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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昆仑山腹内,禁地。

      烛火照亮昏暗的地道,迤逦而下,通向目不可及的深邃尽头。阴冷的风阵阵袭来,烛光摇曳不定,如同亡灵的阴影。

      甚至一滴水都不曾从岩壁滴落,岑寂似乎不应被任何人打破。

      一男一女的脚步声却不轻不重地响起,回荡在千丈之长的地道中。

      他们走得不疾,犹如漫步于昆仑山道上。

      为了消除沉默,男人开口说:“百里掌门。”声音稳重平和。

      “李掌门,何事?”

      女人的嗓音可以说年轻,却如久经霜雪的寒枝,带着淡然清冽之感。仿佛并不需要强调什么,话语自然就能够深入人心。

      男人道:“今年的论剑大会,掌门有何感想?”

      女人道:“后生可畏。”

      男人道:“看到小辈们在论剑台上大放异彩,不由得感叹万千。”

      男人继续说道:“当年我败于令兄的如剑指,曾发誓精心苦研,破解此功,却再无机会与令兄切磋,令人抱憾至今。不知当今蓬莱何人修习如剑指?”

      女人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如剑指虽锐不可当,资质平平者修习却有损心性,因而绝迹百年。”

      男人问道:“百里世侄尚且资质欠佳?”

      女人答道:“溪云禀赋上乘,只因一心向剑,无意修习如剑指。”

      “他毕竟是百里沧浪之子。”男人道,“未能参加论剑大会着实可惜了。”

      女人淡淡道:“修道之人本不拘于世俗之礼,溪云执意为母守孝三年,却也无可非议。”

      男人凝望地道深处,烛火一路绵延,最终归于望不穿的黑暗。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求道之路一如这地道,纵使如你我这般苦修百年,此时极目远眺,谁能看到尽头呢?”

      “心有光亮,如烛火沿道,行之自安然。”

      男人笑容隐约发苦,道:“也许人之将老,终是不甘心。总想着至少瞑目前,能够于无边蒙昧间窥见些许毕生所求之道。”

      女人不语。

      此二人自然是昆仑掌门李鸿临与蓬莱掌门百里彤,却不知道这禁地有何蹊跷,竟然需要名震天下的二位掌门亲自涉足?

      .

      沉默中前行,两人抵达地道的终点。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一片藏于山腹中的洞窟,纵横百尺有余,空阔异常。石壁上鳞次栉比布满烛火,如潜藏在黑暗中的无数野兽的荧荧瞳孔。

      数条黝黑的锁链从四壁斜垂,在洞窟的正中汇集,符箓附着其上,层层叠叠竟贴了上千张,繁密的箓文微微发红光,如同被灼烧成赤色。

      空中,铁索静静地悬挂着一个人。

      多么美的人!

      周身缠满铁链,绯红衣裳露出,刀口上流淌的鲜血似的,凄艳绝伦。淡淡的红光漾映在他大理石般苍白的面庞上,出奇的柔和、缱绻,宛如水底浮荡的波光。

      他的眼眸半阖,羽睫轮廓分明的阴影中,左瞳俨然是金色的。

      那是如鎏金般、冰冷、惊心动魄的金色!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两位掌门的咽喉,他们久久未开口。以他们的修为、地位,本不该为任何事物失神。

      百里彤首先恢复了冷静。她轻轻唤道:“荧惑王子。”

      被铁链束缚的男人没有回应,连眼睫都未颤动。

      百里彤自然明白,男人的神识被死封,这具躯体形同寂灭。即便用剑刺破心脏,也不会有反应。

      李鸿临也知道。

      因为他们是寥寥无几的、知晓这个秘密的人。

      .

      “燕戈,胜!”

      论剑场上,掌声雷动。

      何仞愣在台上,忿怒与错愕几乎扭曲了他还算清秀的面容。

      在切磋中弄伤对方左臂,确确实实是他设计的阴谋。为此,他知晓不少同门对他颇有微词,只是迫于其父的地位,不愿沾惹是非。但只要能赢,这点不痛不痒的闲言碎语算什么?

      可是他输了。

      台下议论纷纷,间杂着笑声与惊叹,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皆在讥笑他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怒吼道:“你怎么可能会赢?我知道,其中定有什么鬼蜮伎俩!”

      围观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见他如此失态,上座的玉虚峰主何苍梧面色一沉。

      被暗算之人反被倒打一耙,燕戈又气又好笑:“我一招一式中有无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段,大家看得一清二楚。你别输不起!”

      “你!”何仞找不到理由反驳,颜色铁青。

      燕戈一雪前耻,心里异常痛快,连嘲讽的都懒得加诸其身,潇洒地从台上一跃而下。

      他刚落地未站稳,身旁一只手便揽住他的脖子,害得他脚下一个趔趄。

      “干得漂亮!”惟朔大笑道。他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好似获胜的人不是燕戈,而是自己。

      “将就将就。”燕戈道。

      惟朔揽着他走出论剑场,压低声音问道:“咱们什么时候溜下山玩玩,庆祝庆祝?”

      燕戈小声说:“不急,论剑大会还有几天就结束,到时候决出魁首,人人庆贺,我们再下山不迟。”

      “好!”

      修行总是枯燥乏味,因此昆仑派弟子私底下自有娱乐的途径。

      惟朔最初定居昆仑,吃不消门下的种种清规戒律,时不时就偷偷下山游玩享乐,与燕戈熟识后,更是带坏了这个长辈眼中的希望、同辈心中的楷模。两人胆大心细,偶尔溜出去喝酒,竟从未被察觉。

      过了很多年,燕戈位列玉虚峰主,修行趋于圆满,登峰造极,超脱凡俗,自然不再留恋口体滋味之享,却间或想起,一段在漫漫百年人生中如昙花一现般短暂的日子。

      那年草长莺飞,杨柳拂堤,鲜衣沽酒醉,年少莫知愁。

      .

      惟朔愉快地哼着歌,步履轻快地回到药舍。自从表白被拒,这是他第一次心情大好。

      也许此便是友情的力量,虽不若爱情这般的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却似细水流长、涓涓浸润。

      再者,天涯何处无芳草,一朵开于危崖之巅的花再美艳,终究是无益的妄想。

      “苑芙,既然你我无缘,我便不再强求。”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释然了,神情渐渐恢复往日的潇洒自如。

      药舍外,一名昆仑男弟子立于门口,惟朔依稀记得是玉珠峰的弟子,看样子等了他一阵。

      玉珠峰弟子一见他来,立刻上前道:“惟公子,请随我前往玉珠峰。”

      “怎么了?”惟朔问。

      对方急切道:“文师叔醒了!”

      遭受如剑指重创、昏迷至今的文啸雨清醒过来了?

      .

      数日后,论剑大会即将走向终点,亦迎来了振奋人心的高潮。

      仙门百家长老弟子齐聚玉珠峰巅,台下人满为患,沸反盈天,观众席也座无虚席。昆仑派众长老自不必提,掌门李鸿临、宿越子、何苍梧……都是老面孔。而在蓬莱的坐席上,居掌门之位的女人引起了惟朔的注意。

      有点面熟啊……他骤然记起,原来是看日出时遇见的那个蓬莱女人!

      他找身旁的燕戈确认:“蓬莱派那个最显眼的位子上,就是百里彤?”

      “对。”

      惟朔不由自主地回想,那日他喝醉酒,具体说了什么已毫无记忆,但那个女人的气度学识,给他留下的印象很不错。

      统领一门者果然都不简单,惟朔暗忖,目光从观众席移向万众瞩目的论剑台上。

      高台上,李苑芙迎风伫立,面容冰冷,杏黄的衣衫被山风轻轻扬起,清丽如水中望月、云边探竹。

      她不出意料地赢了燕戈,和三年前一样,稳稳站到了最后决胜魁首的擂台上。

      与她面对面的,是一名叫苏井天的蓬莱派弟子,据说是与百里溪云并称“双英”的青年才俊。不过就惟朔几日的观察,这位苏井天的天资修为虽然百里挑一,和与百里溪云相较仍是逊色不少。能与之相提并论,苏井天必身具其他方面的本事。

      此时,苏井天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剑眉朗目,仿佛早已看淡输赢,与李苑芙的冷冽气质形成鲜明对比。

      照例,比试开始前两人寒暄数句。

      “李师妹,一别三年,修为之精进令人惊叹。”

      “苏师兄也今非昔比。”

      “哪里哪里。”苏井天无奈地笑笑,看上去并不仅是谦虚客套,“三年前若与你交手的不是百里师弟,而是我,或许我还有七成把握赢你,但如今怕是连三成都没有了。”

      李苑芙沉默片刻,忽然问:“如果他在这里,我有几成把握赢?”

      “不好说。”苏井天摇头,“从两年前,百里师弟就不再与我切磋了。”言下之意,百里溪云的实力之盛,已超出他能试探的范畴。

      两人的谈话,台下人不甚清楚,观众席上一众修为高深的长老却闻之色变。

      惟朔也远远听清了,心底里泛起酸楚。

      李苑芙似乎神情黯然地微笑了一下,很快又面凝冰霜,冷冷道:“我会竭尽所能,希望苏师兄也全力以赴。”

      “这是自然。”苏井天道。

      开场鼓声响,四下迅速鸦雀无声。

      只见高台上两人话不多说,相互行礼后,两柄仙剑几乎同时出鞘升空,霎时间两道璀璨的剑光直射云霄,光华曜日,龙吟虎啸,声震四野。

      李苑芙之剑名为“皎舒”,由北极深海埋藏的陨星掺杂铂金炼化而成,通体银白如月光,形态纤细优美,是剑谱上赫赫有名的仙剑。

      “皎舒”剑性本柔和隽永,在性情冷傲的李苑芙手中,却多了几分凛冽。

      她先发制人,催动剑诀,下手毫不留情,皎舒瞬间迸发出万千白色光芒,陨星雨幕般的光点极速径直冲向苏井天,将其方圆十丈团团锁死!

      看似开局便被人置于死地,苏井天并未慌乱,口中吟诵咒文,其剑陡然指地,幻化出八柄一模一样的剑,暗合八卦之位,剑影重重挡在身畔。

      璀璨的白光与之交击,两人之剑皆震颤不止,剑光如火星般不住地迸溅飞射。

      强盛的威压下,坚硬的石质台面层层龟裂,劲风横扫台下,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一片。

      李苑芙见一击不成,身起腾空,昭昭白光照得明眸如星,杏黄的衣袂翻飞,当真是恍若天仙下凡。她双手捏了个剑诀,以掌心为符,灿烂的咒文映现,双掌合击皎舒剑柄。

      银白霜刃疾驰而下,伴随一声惊天巨响,白虹贯日般击中苏井天,竟然硬生生破开看似坚不可摧剑阵,连带劈出一道深而宽的沟壑,贯穿整个偌大的论剑台面!

      台上烟尘四起,看不清形势。围观众人心头一紧,经受如此所向披靡的一击,苏井天只怕凶多吉少。

      “胜负已分了吧。”燕戈惊讶之余,自言自语道。

      惟朔却皱眉道:“还早。”

      李苑芙未松懈,上空御剑巡视。

      滚滚烟尘非但久久不散,而且愈发稠密,像浓雾般笼罩论剑台,对手亦迟迟不现身。

      “幻术?”燕戈问道。

      惟朔点头,聚精会神地注视台上。

      烟幕中游荡着无数身影,忽隐忽现。

      李苑芙知道,仅凭远观,不可能将对手定位,于是持剑轻轻下落。双足触地的刹那,其身后骤现一道剑光!

      闪电般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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