就难说了。”元贞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往屋内走，走了一半又停下来，回头颇含意味地看着钟翎，“这次调息不像上次用药蒸，之前采的柠川草是剧毒草药，以毒克毒，这次你要是再心思不沉下来，呼出的气都能杀了人的。”

　　“小和尚一路上跟我说了无数次，他的这位师父菩萨心肠，灌的迷魂药险些让我也觉得你确实如他所说了。”钟翎笑道。

　　“不识好人心！”
　　这句话让身后的小和尚听见了，立即骂了一句以示反击。

　　元贞没在意，进屋子之后就伺/候起她带来的一大包银针药液来，这次若是再被打断，钟翎此生不仅不能恢复功力，余生就得都用药煨着，成了真的病秧子了。
　　她刚刚说的也不是吓唬钟翎，这柠川草生于寒阴之地，难以捕获且毒性奇强，她这几日提炼的时候都是隔着几层防护的绫绸衣物，柠川草汁若是渗入皮肤，轻则损毁筋肉，重则伤坏五脏六腑。钟翎是和着其他毒性药材一起服用的，毒上加毒，所以之后的一段时日，他可能呼气换气都含着剧毒，平日可以见风见光了，但别人还得远远躲着他才行。
　　按常理，这种毒气侵/染的情况，钟翎是不会被外界中断诊治的，但唯一的一种意外情况，就是情/动，这是个变数。元贞多年行医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她能医才医，无药可救的从来看不上，这次钟翎偏偏是个拿命不当命却又惜命的主儿，所以她更上心些，元贞想把这个变数摘除了。

　　“今天晚上再开始。小和尚，你先去集市上买条粗点的铁链，再去山上借两箱书来。这段日子你闲着无事就多看些修身静气的书。”
　　元贞瞧见进来的小和尚和钟翎，拿了些银钱递给小和尚，又跟钟翎交代道。

　　“好！”小和尚领着钱一溜烟就离开了。

　　等小和尚走的没了影，钟翎才坐在元贞对面，抬眼盯着她，“大师，现在小和尚都走了，有话就直说吧。”

　　“你当真对慕君瑞的这个儿子上了心？”元贞正色道。

　　“怎么？大师对我们这种凡俗之事也感兴趣？”

　　元贞：“慕君瑞知道此事吗？”

　　“我虽然不避讳别人，但也没有四处宣扬的意思，”钟翎也敛了笑，端端正正的反问她，“元贞大师觉得，我连慕卿文都没搞定，还特意去找他九五之尊的父皇说我喜欢他儿子，这招行得通？”

　　元贞似乎动了气，语气也没有平时的轻和，“我是在指导你情/爱/经验吗？我提醒你一句，慕家没有一个好男人！果然你跟钟本吾一个德性！”

　　“好不好我心里有数，不劳费心了！我父亲刚正有原则，我不及他十分之一。”
　　钟翎皱眉瞧着面前这位阴阳怪气的女人，第一次觉得她眉眼中带着些讨人厌的气息。

　　元贞哪里会在意他的小心思，冷哼一声，“得了，别盯着我看了，我知道你对我颇有微词。”

　　何止！钟翎心中冷笑，这元贞天天跟他们这些晚辈斗心眼，他早就发现了，所以一直忍着也没怎么过问她的身份，就看她自己什么时候憋不住了，说不定还反过来逼着给他讲清楚。

　　钟翎正打算跟元贞扯闲篇，外面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起先声音还很小，这会儿越来越大了。
　　元贞睥了一眼门外，刚好有几只早雀儿被外面的声音给炸/飞了，不过显然这景象似乎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元贞看向钟翎。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瞧见门口躺了一个人，哼哼唧唧的挺招人烦的，”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估摸这会儿是小和尚正在门口与他周旋……”

　　虽说天气渐暖，可一大早还是雾浓露重、春寒料峭的，钟翎记得没错的话，门口应该是铺的寒石，门外那人没冻死在门口也算造化了……

　　“我出去看看。”
　　钟翎起身，手里提了一件毛氅子才出门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远远瞧见一身华服的陆安承，坐在台阶上抱着小和尚的大腿不让他走，惹得小和尚烦得差点用脚踹他。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快放手！”

　　“小爷我怎样了？你踩脏了我的衣服，现在是打算耍赖不成？”陆安承死死捆着小和尚的大腿，脚踢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件外衣，他自己身上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

　　小和尚嫌恶的瞪了一眼陆安承，“明明是你躺在别人家门前，讹诈别人罢了！”

　　“瞧你这小和尚牙尖嘴利的，哪里像个出家人！”陆安承逮着机会就开始人身攻击。

　　钟翎实在看不下去陆安承此等幼稚行径，为了让小和尚赶紧脱身，开口问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安承本来就是来找钟翎的，一见到本人哪里还管小和尚，松了手就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去拉钟翎的手，谁知在地上躺了太久，腿脚冰凉僵硬，一时没站稳竟直直撞在刚要脱身离开的小和尚身上，严严实实的把小和尚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钟翎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赶紧伸手去扶起他俩，把手上的衣服递过去，看着小和尚雷霆之势欲来，干脆搬出了元贞来，“小和尚，你师父着急要你出门，回来再算这笔账如何？”

　　小和尚本来就聪慧，哼骂了他二人一句“一丘之貉”之后，才作罢，这次一个飞身便没了踪迹。

　　“你怎么搬走了也不同我说一声？”这边陆安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按着自己酸胀的脑门儿。
　　此刻他对自己如何在这里过了大半夜完全没有印象，思前想后，怕是昨晚出门前喝了太多酒，还没来得及敲门边倒卧在门前了……

　　“我没同你说，你又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钟翎笑道。

　　陆安承一瘸一拐的跟着钟翎进了院子，四下打量了一番，“你不打听打听我在这里的身份，探听一个人的去处还不简单！”

　　“恭亲王决定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