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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庭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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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正在为这事惴惴不安,听到自家小姐问起,立刻就跪下道:“回小姐,婢子并没有想将此事闹大。一切都是按照小姐的吩咐细细办了……”
乔琬知道秋山的性子最是细心谨慎,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她。都说本性难移,秋山此时或许还有些胆小稚嫩,但乔琬是将此事仔细吩咐了的,并且也料想她是可以做到的。
乔琬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对康平伯府做些什么,但略施手段反击沈晗,终究是挑不出什么错处。
“别跪着,站起来说。”
秋山站起身,垂首将自己所做复述了一遍,又道:“本来只是想闹到将伯府的人引来,却不知恰好遇到了东城兵马司巡捕盗贼……婢子见他们得罪了巡捕房的老爷,这才顺水推舟了一番。”
乔琬不知此事是否巧合,但目前看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又问道:“那伯府后门的王婆子可打点妥当?”
秋山点头道:“那王婆子处并非奴婢亲自出面,多亏了小姐庄子上的吴嬷嬷。但奴婢在近旁见了没有什么错处,王婆子拿了银钱就只顾低头吃酒,并没有多问。”
乔琬有很长一段时日,都在思索。从太和二十年的花朝节到延和元年的夏日,并不算漫长的八年,有太多事情需要她重新思量。
虽然此生许多情况有变,但还有许多情况未变。她从前知道的一些人、一些事,或许可以在往后派上些许用处。
如这王婆子,还牵扯到伯府一段陈年公案,正是前世乔琬初入府时协伯夫人理家发现的。
乔琬前世处置那些值夜赌钱的嬷嬷时,就发现这后门的王婆子不仅好赌还常常醉酒,本来想直接打发去庄子上,却被婆母身边的嬷嬷拦了下来。
原来这王婆子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她与丈夫皆是沈家的家生子,在内院本也有些体面。他们家的小孙儿和长公子沈昱差不多的年纪,于是托了好多关系,将那小孙儿送到长公子院内做小厮。倒也不求孩子像那几个奶哥儿那般与长公子亲近,只求长公子手指缝里漏些东西,也够他过活了。
这王家人算盘打得不错,只可惜那孩子福薄,进了长公子院子不出一年就夭折了。乔琬没查到原因,只查到伯夫人嫌晦气,赏了他们家十两银子,干脆全家都打发出了内院。
小孙儿没了,内院的活计也丢了,王家人一下被打入了谷底。一家人凑合在外院找些零活干,无事时便靠喝酒度日。王家儿媳因伤心过度损伤了身体,医馆看了只说从此子嗣艰难。
这头王婆子还没抹下脸面让儿子休妻,那头她儿子有一日因酒误事,丢了差事,想不开投河而亡。儿媳当晚就在家里悬了梁。王婆子从此喝酒赌钱,日子过得更加浑浑噩噩。
乔琬也怜她家逢巨变,但在当值上吃酒赌钱还是不合规矩,回了婆母还是要把王婆子从后门上调开。
伯夫人身边那潘嬷嬷走了个来回,只说夫人心善,还请少夫人看在婆母面上饶这王婆子一回。
乔琬无法,只好应了下来。但是没几日,她就听说王婆子被撵出府去了。因同屋的婆子说她酒后失言,心里竟是恨上了长公子。
当时的乔琬只是心中一哂,觉得伯夫人贪图名声且行事手段生硬,又觉得那王婆子颇有些不知好歹。可是如今想来,她不知那孩子是如何夭折的,但她知道那家破人亡的滋味。
王婆子孰能不恨?她醉了几载,终是忘不了这恨。
乔琬回神,道:“你去和吴嬷嬷说,这几日王婆子若是被伯府撵了,找个地方安置她吧。”
言罢,乔琬也觉得自己有些多事了,但转念一想,只当为侯府积德吧。
秋山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榻上那个眉心微蹙的少女,这才又垂首应了一声。
乔琬摆手让她出去。
倚在榻上,乔琬想起自己前世自恃矜贵、目下无尘,向来是不屑这般伎俩。可如今,她只能小心又笨拙地学着成为另一个自己。
忆起别人只言片语里的王婆子,乔琬不禁想,只要能稍稍安抚心中那些恨与痛,她也什么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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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长春宫依然没有召见的意思,而宣宁侯府已经又收到厚厚一摞帖子。
正值春日,嘉宁公主在毓园的赏花宴打了头阵,京中各府女眷的赏花宴也争奇斗艳起来。
如今玉京最炙手可热的女眷,正是未来的太子妃柔安县主。不论是神秘的宫宴、离奇的赐婚,还是与太子、康平伯长公子的传言,都教人无法忽视。
不仅同龄的闺阁女郎们好奇,连各家的命妇都不禁回忆起那女孩姣好的面容,想要在她入宫前再见一见她。可惜宣宁侯府自从接了旨就再无女眷外出,不知第一个请动她们的会是谁。
此时,乔琬面前正摆着一封特殊的帖子。
“周府?那个周府?”乔琬有些惊讶地看向母亲。
萧氏点头,也不拐弯抹角:“正是太子母家那个周府。”
慈懿庄皇后周氏,父亲曾是华盖殿大学士。慈懿庄皇后崩后,没过几年,周大学士也去世了。周府如今的当家人还在翰林院里熬资历,而家中把持家事的据说还是老太君。
乔琬再次思索了一番,据她所知,前世的太子、楚王与周家都算不上亲近。乔琬一时也想不明白,周家这封请帖意欲为何。如果本就决定了要与太子避嫌,此时又何必下帖?
萧氏伸出指尖,轻轻抹了一下女孩儿的眉心:“婠婠,不要蹙眉。”
乔琬抬首对母亲一笑,干脆道:“母亲,我不明白。”
“何必烦恼?”萧氏道,“或许只是周府的老太君想见一见你,不论如何,太子殿下终究是她的外孙。”
乔琬翻开帖子看了一遍,奇道:“竟与嘉宁公主一般,只邀请了女孩们?”
萧氏不禁笑道:“怕是不想见我罢。”
乔琬再次迷惑了,她真想敲敲自己的脑袋,怎么还是不够开窍。
萧氏好笑地点了点她,轻声道:“你不知道也正常,这还是你父亲告诉我的,当年那一役,周大学士是主和派。”
乔琬立刻明白了,母亲所说的那一役是太和十五年的那次西北军中大捷。正因此次大捷,父亲才获封太子太傅,自己则蒙荫县主。
“哎呀……”乔琬有些头疼道,“如果我不赴宴,太子哥哥会觉得我是不孝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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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在城西,宅邸不算大,但因是自家府宅,在京官中已算是十分令人称羡。
周老太爷官拜华盖殿大学士,已仙去几年。周家父子学问极好,如今当家的周老爷已升至翰林院侍讲,十分清贵。
他日太子顺利登基,周老爷避嫌无法入阁,但天子母家,只要安分守己,哪怕放差出去日子定然也不会差。正如今日的宣宁侯乔家,爵位虽不显,但太子太傅的虚衔在武官中也算独一份恩宠。
天刚蒙蒙亮,周府正堂的仆从已经轻声伺候主人起居。
严夫人今日起的要比往日早些,老爷昨晚没有宿在正房,但她完全无心过问。她看了看陪房理出来的回帖,问道:“就是这些了吗?”
那妇人低头道:“太太,就是这些了,要紧的都放在上面了。”
严夫人又问:“那位,回了吗?”
妇人笑道:“自然是回了的,咱们府上的帖子,哪怕是县主也得讲个孝字吧。”
严夫人的眉心这才舒展开,她颔首道:“老太太今年难得让我来办这春宴,而且是以芸娘的名义下的帖,更要办的漂亮才行。”
那陪房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道:“太太,这名单是否给老太太过目?”
严夫人饮茶的手一顿,说道:“还是不必劳动老太太了。”
那妇人见她面上淡淡,心知她的脾性,把想说的话一咽,噤声退下了。
侍立在一旁的大丫鬟见妇人走了,这才捧了点心上来:“太太,老太太最近好眠,吃了点心再去请安吧。”
严夫人摆手,理理衣襟站起身:“我回来再吃。”她的视线落在那名单与回帖上,不禁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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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周府春宴这日,乔府依然没有收到长春宫的消息。
一时间府中都有嘴碎的婆子胡乱猜测,太后是不是恼了县主攀上东宫。萧氏对这些嚼舌根的自然是毫不客气,但是心中不免也有些惴惴。然而乔琬知道,姑祖母不会无故如此,其中定然有些蹊跷。
周府春宴这日,乔琬也循着玉京这阵子的潮流头簪鲜花。
疏影按照乔琬以往的喜好,剪了几支芍药、蔷薇来给自家小姐挑选。
乔琬想了想道:“还是摘几簇木香吧,衣裙也选一些豆绿鹅黄,只需披帛鲜亮些就行,不必如从前一样。”
疏影有些不解:“小姐这是怎么了,今年春天总选这些素淡的颜色?”
乔琬从前多往长春宫走动,是依着太后的喜好,多穿着宫里赐下的鲜妍料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道:“今日我们去的是周府,这些文人学士家小姐的春宴,我还不知是怎样呢,只先照着她们的喜好打扮来。”
疏影自然是知道这些小姐们暗中的官司,撇撇嘴道:“谁稀罕她们的喜好呢。”
乔琬笑道:“自然是不稀罕她们的喜好,只是这一番心意,是成全我与太子殿下的体面。”
周府的宅邸在玉京不算大,但也称不上局促,毕竟路过的人皆要称一句周皇后府邸。但周府的花园与那些王公显贵比起来,确实要小巧了些。
乔琬进了周府,不必乘小轿,转过几进院落便是花蹊竹榭,有一道活泉引流。玉京的春天是月季春,如今园中不可少的正是月季、牡丹与芍药,若说争奇斗艳,还要看那些稀奇的品种。
乔琬并未细看,便被引至席上。
乔琬在主宾位落座,这才发现席上是许多从未见过的面孔,唯一认识的是今日的主人周芸与程阁老家的小姐。其他几位,家中或许多是京中小官、文人学士,乔琬从未在其他场合见过。
周芸年纪比乔琬略小一些,见了乔琬有些拘谨,急急地站起来问好,介绍了座上众人。
众人一一见礼,果然多是些文官家的小姐,还有几位周府亲戚家的小姐。其中有个灵巧可爱的姑娘还对乔琬悄悄眨了眨眼,这是堂嫂林氏家的姊妹。
乔琬一一回了礼,向周芸问道:“芸妹妹,今日是我第一次上门拜会,礼应先向老太君请安,还请引见。”
周芸没想到她甫一见面就提起此事,有些乱了方寸,期艾道:“可是,可是我们还没开席呢。”
乔琬有些奇怪,她特地提早来拜会,就是为了先给老太君请安,全了她这未来的外孙媳妇的礼数。可侍女将她引入园中之时,她却是最后到席之人。
果然此时席上便有了一些眉眼官司,怕是暗讽她惺惺作态。
有女孩见周芸犹豫,便道:“礼应向老太君请安的,又担心扰了老太君清静,不若我们插了花、画了画,再献与老太君赏玩?”
乔琬心中一哂,她今日所为不过都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可此时情势已经如此,也无法再强求了。
目光所及,往日的点头之交,程阁老家的程皎也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乔琬浅浅一笑,安然入席。
而此时的周府正堂后院,周老太君不找人说话,也不逗那新得的鹦哥,只是在榻上独坐了半晌,看了时间问道:“柔安县主到了吗?”
大丫鬟打帘出去又问了一遍,转身进来道:“回老太太,县主已经入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