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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风入松 ...

  •   欺瞒东宫?康平伯府的婚约?

      真是个有趣的说法,乔琬娇靥上的笑意未散,只是眼里有些许冷光。

      这传言是欺瞒东宫,而不是东宫请旨,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冲着她来的。如此愚蠢鲁莽的一则泄愤流言,乔琬想都不用想是谁的手笔。

      至于流传愈广,不过是另一拨人顺水推舟看热闹罢了。

      赐婚前一日恰是嘉宁公主的赏春宴,如今京中怕是觉得她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太子,又或以为乔太后仗势逼人。

      乔琬亲手为林氏重新沏茶,含笑谢道:“好嫂嫂,多谢关爱,此事我已知晓,不必担心。”

      林氏见她不慌不忙,心里一时也安稳了许多:“当真无碍么?”

      “赐婚圣旨已供于我乔府堂中,这些流言蜚语又有何惧?”

      “谁与你说这个!”林氏拉着她的手道,“这些闲话传入东宫可如何是好?只怕太子殿下心中不喜……”

      乔琬心里一暖:“原来嫂嫂竟是担心这个,你与我说说京里还有什么关于赐婚的传闻?”

      林氏一时语塞,不禁轻拍了自己一下:“哎呀!”

      乔琬噗嗤笑出声来。这林氏性情爽利大方,也是个心中藏不住事的,好懂得很。

      林氏支吾几声,干脆道:“如今京中传闻可太多了,我给你写下来怕是还要费上好几页纸呢!传得最像模像样不过几条,有说太子殿下在春宴时相中了你,千求万求又怕夜长梦多,第二日就巴巴地催来这道旨。”

      乔琬摇摇头:“太子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林氏见她说得熟稔,但是眉目间一片澄澈,没有待嫁女孩儿的娇羞,心中轻轻一叹,压低声音道:“还有则说,这是长春宫赐下的旨意。”

      乔琬垂眸:“太后娘娘并没有这心思。”

      林氏停了停道:“还有就是说你使了什么手段,拿捏了太子去求旨……”林氏没有细说,她不想说那些肮脏流言里的种种“手段”,不必白污了小姑娘的耳朵。

      乔琬又笑了:“也不知是高看了我,还是低看了太子哥哥。”

      林氏拍拍她的手:“见你如此沉稳,我才放心些。听闻太子殿下最是宽和不过的,我杞人忧天,倒叫你看了笑话。……今日我说的这些,你也不必糟心,人生在世难免陷入流言。我是担心暗箭难防,想你早做打算。”

      乔琬道:“我知道嫂嫂是疼我,才与我说了这些。不然我出去宛如睁眼瞎,岂不是要让人看了笑话?”

      “哪个敢当着你的面瞎说话?我替太子妃娘娘撕了她的嘴!”

      乔琬拿手绢去捂她的嘴:“嫂嫂你快别说了,这可太过孟浪!”

      送走了林氏,乔琬倚坐在美人榻上沉思。

      今日春光正好,微风卷动纱帘,透进燕语莺声。

      秋山打了帘进来,见状只敢轻手轻脚换了瓶中的春柳,收了残茶。

      “秋山。”

      就在秋山要转身出去时,塌上那个堆雪砌玉的女孩儿却叫住了她。

      秋山连忙放下茶盘,跪在地上:“惊扰小姐了。”

      “我哪有这么大的规矩,快起来。”

      “谢小姐。”

      乔琬看着这个曾与她一同葬身火海的忠心丫鬟,心中思绪万千。

      秋山如今不过十三四岁,身量不高、头发细软微黄,一副钝钝的模样。她身上还是二等丫鬟的打扮,此时正惴惴不安地低垂着头。

      先前因为乔琬院子里丫鬟年纪渐大了,萧氏放出去两个,这才补了春水、秋山进来,暂充作二等。

      前世乔琬是嫁入康平伯府后才渐渐重用春水与秋山,她几乎不记得在家里时她俩的样子了。

      也正是因为春水秋山伴随了太多关于康平伯府的回忆,乔琬自醒来后每每见到她俩都心绪难宁,反复想过今世如何为她们谋一条更好的出路,等她们大了就放出府去。

      但如今想起来,却还是她俩最合自己的心……

      “秋山,你入府多久了?”乔琬问道。

      “回小姐,婢子入府已经一年有余了。”秋山规规矩矩答道,声音不大不小,但正好让乔琬听清。

      “你之前是在哪个院中?”

      “婢子之前在清泰堂外洒扫。”

      乔琬点点头,想起来秋山是母亲给她的,定是观察多时、处处妥帖的人。

      “你入府前家中是做什么的,为何入了侯府?”

      “回小姐,婢子家中在城南坊市有一个摊子,前年父亲因急病去世,家中只余下婢子与母亲苦苦支撑,但……实在无法凑够幼弟的药钱,因而自卖入府中。”

      乔琬心知母亲必然也查得清清楚楚,才将秋山送到她的身边。秋山身世与前世无异,应该不会再出差错。

      乔琬这才道:“你入府前熟悉京中坊市街道,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秋山连忙应道:“请小姐吩咐!”

      这厢乔琬有事吩咐秋山,疏影从清泰堂的小厨房领了点心回来,见几个小丫头三三两两在廊下拈花斗草。

      几人见疏影进来,立刻规矩地站直了问好。

      疏影从不摆架子,只是问道:“你们的活儿都做完了?”

      一个丫头脆生生道:“其他都做好了,清昼姐姐吩咐咱们看着点院子里晒的被衾。”

      疏影记得她是夫人送过来的二等丫头,名唤春水。还有个看起来迟钝些的丫头叫秋山。

      “你在这儿看着被衾,秋山呢?”

      春水大大方方答道:“清昼姐姐送二房的少夫人出去,秋山便收拾屋子去了。”

      疏影颔首:“你们仔细些,别叫花粉散灰落到衾被上。”

      “是。”几个丫头俯首应了。

      疏影进了厅室,却不见秋山。

      转过游廊,风吹动松石绿错金银丝烟罗纱帘,疏影这才瞧见秋山在东厢的小书房,正垂首立在小姐的榻前听候吩咐。

      疏影微微蹙眉,不过春水秋山是太太赏下的二等丫鬟,近身伺候也挑不出错来。她定了定心神,这才揭了门帘进去。

      乔琬见疏影进来,停下了话,只道:“我今日所言你可明白。”

      秋山依旧垂着头,恭恭谨谨道:“秋山明白。”

      “去罢。”

      “是。”秋山应了,回头捧起收拾好的茶盏就退了出去。

      疏影放下食盒,笑道:“小姐怎么吩咐起她来?”

      乔琬从一旁的琴案上取了本书,只是道:“你们不在跟前,我不过白吩咐她几句。”

      疏影噤声了,心中转过万千念头,但面上只是将食盒里的点心端出来,才道:“我再去给小姐重新沏茶来。”

      **

      后一日,秋山那里还未有消息,又有人风风火火直接入府拜访来。

      “我可等不了你心情好了再见我,太子妃娘娘架子真大呢!”方芙绷着脸故作凶相。

      “多谢姐姐关心,我不过谨慎二字罢了。”乔琬笑盈盈。

      方芙忍不住扑哧笑道:“你又学了什么怪话来唬我。”

      漱玉轩是宣宁侯府最精巧的院落,小花厅正巧临着从侯府花园引过来的活水。此时春日,无从赏荷,还偶有枯荷叶凋敝。

      但分管花草的婆子们倒也精心,每日会在花厅内外摆上许多时令的鲜花。

      乔琬到窗边摘了一支芍药,亲手为方芙簪上:“聊赠姐姐一枝春,你消消气罢。”

      方芙抬手抚了抚,道:“你最近可是开了天窍,愈发会哄人了。”

      乔琬摇摇头,白玉般耳垂上的珠坠儿也跟着轻轻晃动:“我知你今天为什么来,是真心谢过。”

      方芙收敛了神色:“这倒奇了,你说说我为何来?”

      乔琬微微一笑:“不过一些流言蜚语,你不必多虑。”

      方芙道:“我还担心你不愿听闻风过耳呢,巴巴地闯上门来。哪知你早已运筹帷幄,真是平白操心!”

      乔琬抬袖一掩:“唉,如今的我哪能不听风雨声呢?”

      方芙大笑:“正该如此!”

      笑罢,她又道:“也不知是谁先我一步?”

      “是我家二房嫂嫂。”

      “她待你是真有心了,”方芙点头,“但她听闻的与我听闻的,自是不一样。”

      乔琬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林氏是乔家的媳妇儿,能直接传入她耳中的流言已是转过了几层,她也是听闻后询问了娘家姊妹才把握了风向。可方芙是成国公家的女儿,她的所听所闻自然是林氏不可比的。

      “还请姐姐与我细说。”乔琬举杯敬茶。

      方芙饮罢茶道:“最蠢的那则流言你已听了吧?”

      “与康平伯府的婚约?”

      方芙嗟叹:“沈晗真是蠢得令人捧腹。”

      “她怕是还要出去哭一哭康平伯府被人毁了名声。”乔琬淡淡道。

      方芙又笑:“你倒是了解她,前几日已哭过一回了。”

      乔琬并不放在心上:“日后自是有她可哭的。”

      “还有几则我也有所耳闻,不平白污了你耳朵,不过是起子小人心生嫉妒嚼舌根。但最教我不能明白的,却是说……东宫有意西北……”

      乔琬抬眸看向方芙,这确实是林氏不太能听见的流言了。

      宣宁侯乔敛在西北边军中确实小有威望,但他已退居玉京六年。如今打了胜战凯旋而归的是怀远将军黄靖,东宫有意西北这一说法实为无稽之谈。

      不过乔琬依然蹙眉:“虽为无稽之谈,却也能叫许多人云亦云之辈轻信。”

      “不知是何人所传?侯爷可是早已释了……权……”方芙自知失言,急忙拿手一掩。

      “傻姐姐,你怎么一时也关心则乱。这不是冲着我府上,而是朝那位去的。”乔琬轻声道。

      也不怪方芙想岔了。太子在世人眼中是天子最宠爱的皇子,从小就得天子亲自教养、每日关心起居,其余所有皇子得到的关爱加到一起都比不上他分毫。

      真正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从没人想过玉山有日也能倾颓。

      乔琬一时想得有些分神,方芙却道:“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也算不得什么,必然还有更多的话,”乔琬想起嘉宁所说的安神香之事,定是被许多人知晓了,“常言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赐婚东宫的旨意来的蹊跷,玉京流言漫天。此时搅风搅雨不过是顺水推舟、浑水摸鱼,丝毫不费力气,何乐不为?”

      方芙定定看了她片刻,突然道:“你不是个傻的,我却是个傻的。”

      乔琬说:“我从不是个傻的,只是睁着眼睛却不看,长着耳朵却不听。从前多谢姐姐时刻想着我,日后……”她一顿,却没再往下说。

      几日前毓园内的贵女们争奇斗艳,可如今拔了头筹的女孩却面无喜色。

      方芙望着好友,心中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悲。她出身国公府,自来见惯内宅争斗,也知如今武勋势颓。好友即将入主东宫,未来极有可能正位坤极,这是喜事。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永无停歇的争斗,整个侯府将再次被架上火堆……

      那悲意转瞬即逝,方芙握着乔琬的手:“我倒要祝你大喜,你与嘉宁公主要好,太子殿下素来与你亲厚,日后毋需多言。”

      乔琬也一笑,确是毋需与人多言。

      方芙又慢慢地回转道:“还有些许类似的无稽之谈,我也不必一一说来,你心中有数便罢。我从前不知你是个心思开阔的,如今倒是放心了。”

      不是心思开阔,只是思虑过甚罢了。

      乔琬也不辩解,只道:“如此也罢,正好坐看谁打算雪中送炭,谁又想烈火烹油。”

      “难道要平白让他们污了你的名去?”

      乔琬从桌上拿了一枚果子到手里,也不吃,只是说道:“不急,再等三五日,你且瞧好了。”

      **

      三日后,东宫给宣宁侯府送来了长长的礼单。如今吉日未定,这也不是什么纳采礼,只是太子送给未来太子妃的消遣之物。

      送礼的车马排了一道长街,一时教京中的传言换了一番。

      又二日,倒是真的发生了一件新鲜事。

      东城兵马司在巡捕盗贼时查遇到一户人家,那家人一开始说是富商外室,后又推说是勋贵家外室。偏一直胡搅蛮缠不肯报上名来,算是得罪了人,后也不知差遣人去到衙门里打点,真教东城兵马司给查出了一点事来。

      这户人家居然是康平伯长公子的外室!

      那个隐绰传闻里与宣宁侯府的县主有了婚约,后又被东宫横刀夺爱的康平伯长公子!

      康平伯长公子尚未娶亲,怎么如今却在外头安置了外室?这蹊跷之处,再联系起东宫的婚事,一连数日的流言蜚语更加跌宕起伏、引人深思了。

      康平伯府上急急让人拉了辆青毡小车把那外室接进府中,暂时没了声息。不想方过几日,伯府门上的婆子吃醉了酒,事情很快就又传开了。

      那外室可是风尘女子?竟也不是,那女子竟是康平伯长公子嫡亲妹妹的贴身丫鬟!

      府中的丫鬟换个院子,开脸做通房并不是什么离奇的事。可这康平伯长公子偏就奇在他不去求家中长辈,反而被个丫鬟哄得未娶妻就纳了外室,偏偏还是闺中妹妹的贴身侍女。

      极是没有规矩,也极是不尊重他将来的妻子。

      听闻这伯府嫡女与柔安县主还是好友,这丫鬟从前怕是也常在县主身边见面的,想想就令人糟心。倒也不知世人如何想的,又有人竟觉得太子也是解救那县主表妹于水火了。

      一时间正是风入松林声不止,满城有待嫁女儿的人家都听闻了此事。

      成国公府上,方芙听了兄长递进来的话,既惊怒又痛快。怒的是伯府长公子的所作所为,痛快的是这玉京怕是人人皆知他的荒唐。

      从前她听得沈晗言语,也以为康平伯长公子对乔琬情根深种。康平伯本是侯府旧部,婠婠若嫁入他家,倒是个和合安稳的去处。但没想到长公子未娶妻却有了外室,还是那个沈晗往日常带在身边的丫头,真是没得恶心人。

      方芙想到乔琬那日所言,可见是个有成算的,便对她更放心了一些。

      倒是乔琬听闻了此事却奇怪,唤来秋山:“怎么就闹得这样大,还牵扯了东城兵马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风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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