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光》鹤璟

9、避无可避

　　一月后，严川归位，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老君山终于消停下来。那日，严川在后山捉住了满山追猫乱跑的张绥之：

　　“都是准山主了，整天不务正业成何体统？”

　　张绥之顿时僵住：“准山主？这又是个什么东西？你这是打算让我坐上山主之位？”

　　严川正色：“不然呢？你以为还有谁可以服众？”

　　张绥之挣扎欲逃，被严川一把揪住领子，扯了回来。

　　张绥之：“不行！我不当！我不愿意！”

　　严川：“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没问你同意不同意！”

　　张绥之的反抗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效果，一周后新一届山主授予仪式如约进行，张绥之华服加身紧绷着一张苦瓜脸。到了关键时刻，严川手持拂尘递给张绥之，手在半空中僵了半天，张绥之丝毫未动，没有半分要接过的意思。台下一众弟子大眼瞪小眼，场面尴尬异常，甚至有弟子压低了声音：

　　“绥之师兄，接拂尘啊。”

　　张绥之：“在下恐怕要辜负诸位的一番期望了，绥之只是一介山野村夫罢了，目光短浅，心智浅薄，恐难负重任。近些时日，老君山上上下下都由严师兄精心打理，在下以为，这个山主之位严师兄当之无愧。”

　　严川：“你瞎说什么呢？”

　　张绥之自知，他毕生所求，并非高官厚禄名垂千古，光耀后世。人的心无非巴掌大点地方，那里面满满全是裴邈，就再也挤不下其他。山主之位看上去光芒万丈，却要日日代表老君山一脉同江湖众派，世家门阀，及朝廷重臣在波云诡谲的纷纭世事中共同探出一条相互制衡，纵横捭阖的道路。光是想一想都会身心俱疲，更别提是日日夜夜都要身临其境了。

　　僵持到最后，张绥之先行动了起来，以拜见山主的最高礼节向严川郑重一拜。台下弟子见状纷纷效仿，行动了起来。

　　“恭喜严山主！”

　　严川手里的拂尘还没递出去，就永久的留在了他手里 。严川不免表面上满脸黑线，同时保持风度的挂着浅笑。内心万只草泥马咆哮，百感交集。既有刚刚得了山主之位之喜，也有担心被人揣度的心悸。这拂尘留在手里，万一有人理解为他别有用心，这些时日忙里忙外的如今全是给自己铺了路，为自己做了嫁衣，还给张绥之扣了一个大帽子。这一切难道真的是无心之得而非心机算计吗？

　　严川不敢再往下想了，每多走一步，都更接近悬崖一步。每一步都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严某人定不负诸位师弟众望。”

　　几月后，那颗虎符兜兜转转到底是在不见天日的国库里待不下去，又一次被送到张绥之面前。严川见此轻叹，劝慰道：

　　“绥之，接下来吧，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有些事终究是逃不过去的，不如乘风破浪，迎刃而解。”

　　随行小太监道：“西南异族进犯我大岚边境，还请张将军亲自上阵，莫要殆误战机。”

　　张绥之阴沉着脸，只言未发，心道：“想要扩充疆土就直说。”拿走那只虎符去收拾行囊了。一直逃避终究是不可能的。

　　临行前，张绥之找到严川。

　　“山主，我走之后，裴邈就交给你照顾了。”

　　严川：“说了多少次叫严师兄！行吧，你放心走，我不会虐待裴邈的，尽量让他活到你回来。”

　　张绥之：“……师兄。”

　　严川：“好了好了逗你的，你放心走吧，对了，裴邈呢？”

　　张绥之挠挠头：“没看见，恐怕是躲到哪里去睡觉了吧。”

　　严川：“不见最后一眼了吗？”

　　张绥之：“不了，见了反而更舍不得。”

　　严川：“你这又是何苦，人家根本不领情，你说他要是真的一直是一只猫，你就要和一只猫过一辈子？让一只公猫给你生一窝小猫？”

　　张绥之扯着脸笑笑：“那样也好。”

　　严川：“你可真是没救了！赶紧滚吧，让我眼前清净清净。”

　　张绥之翻身利落上马，向严川抱拳一礼：“师兄，后会有期。”

　　一路行进飞快，只去驿馆换了几次马，便抵达并州。明日正式入军营接管军中诸事，张绥之计划着先去附近找个小旅店修整一晚。边塞的风都不同于老君山上的温柔，几棵枯死的茅草东倒西歪，乱吹一气的狂风卷携着沙子砸在脸上隐隐生疼。张开嘴多说几句就要呸呸吐几口沙子，疯狂揉眼才能勉强看清前路。

　　张绥之风尘仆仆的坐到小旅馆的床上，脱下外套抖下了几斤尘土，勉强露出里面朴素的浅黛色中衣，这个洁癖精又勉强凑合着用店小二送来的热水擦了擦周身，算作沐浴。又一遍遍的擦拭了本就简朴稀少的几样家具，等到都收拾完过后，打算看看那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虎符。

　　那只虎符被包的足有婴儿大小，张绥之正在心里抱怨严川把虎符包的太严实，占了行囊的绝大多数空间及重量。但是等他一层层拆开看见里面漏出来一只猫的粉嫩肉垫小爪之后惊的差点把那只包袱飞出去。

　　“裴邈？！”

　　裴邈一连睡了好几天，被晃醒后一脸不爽，伸着懒腰爬出包裹，张绥之还未从惊讶之余缓过神来，虎符“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