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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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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
本来应该在小筑里分拣药材,等无情回来的你,被一封信,几个人请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请等一下,容我留封信给我丈夫。”
他一直是个温柔又宽容的人,你知道他很忙,他也不会限制你做你喜欢的事,所以在既定的时间你们未出现在对方面前的时候,总会留封信,告知去处,让对方心安。
你去的这个地方或许在江人眼中并不陌生。
但你不是江湖人。
即使如雷贯耳,这个地方于你而言,也应该遥远的难以触及。
六分半堂。
你从未想过会踏入六分半堂,也从未想过,那个经霜更艳,遇雪尤清的女子会如此与你在续几年前的旧谊。
踏雪寻梅阁
素锦繁雪,尽是梅花。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老梅树下,温柔的触摸着枝干,就像在触摸着情人的脸颊一样温柔。
“纯姐姐”
你唤她。
她转身看着你。
比花落凄美,比雪落哀伤。
“帮我个忙,好吗?”她握过你的手。
真冷。
也不知道是寒冬的冷,浸冷了她的温度,还是她心里的寒冬,让她无法再温暖。
“好。”你应她。
“你就不怕我伤害你吗?”她幽幽问道。
你却摇了摇头“若你都伤害我了,这天底下,我还有什么可以信任的朋友吗?”
“跟我来吧。”
她从老梅树上撷了一枝梅花,斜斜插在微湿的泥地上。只在她的漂亮的手势插下了梅枝之后,那地里忽然传来轧轧的声响,然后她所立的地面忽然徐徐裂开……
机关发动,地面洞开,她带你踏过暗道,烛光幽曳,一张床,许多人。
几个大夫,十几个高手。
三四个绝顶高手。
看起来不是保护,而是囚禁。
她禁的是谁?
她挥手,让那许多人去门外等着。
只剩下了一张床,和躺靠在床上的人。
她坐在他的病榻旁。
将折梅插入旁边的花瓶。
“今天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老样子罢了。”他的声音虽然稳重低沉,却透着久病的无力
你却叹了口气,看到床上的人的第一眼,你的心里只有八个字。
病入膏肓,命不久长。
但是这人明明已经病的脱了像,却依旧让人感觉风华绝代。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那是一种不限于皮相的潇洒与冷峻,更是一种凝刻在骨血里的傲然与风华。
让人不觉为之顶礼膜拜。
天上天下,除了金风细雨楼楼主,还能有谁,即使病重都有如此的气度?
——苏梦枕!
——苏梦枕?
或许是吧。
但如果真的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那他怎么会在雷纯的踏雪寻梅阁?
雷纯没有说,你也没有问。
每个人都有不说的权利,你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去窥探。
但你很清楚,你救不了他
应该说,哪怕华佗在世扁鹊再生,就算大罗金仙都救不了这个病榻上的人。
真是天妒英才。
雷纯似乎看出来你的为难:“帮我拖一拖就好,他的病注定没得治,我早已没有这种奢望,但拖一拖他的命,我相信,你可以试试。”
男人喘的厉害,沉重而急促的咳嗽着,肺里发出空洞又尖锐的共鸣,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似乎下一刻就会咳得一口气上不来,等到咳声渐弱,雷纯拿过男人手中的锦帕,彼此动作习惯又默契,哪怕烛光黯淡,你依旧隐约看到那块帕子上满是鲜血。
如果月牙儿……
你马上打断了这种可怕的思绪,月牙儿身体虽然不是很健硕,但也决计到不了眼前这已病入膏肓的程度。
你也不允许你的月牙儿病成这样。
你给那个男人号脉,那个男人没有问如何,雷纯也没有问你的结果。
似乎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当众说出来罢了。
雷纯只是缓缓握着的手对你言道“尽力一试就好。”
你写下药方。
她接过之后看了一眼由衷赞叹道“真是漂亮的字,和你一样,豁达,开朗又温和。”
你却笑了笑“瞎说,明明你的字才漂亮,字如人,说的和我没见过你的字一样”
雷纯却不由苦笑:“没有了当年的心,哪能在写出当年的字,况且,我也不是当年那个泛舟湖上,奏一曲满图山河的我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她回头柔情的看着床榻上的人,“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送你离开了密室。
“这些天他状况很糟,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要留你在这一段时间了。”她歉然看着你
“没关系。”
“会不会打扰到你和你爱人?”
“不会,每天我和他都会传信报平安,更何况他这些天也忙的不在家。”
“你不陪他一起吗?”
你摇了摇头“我不会武功,也不是多么聪明,他的身边虽危机四伏,但他的能力自保绰绰有余,我在他身边护不了他反而会让他分心,成为他的累赘。他的身体虽然不是很好,但这些年,也还算调理的不错,他有他的梦他的理想他的追逐,我又何必绊着他呢?况且,我不想只当一个只为他而活的女人,我也有我的理想我的追逐。”
她缓缓抱住你,似乎在寻求一份精神的支撑。
“真为你高兴,不像我……和他落得如此地步……”
温热的泪划过,你知道,是她的。
但显然,这滴泪不是为你流的。
是为苏梦枕流的。
她从你怀里离开的时候,泪已干。
但心被泪活生生割开的伤呢
一定已经鲜血淋漓了。
当然,你武功不好,也不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铁手曾问过无情,为什么不把你带在身边好好护着。
无情只是坦然饮下一杯茶“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她是个有理想有追逐的女孩子,我们周围的一切不适合她,她也不喜欢,况且……她武功虽差,但要论逃跑的本事,当今天下能比得过她的,不会超过十个人。”
毕竟你最大的本事不是医术,而是见势不好,拔腿就跑。
这一点无情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看着你,眼里歉意“我去看看他”
你看得出,她有很多话要和那个已命不久长的男人说。
——看着心爱的人一步步踏向死亡,自己却束手无策的感觉有多痛苦
你不知道,雷纯却知道。
甚至之后见到盛崖余,你第一个义正言辞的告诉他的话是:你一定要死在我后面,不能留下我一个人,就算要死,也要我先。
所以你不是雷纯
现在的雷纯依旧在那个那个男人身边,并且希望他长命百岁,但是要死,也要那个男人先死。
她爱他,比谁都爱他
她恨他,比谁都恨他
——苏梦枕
她恨不得立马用剑锋刺入他尚有余温的身体。
但她没有这么做,反而寻了世间珍贵的药材,寻了有绝世医术的大夫来续他的命。
恨一个人一定要他死
恨一个人不一定非要他死。
很多女人是前者,但雷纯,却是后者。
她端着温热的药还冒着热气“这次的大夫是我旧友,她丈夫身体也长久抱恙,所以她开药也比一般的大夫开药苦味要稍微好一点。”
苏梦枕病的已经连筷子都拿不稳。
她一勺勺的将药送到苏梦枕嘴边。
温柔的仿佛是在丈夫病榻旁照顾的妻子。
但苏梦枕很清楚,她不是。
“烫吗”
——里面有毒,我不敢试,毕竟,为绝后患,温趣必须死
“还好。”
——今天她下的一只毒锈分量可又重了。
“那就好”她的声音有着遗憾,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她看着苏梦枕的眼神却凄入肝脾。
——我没办法,你病的太重,还有腿伤,加上常年服药你对药物的抗性严重,一只毒锈的效果在你身上确实不太好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深爱的男人一步步踏入死亡,甚至她自己还做了一把推手。
她的泪。
他温柔的拭去。
他的指尖,比雪更冷。
但他这个人呢,却比梅更傲。
他甚至自从被迫来到这踏雪寻梅阁就乖的都不像话。
不是他想乖,是他真的没办法。
现在他病的不用说拿刀了,手抖的连拿筷子都拿不住,雷纯安排的高手一顶一,他就算有信心干掉一个两个,拖着这样的身体,也绝对干不过第三个第四个。
还有个吴惊涛……
他苦笑。
真是才出虎穴,又入龙潭。
但当时那种状况下,他也的确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宁愿死在雷纯手里,他也不愿死在白愁飞手里。
——这样乖的苏梦枕弄的雷纯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似乎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在雷纯的计划中。
但雷纯总觉得,是掉进了苏梦枕的计划中。
究竟是他入了她的局,还是她入了他的局
真是刺激。
“你怪我吗?”雷纯问
“不怪你”他回答的平淡至极。
“对不起,我没有你那份魄力,也没有你那份睿智和城府,我更怕你会让六分半堂再输一次,所以我也只能这么做……”
苏梦枕苦笑:“你就这么抬举我这个病入膏肓的人?”
雷纯看着他,眼睛若初月映湖间,三分爱意,三分倾慕,三分敬佩,一份不可懈怠“然而你这个病人比十只军队都可怕,况且,我爹爹也说过,无论他怎么高估了你,终究还是低估了你”
十指相扣,当年她奏一曲山河觅知音,他赋天地一诗吹箫折梅而赠,彼此便许了余生的劫。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他的身上透着沉木的香气,长久的服药,浓重的药香也似已透入进他的血液。
那是她贪恋的气味。
当年明明还有十三天的婚期,她就可以嫁给他了。
她可以做他的妻子,和他回家。
当年与白愁飞,温柔,王小石说起各自心愿的时候,她本来就是说:“我我不是赴京,我只是回家,回家就是我的心愿”
但他却逼死了她的父亲。
她再也没有家了。
没有和父亲的家。
也没有,和他的家。
她和他,终究还是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金风细雨楼是他,他就是金风细雨楼。
而她呢?六分半堂于雷纯而言呢?
那也是她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地方。
雷损临死前的叮嘱,言犹在耳。
吞噬敌人的力量以壮大六分半堂。
这是她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这次计划若功成,六分半堂或许会成为最大的赢家,但对于苏梦枕,这场计划远比杀了他更狠。
她是爱他,但那又如何?她难道要用整个六分半堂所有人的身价性命,用父亲的基业去赌吗?
她不愿赌这种风险的未知,既然可以让六分半堂谋取最大的利益,她为什么要赌呢?
——对不起,六分半堂和你选一个,我当然要六分半堂。
公说为仇,私言为情。
他在伤毒病痛中水深火热,她亦在爱恨责任重备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