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亡》落年青染

19、饮酒

　　巴珂放下圆枕，“是王爷让来的，不过是澈亲王。”

　　“慕辰？”钟翎疑道。

　　“卫大丞属太子一派，一心想要把各方面都比太子出众的三爷打压下来，恨不能被皇上动怒斩杀，多年逮不到机会，又知皇上并不喜爱三爷，所以才想着制造这种雕虫小技而已。澈亲王虽深得皇上喜爱，可他无心皇位，太子又不是明君之选，所以他一心想要三爷翻悟，若是太子倾覆三爷成了储君，他以后才乐得自在无人约束。”

　　“他想得美！自己都不想，他以为王爷就想要这烫手的山芋？”钟翎冷笑一声，剑眉一挑看着巴珂，“说吧，你是奉了慕辰什么旨意，奔波一路来这里？”

　　“钟统领这话说的，我在朝为官拿朝廷俸禄，自然都是为着皇上，虽是澈亲王请旨让微臣来，可却是奉了皇上的意思的。”巴珂朝天一拱手，笑道。

　　钟翎喝道，“说！”

　　“皇上密旨，彻查花天启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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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黄昏的时候，慕卿文才独自骑马回到驿馆。
　　他进钟翎休息的院落里的时候，小和尚刚送了药准备翻身离开，俩人对视几秒钟，他亲自目送着小和尚轻巧的运功飞走，小和尚刚刚也是这么来的，不知手里端着药碗是如何做到不撒半滴的。

　　慕卿文前脚刚迈进房门，便看见巴珂支着脑袋泛着困意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巴珂不是不想走，而是进来的的时候没人拦着，等出门的当口才被门口的人告知，这个院子这段时日只准进不准出！门口当差的原话是“一只苍蝇都不让飞出去”，只不过他们守着像巴珂这样没有功夫的还行，像小和尚那样的，偷走几十个人恐怕也察觉不了……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钟翎立即从里面床上跳下来，连靴子都没穿，光脚踩在地上快步靠近慕卿文。
　　“怎么样？事情都还顺利吧？”

　　慕卿文皱眉看了一眼钟翎的脚，没有回他，又扫了一眼他的脸色，应该是刚喝了药起的效果，红润了些。

　　巴珂被钟翎的声音惊到，睁开眼看见慕卿文回来，赶紧起身行礼。
　　“微臣失仪了。”

　　“京尹大人怎么也来江南了？”慕卿文对巴珂还算客气，钟翎接过他递过去的披风之后，慕卿文自然而然地坐在主座位置。

　　“奉旨而来。”巴珂从袖中取出密诏，递于慕卿文。

　　慕卿文拆开系绳，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密诏，大致意思确实是让他详查花天启旧案的，顺便还给巴珂安排了个辅助查案钦差大臣的闲职。

　　他这位老谋深算的父皇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来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他在查这个案子了？花天启旧案牵扯甚广，选择现在查办能不能查清楚还一说，万一动摇朝权……

　　“皇上让微臣带话给三爷，放手去查，一切有皇上。”巴珂看慕卿文神色复杂，又补充道。

　　钟翎也瞧见了慕卿文的表情，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当下也不在过问其他，他唤了守在外面的人进来把巴珂带了出去，让他们把巴珂安排在别的院子里。
　　等回过神来，脚掌心已经冻得快没了知觉，钟翎这才折回里面去穿靴子，边穿边对着外面的慕卿文道：
　　“查花天启旧案，对你来说不是很有必要，你若不想追查，皇上也不会太过苛责。”

　　“你不希望我查？”慕卿文尾随着他跟了进来，目光锁在他身上。

　　“不希望。”
　　钟翎眯着眼抬头，正好捕捉到慕卿文投射过来的目光，四目灼灼。

　　“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赶紧查清楚呢！查到底说不定就可以给伯父正名，替当年死在边关的几万无辜英灵讨回公道，”慕卿文伸出食指勾住钟翎的下巴，意味不明的瞧着他，“印证福晋陆荷音这几年是否骗了我。”

　　“我们两个之间横隔的不单单只是一个陆荷音，你最清楚了，即便没有她，我对你现如今也不抱什么希望。”
　　钟翎突然笑了：原来慕卿文一直以为他嫉恨陆荷音啊，所以在他心中，自己跟来这里就是想看着他扳倒陆氏的……

　　“那最好。”慕卿文松了手，转身就走。

　　“等等，你让外面的人都撤了吧，我明日就离开驿馆，不在此添乱了。”钟翎道。

　　慕卿文又回过头，这次眼中明显带着阴鸷之气，“你现在莫不是在耍我！”

　　“我之前就同你说过，是来调理身体的，想必你也遇见过小和尚了，来回送药十分麻烦，我已经着人找了一处僻静些的地方……”

　　“本王若是不让你去呢？”慕卿文打断道。

　　隔了好一会儿，钟翎才幽幽问了一句，“我武功全失你觉得也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他觉得钟翎没了武功就如同健鹰没了翅羽，他活的定然不自在，就如同他囚着钟翎的这些年一般。
　　只不过慕卿文不想顺着他的话，他虽然这几年看着是把钟翎关在囚笼里，其实处处还是受制于这个人，到最后钟翎还表现出一副万事都在他掌控之中的表情。
　　“……可以。”

　　钟翎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他以为慕卿文会顾念几分，放他离开这里，没想到人家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买账，还往他伤口上撒了把盐，等同于又说了一遍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你倒是惯常的狠心肠……”

　　“你若真的是去休养，本王也不拦着你，可你分明就是想摆脱本王，方便你行其他事罢了！”慕卿文凛然道。

　　“那不如你跟我一起去住，我若做了什么差池之事，你怎么罚我都成。”

　　慕卿文瞥了一眼钟翎，“那日我就该让你死在岐山，省得平白生出这么多幺蛾子。”

　　“……”钟翎也不再寻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不过他也能猜得到之后慕卿文会撤了门外的守卫的，于是转了话题。
　　“陆安承应该是掌握着陆安嗣当年构陷陆上青的铁证，只怕是他不相信你能把陆安嗣查办得了，我猜想他一定是觉得你与陆荷音琴瑟和鸣夫妻情深，不会拿她的哥哥下手的。”

　　“你已经跟他谈过了？”

　　“你把他跟我关在一个院里，应该就是看中他父亲跟我父亲生前的关系吧？不过我们也就幼时见过两面，并不熟络，他说的十句里面估计九句都不一定是真的，难以拉拢。”钟翎正回答着慕卿文，外面的更夫拿着竹梆子“咚”一声敲在锣上，声音幽幽荡荡的传了过来。
　　“你回来的这么匆忙，用过晚膳了吗？”

　　被钟翎这么一问，慕卿文才觉得自己腹中空空荡荡的，确实是饿了，肚子也很配合的叫起咕噜来，慕卿文抿唇不语，可脸面上挂不住，转身就又准备离开，这次钟翎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慕卿文的手臂。

　　“你总这么别扭干什么？我早就饿了，碍于巴珂一直赖在这里才没让人上菜，陪我一起吃吧，好久没有跟你心平气和的一起把酒言欢了。”

　　慕卿文抬臂摆脱钟翎拉住自己的手，本能的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停顿下来，干脆坐在圆桌前等饭菜上来。

　　钟翎赶紧开口：“传菜。”

　　菜上完之后，俩人都默默无闻的往自己碗里夹菜，扒饭，再夹菜，空气冷到极点。说好的把酒言欢却并没有上酒，钟翎不能沾酒，也怕沾了酒就失了分寸，他素来酒量就不是特别好。慕卿文也不是馋酒之人，有没有酒对他来说都一样。

　　“巴珂此人虽然难缠，可以放心——”

　　慕卿文吧嗒一声，放下手中的竹筷，“你让我在这里用晚膳，就是要接着探讨这些事吗？”

　　钟翎一愣，也停下手中夹菜的动作。他哪里是要跟他说其他人的事，只不过怕气氛太冷，慕卿文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所以故意找话说的，没想到还是捅了马蜂窝了。

　　“我吃好了。”
　　慕卿文统共才吃了几口，突然感觉自己憋了一肚子火气，干脆也不再动碗筷了。

　　“你才动了几下筷子，怎么就吃好了？”钟翎皱眉瞧着面前的菜肴，首先在心里骂了几句晚膳厨子做的不好，其次才骂自己多舌多嘴。

　　“上一壶酒来。”

　　钟翎知道慕卿文向来就是面前有酒饮酒，有茶喝茶的性子，一般不会特意叫人准备酒的，“你要喝酒？”

　　很快有人就端了酒进来了，给他二人斟满酒之后，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慕卿文许是渴了，端起酒仰头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仍是仰头饮尽。

　　“你干什么！”钟翎一把拦下慕卿文的第三杯，把酒壶拿远些。

　　“你之前不是说跟我一起称兄道弟吗？怎么，跟自己好兄弟一起饮酒作乐也不成了？”慕卿文嗤笑一声。

　　钟翎把着酒不让慕卿文拿走，“谁跟你是兄弟了！迟了，我不要跟你做什么劳什子兄弟了……”

　　慕卿文也不刻意去夺酒杯，仰着头叹了一声之后，趴下桌子上轻声道：“现如今你我相处太过别扭，兴许喝点酒会好点。”

　　“喝酒误事，还伤身体。”
　　这是因为提到陆安承跟自己幼时的事，惹得慕卿文想起他们以前的事了吧，钟翎的手本打算放在慕卿文肩上又缩了回来，劝了一句。

　　“今日在回驿馆途中，我碰见了岐山那个女人。”慕卿文声音低的很，慕卿文凑近些才听得见他说的什么，“你喜欢这种女人吗？”

　　钟翎黑着脸没有打断他的话，这怎么还扯上元贞了，他即便喜欢女人，也不会看上这种比自己大这么多的！不过慕卿文怎么会碰上她呢？钟翎稍微疑惑一下，继续听他说。

　　“你知道她今日跟我说了什么吗？她说我对你存了心思了，可笑吧！明明是你，明明是你非我不可……”慕卿文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钟翎，发出瘆人的笑声。

　　“她只是不喜欢你们皇室一脉，故意说这些话的，你不必放在心上。”钟翎终于还是把手放在慕卿文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抚道。

　　慕卿文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岐山女僧。”

　　“一个女僧……”慕卿文念叨了一遍，又叹了一口气，看钟翎松了桌子上的酒杯，他又捞起杯子饮尽杯中酒。

　　“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慕卿文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即便是元贞跟他说了什么，怎么会发酵这么久才爆发出来的呢？这酒又不是火/药引子，还能酝酿这么久的。

　　慕卿文放下酒杯，突然把目光放在钟翎的一张俊脸上瞄了好久，最后认命一般的起身说道，“好了，不喝了。”

　　“你？”

　　等慕卿文离开之后，钟翎还是没弄明白他这一通胡言乱语般的话，到底表达出来了什么意思，但是他明显找到了突破口，下一步刚好要去跟小和尚汇合，自然能见到元贞，到时候一定问问清楚，这个女人到底给慕卿文灌输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