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秘术师》舟木

26、荡开的心神

　　“喔！传说中的爱情！”琨臣激动道，它往澹台郅的方向凑了凑，腆着脸问：“你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澹台郅觉得此时琨臣的表情跟人间那些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八婆的表情没什么两样，贱兮兮的。

　　“是个高挑、漂亮的女孩。”澹台郅在脑海中勾勒出金霄雪的模样。

　　“温柔吗？”

　　听到这个词，澹台郅憋笑，“不温柔。”接着他还补充道：“还很凶。”

　　“怎么个凶法。”

　　澹台郅想起金霄雪魔化的模样，说：“手执长弓，周身烈火环绕，额上魔印清晰，眼呈赤金色。”

　　“你这描述的是怪物不是女孩吧？”

　　“是女孩。她很可爱。”

　　“可爱？老天！手执长弓，周身烈火环绕，额上魔印清晰，眼呈赤金色，这个形象你跟我说她很可爱？”琨臣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澹台郅的脸上挂着笑，表情单纯得像个孩子。

　　琨臣疑惑地看着澹台郅，从澹台郅上云泊仙山的那一刻到澹台郅提起这个女孩的前一秒，他的形象一直是清冷、强大、从容不迫的，现在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笑容？这是突然变傻了？

　　澹台郅继续说道：“她开心的时候蹦来蹦去像只兔子；不说话的时候静静坐着像只猫；有时候会很暴躁，风风火火；但有时也会羞怯，会脸红。”

　　“对不起，根据这些描述，我完全想象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因为全都是自相矛盾的形容。”

　　“你不会懂的。”澹台郅轻轻地说。他的语气很软，很软，软得像入口即化的甜点。

　　琨臣觉得整个云泊仙山的空气像被注入了蜜糖，甜丝丝的。它抱怨地看了澹台郅一眼，突然有些烦他。

　　腻死了。琨臣想。它不太喜欢甜腻的东西。

　　“这该死的爱情……”琨臣小声吐槽。

　　“我取养灵琼液和写命天书，是为了救她。她曾是一把用魔石碎片铸造的剑的剑灵，魔石魔力转移到她的身上，她变成了魔石体质。我准备从我身上割一截灵脉给她，她有了灵脉，成为秘术师，就可以自己压制自己的魔印。”

　　“嗯，从根源解决问题。”

　　“但灵脉割下就失去了生命力，所以我需要用养灵琼液让割下的那截灵脉重获新生，成为新的灵脉。她不久前弑杀山神，犯下天谴，因此我还需要写命天书改写命运，只要在写命天书上写上那天是我杀了山神，那么天谴就会降在我身上，而不是她。”

　　“你为什么不在写命天书上写那天谁都没有杀山神？这样两个人都不用遭天谴了。”

　　“不行，山神已死，这么写会有漏洞，必然露馅；况且天谴已经降下，无法逆转，必须要有人承受。”

　　琨臣歪着头，眼睛盯着澹台郅看，“这么说来，你要为了她死啊？”

　　“也不一定会死，也许我皮糙肉厚，天谴劈不死我呢？”

　　“我觉得这不太可能。”琨臣说，“凡人的身躯在天谴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澹台郅笑笑。其实他也知道不可能。

　　“值得吗？”琨臣问他。

　　“我认为评判一件事是值得还是不值得，要看自己会不会因为不做这件事而后悔。就比如我私上九重天闯南天门问道，当初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死路一条，我不可能活着见到天帝。但我想到那个被魔石碎片杀死的乡绅一家，我想如果我不这么做，日后若再有魔石碎片作乱的事情发生，所有人仍是束手无策，我一定会后悔。因此，即便千万人阻挡，即便途中艰险无比，令我多次命悬一线，但我不后悔，这是件值得的事。”

　　“可这两件事不能作类比，你上九重天闯南天门问道是为了天下苍生，来云泊仙山抢宝物只是为了一个人，你两次赌命的情况不一样。”

　　澹台郅却摇摇头，目光坚定，“不，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他把手放在自己心口，手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说：“都是为了不负本心。”

　　澹台郅就这么从容地坐着，整个人很平和，这份平和让他显得十分强大十分夺目，这一刻云泊仙山上的一切事物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正在幻境中观看这一幕的陈林溪却默默低下了头。

　　“真中二啊，真装逼。你以为你在演热血漫啊？”陈林溪吐槽道。他吐槽的声音很小很小，一点底气也没有。

　　可如果这真的是一部热血漫，澹台郅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主角。陈林溪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酸。

　　澹台郅多么优秀强大的一个人啊，况且还愿为金霄雪付出生命。金霄雪有什么理由不爱他？别说爱一千年，就算再爱个两千年、三千年，那也没什么奇怪的。跟澹台郅比起来，自己算什么呢？陈林溪悲哀地想。

　　这时澹台郅对琨臣说：“我的故事说完了。养灵琼液和写命天书可以给我吗？”

　　琨臣打了个哈欠，说：“可以。”

　　说完它张开嘴，血盆大口越来越大，最后吐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盒子。

　　“装着两件宝物的宝盒在我肚子里面，我如果不吐出来，你要取走它，就只能剖开我的肚子。”琨臣说。

　　宝盒落到地上后，自动打开了。里面是一个羊脂瓶和一卷竹简。澹台郅取出宝物，诚恳地对琨臣说了句：“谢谢。”

　　琨臣张开翅膀，飞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双眼望天，忧郁道：“这两件宝物只能用一次，你用掉这两件宝物后，云泊仙山就塌啦，我的命也要结束啦。”

　　澹台郅的手顿了一下，问道：“云泊仙山一塌，你会丧命？”

　　“山在我在，山塌了，我就跟着它毁灭咯。”琨臣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凶兽穷奇，作恶多端。早在三千年前天魔大战的时候，我就应该死了。当年我为了保命，归顺了天界，可天界对我有戒心，天魔大战结束后就让我来守云泊仙山，神仙在我身上失了仙法，我与云泊仙山的联结一旦断开，就会被天雷追踪到并且劈中。我和云泊仙山是绑在一起的，我就算不跟着云泊仙山一起毁灭，也会死在天雷下。”

　　澹台郅垂下眼帘，愧疚地说：“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守在这什么也没有的仙山上面，太孤独了，我是真的呆不下去了，还是死掉的好，反正我已经多活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都孤伶伶的，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不活。”

　　澹台郅想了想，问琨臣：“为什么不想办法逃离天界的控制呢？”

　　“逃离？哼哼，我身上的仙法解除不了，怎么逃？你能帮我解掉仙法？”

　　“我解不了，但或许有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在想，人间的浊气既然能使天帝施在魔石上的封印失效，导致魔石碎片重新魔化，那你身上的仙法，是不是也同样能被人间浊气稀释？”

　　“你是让我去人间？听起来是个可以一试的主意。但有个问题，仙法被人间浊气稀释，那绝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而我只要跟云泊仙山断开联结，就会被天雷追踪到。”

　　“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容器，我在上面施以封印，暂时屏蔽你身上的仙法，你一直呆在里面，直到仙法被稀释再出来。”

　　“有什么东西可以充当这种容器呢？”

　　澹台郅用手抚过自己身边的一块岩石，“云泊仙山的紫袍玉带石灵力充沛，它就可以。”

　　琨臣张开翅膀，从岩石上飞下来，它围着澹台郅转了三圈，目光灼灼。

　　“你给我带来了希望，澹台郅。”琨臣说。它从自己脖子上扯下一个用仙草编的吊环，吊环上挂着一枚圆溜溜的被磨得很光滑形状很好看的石头。

　　“这个紫袍玉带石吊坠是我闲着无聊的时候，从仙山上的一块岩石凿下一小块自己打磨出来的，本来只是为了挂在脖子上好看，挂了这么多年，受了我的气息的影响，它现在是整个云泊仙山灵力最充沛的一枚石头。”

　　澹台郅接过吊坠，笑道：“你还会打磨吊坠自己戴？想不到还挺臭美。”

　　“打扮自己是生活的态度，生活的态度总要有的嘛。”

　　“我会施法将你封印在这里面，然后割灵脉，嗯，她擅长控火术，火系秘术适合她，我割一截火灵脉好了。等到时辰到时，我就可以在写命天书上写命，承受天谴。”澹台郅冷静地将他最后的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如果死在云泊仙山，火灵脉怎么给你的那个她？”

　　“一会儿会有一个朋友上来拿走新生的火灵脉。”澹台郅说的朋友就是胡兮卿。

　　接下来的故事陈林溪看得很完整，直到看完澹台郅受天谴肉身毁灭、金霄雪闯云泊仙山试图阻止澹台郅的灵魂消散无果、最后云泊仙山坍塌，琨臣才将陈林溪带离幻境。

　　陈林溪沉默地坐在床上，他在回想金霄雪为了守住澹台郅最后一点魂魄拼命的模样。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左轻颜对金霄雪和澹台郅的过去守口如瓶，她知道金霄雪对澹台郅执念很深，害怕金霄雪把这份执念转移到作为澹台郅的转世人的自己身上，也害怕自己知道这段故事后，因为自己是澹台郅的转世人而生发出非分之想，所以隐瞒了这段故事。

　　可左轻颜做错了。左轻颜一开始就应该把金霄雪和澹台郅的事告诉自己，让自己有点自知之明，这样或许自己就不会在金霄雪做一些很迷惑的举动时心神荡漾了。

　　陈林溪倒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晚了，晚了。他想。已经荡开的心神，很难再收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让我心神荡漾呢？有一瞬间陈林溪在恨金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