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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天香引 ...

  •   今年孟夏就有些闷热,进了五月,日头更是毒了起来。丫鬟们给乔琬张罗着换了芙蓉簟,又移来了玉山枕。

      乔琬会几笔丹青,闲来画团扇,可以分院子里的丫鬟们顽。

      春水见了,笑道:“若我得闲了,把小姐赠我的扇子描下来绣好。做得了绣扇,每年夏日就用这个,画扇倒可以存得久一些了。”

      疏影道:“就你那绣工,只怕玷污了小姐的画。”

      春水双手合十:“我一定好好绣,绣到明年夏天也不怕。”

      “明年让小姐再画……”疏影的话一顿,复又笑道,“明年就是在宫里了,有宫扇够你用呢。”

      乔琬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带她们进宫,只听她们顽笑,此时也并不驳她们的话。

      清昼坐在窗下打络子做扇坠,道:“小姐今年倒是不画折扇子了,前些天三公子派小子送东西过来的时候还在问呢。”

      乔琬说:“他总爱混带出去,偏不画给他。”

      春水是个爱说爱笑的,如今熟络了,竟道:“小姐为什么不送给太子殿下呢……”

      屋内一时静了,几人都停下手上的活看她,只有秋山还在慢腾腾地给乔琬打着凉扇。

      春水一向灵巧能言,这回只涨红了脸,低声道:“婢子只是想……太子殿下总给小姐送礼,如今端阳刚过,小姐回礼一把自己画的扇子倒也无妨……”

      乔琬想了想,却道:“你说的有理。”

      疏影一时没了主意,她看向素来稳重的清昼。

      清昼也有些担忧:“小姐,虽是天子赐婚,但这画扇岂不是私相授受……其实也非大事,只怕有心人又嚼舌根去。”

      乔琬并不在意道:“没有题字加印,谁知是我画的。疏影,你去找些素扇面来,不妨什么扇骨,我想好画什么再来配扇坠……”

      疏影抱了扇匣来:“小姐,当真送吗?”

      “当真送。”

      太子的提携竟是在死境中为宣宁侯府寻出了另一条生路,虽依旧是一场豪赌,但乔琬内心不愿向昭王低头,因此对太子是有感激之情的。

      况且自赐婚以来,东宫往宣宁侯府上送了许多礼,虽说是为了圆太子“爱重”之意,但乔琬终是无以为报。一柄画扇,暂充琼瑶。

      乔琬在扇匣里拣了把乌木骨的素扇,又让秋山研墨。

      “小姐,你想画什么呀?”春水静了半天,又忍不住问。却被疏影瞪了一眼,让她噤声。

      乔琬在桌前静下心来,想到的竟是重生以来第一回在毓园见到的太子。那道不该有的门、那个不该早死的高公公,这是段奇异的、她不愿多想的经历。

      然后她又想起回来的头一晚,她在病中做的那个噩梦。

      前世长乐宫的筵席外,在那个冷丝丝阴愁愁的雨夜里,她望着毓园孤寂的竹林,心里想的竟是太子。

      “就画墨竹吧……”她说。

      **

      不过闲了几日,萧氏带着乔琬看家中的账册。乔琬前世是学过的,也协过婆母掌家,因此并不在话下。

      萧氏笑道:“你学得倒快,我在闺中时就不喜这些,当年真是一头雾水,不耐极了,哪有出去打马球有趣。不过也不必为这些耽了心性,你只需看懂即可。”

      乔琬从小就未曾见过外祖一家,只听闻镇国公因为战功赫赫,本也是卸甲于京中,后又被先帝请去镇守西北。

      萧氏与侯爷在京中便相识,家中又同是西北边将,顺理成章定下了婚约。

      而宣宁侯府人口简单,为了不受制于外戚之名,一旦袭爵总是早早与兄弟分家。

      早些年侯爷在外征战,家中只有萧氏操持中馈。除了终日担心边疆战事,萧氏并无甚烦恼。

      太和十年,北狄集结各部兵马来犯,镇国公与三个儿子马革裹尸,国公夫人惊怒而亡。萧府几位尚无子嗣的婶母改嫁,唯一活下来的小舅舅废了双腿。他不顾萧氏去信苦苦相劝,依旧一心留在了西北。

      正是这一年,萧家满门将军只剩幼子一人,萧氏大病了一场,宣宁侯再次请缨前往西北。

      直到太和十五年,西北大捷,宣宁侯回京后被御赐成为“太子党”。

      乔琬忆起上回与太子见面时的种种忧思,不禁想起开国诸位武勋,是如外祖一家那般镇守边关死得其所,还是该如成国公、英国公于玉京苦苦挣扎传家?

      但说千道万,前一世败落的最惨的只有宣宁侯府罢,身为外戚又是太子党,竟是散了个干干净净。

      乔琬想,待大婚之日她得求一求太子殿下,有一日若是厌弃了乔家,请让乔氏父兄到边疆镇守国门。人固有一死,战死疆场守护一番黎民百姓,总好过死于莫须有的罪名。

      “婠婠,你在想什么?”萧氏问道。

      侯府众人极少再提起镇国公府,乔琬也不敢在萧氏面前说起,只道:“我在想有些日子没去长春宫请安了,母亲与我同去吗?”

      萧氏想了想:“也好,正好与太后娘娘禀告,你及笄礼的嘉宾定下了。”

      向长春宫递了请安折子,乔琬又命清昼备下外头时兴的果点,亲自带人去询问几位教仪是否要一同进宫。

      仲夏的午后,翠竹与碧纱相映,簟几生凉,静室闻蝉。

      王司赞正在插花,听了乔琬的来意,婉拒道:“如今倒也不必回去述职,县主到长春宫请安,最是规矩不过了,我同去反而打扰了太后娘娘。”

      乔琬也不劝她,只看她插的瓶花,疏落有致、俊逸清丽。

      二人聊了几句花道,乔琬便告辞了。

      这院子侯府盯得极严,从仆妇到丫鬟全是家生子。乔琬听了院中仆妇这些日子来报,王司赞终日观花修竹、点茶吟诗,倒是像到宫外松快来了,全然没有探寻什么消息的意思。

      乔琬又去探望了李嬷嬷。

      这李嬷嬷刚刚午歇起来,正坐在廊下逗鸟。她见了乔琬便起来行礼,神色平和,倒没有了刚出宫时冷肃了。

      “老奴本该与县主一同进宫,再叩谢太后娘娘大恩大德。但是那日在德康公主面前竟没有护住县主,老奴无颜见太后娘娘。”

      乔琬没想到这老嬷嬷竟拿这话等她,怕是见惯了她在太后面前装乖卖娇,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这李嬷嬷平日里看着肃整,性格竟是有几分奸滑。

      乔琬权当不知,顺着道:“嬷嬷不必放在心上。当日情势急迫,有些一时没想到的,太后娘娘定不会怪罪。”

      李嬷嬷这才福身道:“多谢县主。”

      乔琬最后拜访了清佩姑姑与霜清,她们一同进宫,自不必说。

      **

      进宫这日天气晴好,碧空如洗。

      平日在家里不觉得,此时出了门才发现这晴热也太晒人了一些。

      乔琬想替母亲打扇,却被萧氏止了:“你别忙,可不要汗津津地进宫去。”

      疏影忙挪过来打扇,笑道:“小姐歇着吧,我来打扇子,待会儿便不入宫了,不可唐突贵人。”

      萧氏身边的素月笑了:“你是不想顶着太阳走宫巷,只想在车上躲懒吧。”

      本来为了避开烈阳,出门早了些。乔琬想,今日怕是要在长春宫里待上多半日,等日头西斜了再出来。

      长春宫的宫苑内松柏苍翠,没有了当初满摆的牡丹,倒显得清幽。

      众人给太后见了礼,太后笑道:“这样热的天,难为你们孝顺来看我,路上可还好?”

      萧氏道:“还未到暑月,倒也还好。”

      八宝姑姑引着她们坐下,又上了准备好的熟水凉茶来。

      太后转向一旁侍立的李嬷嬷:“难得进宫一趟,你回值房叙旧去吧。”

      李嬷嬷忙起来谢恩,行了个大礼。她在长春宫内看起来确实寡言稳重,乔琬也明白太后赐她入府终是一片慈心。

      太后又问清佩姑姑:“没想到谌儿竟是送你去了府上,若有不周,你多包涵。”

      清佩姑姑忙道不敢。

      “你们是在老身这里坐坐,还是回元熙宫去?”

      清佩姑姑垂首道:“多谢太后娘娘体贴。如今在太子殿下跟前并无要事,应该陪着县主才是。”

      “也好,看座罢。”太后摆摆手,就有宫人搬了圆凳来,让清佩姑姑和霜清坐下下首。

      太后这才拉着乔琬的手道:“谦谦给你端礼物去了,你且等她。”

      乔琬好奇道:“怎么还有礼物呢?”

      说罢,她又想起来,让清昼端了扇匣来:“太后娘娘,这是我今年画的团扇。比不得宫里的,您留着看个趣儿吧。”

      太后闻言笑起来,眉目舒展:“你当年画的第一柄团扇我还收着呢,这些年的凑了一匣子,我正好轮着用。”

      乔琬有些羞赧道:“太后娘娘,您就用最新的吧,从前的可别用了……”

      众人正笑着,嘉宁公主从外面进来了。只见她盈盈行了礼,手上还捧着个盘枝琉璃盏。

      “你端了什么进来?”乔琬问她。

      嘉宁公主走近了,笑道:“是岭南急送来的荔枝。今年天热得早,便早早送到宫里来尝鲜。各处得的也就一点,这是东宫的份例了。”

      太后道:“我昨日吃过几个了,这些连着长春宫的份例,你们小姑娘家的分着吃吧。”

      乔琬看着那小小一盏荔枝,如果连东宫都只分到这些,那么其他宫里自然更少,可见此物稀罕。

      “这,”乔琬不禁看了看母亲,又有些犹豫道,“这是东宫孝敬给太后娘娘的,如此孝心,婠婠怎可……”

      “哎呀,”嘉宁公主打断她的话,“祖母吃着有些上火呢,这是太子哥哥特地送来给你的。”

      嘉宁公主把那一捧冰凉凉的琉璃盏放到乔琬手中,道:“再说,你不是从小就爱吃荔枝吗?前年你在宫里难得吃到的木兰溪下陈紫,那就是太子哥哥孝敬的。后来他就记下了,今年新得的这叫‘兰竹’,听闻你要进宫里来,昨日就送来啦。”

      乔琬闹了个红脸,她不是贪嘴之人,从不敢多言自己喜欢这耗力送来的吃食。没想到不仅被嘉宁公主看穿,竟连太子都发现了。

      太后点点她:“我知道你嫌这个耗力伤财,但是太子拿自己份例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乔琬点头接了,只是先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又牵着嘉宁公主去挑扇子。

      太后今日心情舒朗,与萧氏闲话起家常来。

      说了一会儿,太后道:“京中最近有一桩奇案,你们知道吗?”

      嘉宁公主第一个兴冲冲应道:“什么奇案?”

      太后并不避讳,直接道:“说是延平郡王的世子,前些日子在花楼毒发身亡。”

      嘉宁公主自是与宗室亲近的,她道:“我知道延平郡王,他跟着岐王在宗人府做事,怎么他家世子竟是个爱逛花街的吗?”

      乔琬更是大为震惊,只道还好英国公家婉拒了这门亲事。

      “怎么,婠婠也知道他们家?”嘉宁公主问。

      乔琬点点头:“听三哥说,他们家前阵子还找了冰人去英国公府上呢。英国公家的大公子和我大哥去打探了世子人品,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万幸万幸!”嘉宁公主连连叹道。这世子是个爱逛花街的纨绔也就罢了,只怕英国公家若是没有及时婉拒,倒传出些祁纨不吉的名头,便是倒霉了。

      太后听她们说了,也感叹道:“真是万幸!不过后来听说倒不止他们一家出事,顺天府正查着呢。只因为死了宗室,前些天岐王妃在我这里说了一嘴。”

      乔琬前世并未听闻这样大的案子,不禁道:“不知是何人这样大胆,竟敢在玉京谋害宗室。”

      嘉宁公主则问:“他中的是什么毒,怎么还有其他倒霉蛋也中毒了吗?”

      太后皱眉道:“说来也奇了,有毒的竟就是这天香楼自己的香引子,如今那老板哭诉是有人给香里做了手脚。我听了极是后怕的,你们这些日子不要用外头的香,拿自己早前合的香丸来用吧。”

      众人皆点头称是。

      乔琬突然灵光一闪,记起来前世的一件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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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天香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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