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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莫凭栏 ...

  •   白公公迎了一位身着锦缎斗篷的宫人进了正堂,李嬷嬷与王司赞俱是一惊,连忙行礼。

      白公公清隽斯文,不笑时看起来又几分严肃:“这位是服侍过先皇后的清佩姑姑。”

      清佩姑姑解了斗篷行礼,她的年纪与萧氏相当,看着十分慈和温柔。

      乔琬自然认识东宫的清佩姑姑。周皇后仙逝后,她便到了元熙宫服侍太子与七皇子。

      东宫总是派清佩姑姑来长春宫回话,她会抽空与嘉宁公主说话,告诉年幼的公主许多关于周皇后的趣事。

      乔琬在长春宫见过清佩姑姑几回,还尝过她送给嘉宁公主的点心。嘉宁公主十分敬重这位姑姑。

      乔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日,太子竟然将清佩姑姑送到了宣宁侯府。

      心思流转间,萧氏已命人上了春茶与果点。

      清佩姑姑笑道:“太子派我到贵府,正是协助夫人操办婠婠小姐的及笄礼,还有定婚事宜。”

      昨日方有德康公主一句“今日便不是皇嫂”,太子这就将身边的姑姑送到侯府操办此事了。

      萧氏连忙道谢,东宫的态度令她熨帖无比。

      而乔琬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对清佩姑姑笑了。她幼时在长春宫,清佩姑姑唤嘉宁公主谦谦公主。嘉宁公主说,那便叫乔琬婠婠小姐。

      白公公也道:“想来尚仪局是考虑县主尚未及笄,但太子已命人将庚帖送去钦天监了。”

      这话仿佛说了尚仪局,又仿佛在说代掌宫务的群玉宫。

      但王司赞还是连忙起身谢罪。

      白公公看了她一眼,面上和气道:“司赞不必慌张,太子只是不愿昨日之事再发生。”

      德康公主一番胡搅蛮缠,倒是令东宫大动干戈。

      乔琬一时有些惶恐,一时又觉得这分惶恐对不起太子待她之义。

      她定了定神,知道七皇子定是将李嬷嬷与王司赞昨日所为看在了眼中。今日白公公与清佩姑姑也是有一番敲打之意。

      白公公喝了茶,便要走了。走之前,他突然问道:“县主可会骑马?”

      乔琬不知他是何意,如实答道:“将门女儿,自然是会的。”

      白公公笑道:“好教县主知道,今日这匹马乃大宛国进贡宝马,德康公主久求不得。”

      乔琬不禁咋舌,面上依旧镇定道:“殿下是希望我出城跑马散心吗?”她时刻记得太子那日的嘱咐,力求体现这份“爱重”。

      白公公却道:“殿下希望县主开心。”

      **

      暮春午后,天气愈发显得有些闷热起来。琼华宫已经糊上了新的碧色宫纱,大殿里的香炉静静地散发着瑞脑的香气。

      一片祥和的静谧中,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正殿门前走进。

      德康公主穿着织锦襦裙,挽着印金彩纱披帛,头上翠钿珠摇。

      “母妃可在歇息?”她端庄立着,细声问宫人,与前一日判若两人。

      宫人垂首道:“启禀殿下,娘娘正在看书。”

      德康公主面上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收敛了。她攥紧了披帛,又慢慢向内殿走去。

      内殿正是雾绡云幄,室霭檀云。

      “给母妃请安。”德康公主恭恭敬敬地在塌前跪下请安。哪怕如今中宫空悬,她依然不能称惠妃为母亲。

      美人榻上斜倚着一位看不出年纪的白皙丽人。她衣裙淡雅、不着金玉,只在发髻上有一朵惟妙惟肖的清丽芙蓉花簪,此时正闲闲翻过手中书页,并不做声。

      德康公主咬咬牙,又道:“母妃,我错了。”大邺不兴跪礼,她这一跪早将底气泄了个干净。

      “哦?你错哪儿了?”惠妃问道。

      “我不该跑马上山……”德康公主抬眼偷瞧,又飞快道,“不该找乔琬的麻烦。”

      惠妃把书往塌上一放,德康公主不禁微微一抖。

      但是惠妃并没有提高声音,她依旧柔声问:“你去招惹她做什么?”

      “没做什么。”德康公主又攥了攥披帛,低声道。

      惠妃闻言冷笑道:“你还当太子如往常一样忍让着你?东宫如今怕是得了失心疯,为了一个小丫头把什么都忘光了。你想要的宝驹已被他求去讨人家欢心,怕是下一回,他还要求你父亲治你一个飞扬跋扈了。”

      德康公主忙膝行几步,握住惠妃的手:“我晓得了,母妃,我再也不敢了。”

      惠妃一双美目看向她。

      德康公主受不住,垂下头去喃喃道:“我知道,不值当的。”

      惠妃又拾起那本书来:“罢了,你这讨债的,旁人只会说是我宠坏了你。你要是有你哥哥几分稳重,我也不至于折寿了。”

      **

      清佩姑姑被安顿在了老侯爷曾经清静休养的院子。院中只有一处望月亭,题了“桂魄流光”四字。其余各处草木繁盛,精巧天然。

      乔琬带着亲自到小厨房做的糕点,登门拜访。

      前一世,乔琬并不知道东宫出事后清佩姑姑、白公公等人的下场。如今相见,只觉得宛如久别重逢,有许多唏嘘与庆幸。

      清佩姑姑只带了一个唤做霜清的宫人,侯府上安排些伶俐的丫鬟过来侍奉,如今小小的院落已经收拾妥当。

      丫鬟们泡了茶,二人在望月亭中落座。

      清佩姑姑不禁笑道:“没想到与婠婠小姐还有这样的缘分。”

      乔琬与她有几分天然的亲切,但笑不语,也不觉得失礼。

      仆从们在亭外,并没有入内,乔琬亲自给清佩姑姑倒了茶:“姑姑与我相识一场,也知道我有几分愚钝。如今请教姑姑,当日在玉清观,我该如何做?”

      清佩姑姑接了茶,问:“你可问过长春宫的李嬷嬷与尚仪局的王司赞?”

      乔琬摇摇头,耳珰轻晃。

      清佩姑姑微笑,直接道:“不该跪,还该拿皇嫂的身份教训她一番。”

      “这……”乔琬有些不解,虽说大邺不兴跪礼,但她也曾拿谢罪之意逼跪过黄云雁。

      “我知道你忧心东宫的名声,”清佩姑姑说,“但自古也没有公主逼跪太子妃的道理,一味忍让不过是‘愚悌’。德康公主如此骄纵,东宫便可以斥她不敬兄嫂。你若是在寻常人家,如今或许还隔了一层婚约。可如今赐婚的圣旨都供于案上了,她那句话是何其顽劣可笑?”

      乔琬前些日子并没有摸准太子与天子的关系,因此面对德康公主时,也有诸多忐忑。但今日依清佩姑姑所言,东宫似乎并没有失宠之兆,确实依然可以理直气壮教训德康公主。

      清佩姑姑见她若有所思,又道:“侯府只将你教得过分守礼温驯了。”

      乔琬回过神来:“姑姑,我可以学……”话一出口,又觉得失礼,不禁垂下头。

      清佩姑姑便问她:“那你觉得宫中赐下的二位如何?”

      乔琬思索片刻道:“王司赞乃尚仪局女官,到了府上正是公事公办,待我入宫后便可复命,与我不亲不疏,遇事也毋需相帮。”

      “李嬷嬷在长春宫并不近身服侍太后娘娘,想是娘娘仁慈,怜她是白头宫女,在外又无亲,因此放出宫到府上荣养晚年,也是让我积攒些功德。但因出自长春宫,李嬷嬷更需谨言慎行。”

      清佩姑姑望着她,笑得更加慈和。

      乔琬有些羞赧:“姑姑……我说的不好。”

      “你呀……”清佩姑姑笑着,倏尔又叹了口气。

      “姑姑?”

      “且说这王司赞,她素日里不言语,可又有谁比她更熟悉那些规矩礼仪?她有千百种理由日后谢罪,太子妃宫外失仪。”清佩姑姑道。

      “再说这李嬷嬷,长春宫对她如此大的恩情,她可知一句‘主辱臣死’?倒不是真要逼她做些什么,但如何在那时只被公主驳了一句话就再无动于衷?”

      乔琬一惊。

      “太子听得那日景况,甚是忧心,这才将我送至府中,”清佩姑姑安抚道,“日后种种,自是有我豁出这张老脸。”

      乔琬对王司赞是有几分忌惮的,但是没细想过李嬷嬷有什么不妥。她不愿当面驳了清佩姑姑的好意,只道:“李嬷嬷的事我还需回禀太后娘娘,请她老人家定夺。”

      “这是自然,你做事妥帖,”清佩姑姑说,“太后她老人家极是疼爱你的,但是往后你入宫了也要知道,主子一人并无法知晓所有宫人的心思。”

      乔琬点头称是。那日嘉宁公主与她玩笑之中,也多是这番意思,她知道这都是她们的好意。

      清佩姑姑喝了一口茶道:“要我说,府上让二位住在同个院子里,倒是有趣。只可惜,如今不知这二位所图,她俩看着倒也亲热。”

      乔琬笑道:“是母亲的主意。”

      清佩姑姑点头,又道:“如今还需谢过德康公主,正是有了她一番吵闹,太子有了由头向钦天监递庚帖,也有了由头让我入府。”

      乔琬想起来问道:“姑姑,您可知贵妃娘娘又是何意?”不论是与太后同日赐下女官,还是久久不过问东宫婚期。

      清佩姑姑一顿,却道:“她的心思,难猜。”

      **

      乔琬从清佩姑姑的院中出来,倒比进去时更迷惑了几分。

      贵妃娘娘的心思难以揣测,如今连李嬷嬷的所为都显得奇怪了。

      乔琬知道清佩姑姑的意思。原本母亲向长春宫求一位礼仪嬷嬷,就是为了她出府走动时有一份依仗,不让人随意挑错。也是为了在其他娘娘赐人前,先行一步。

      但没曾想,贵妃娘娘还是不肯相让。而事到临头,李嬷嬷竟也不敢依仗长春宫护她一二。

      如今这般,东宫再赐一位中宫旧人,倒是让东宫顺利入了局。

      乔琬前世打理康平伯府,与京中贵妇人相交,并不算是个彻底的愚钝人。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对后宫那些猜不透的波谲云诡。

      她甚至在想,德康公主那日的骄纵为难,可是琼华宫真的有意为之?只是为了看看她这个太子妃是否好拿捏,能成为日后夺嫡之乱的下手处。因为前世对昭王的怨恨,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琼华宫。

      思及此,那原本还有的一丝冷意又被仇恨所蒙蔽。乔琬攥紧手心,倒是重新燃起斗志来。

      到了清泰堂,乔琬向母亲道明了她与清佩姑姑所谈。母女俩唤来管家妇人,又细细交代了王司赞与李嬷嬷院中诸事。

      事了,萧氏不禁叹道:“我的儿,我曾想太子对你是有一番情谊的。可如今想来,太子若真是爱重一人,又如何舍得让她去到争斗不休的深宫之中?奈何太子选中了你……”如今一切正是不得已而为之。

      乔琬却觉得太子虽说是利用侯府,但也确实事事相护了。

      她认真道:“母亲,事到如今,我却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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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莫凭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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