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风云》周丙华

1、雷龙出生

　　我们的故事发生在1976年。
　　那是在湘西南一个非常偏僻，四面大山环抱的小山村，名叫天龙村。据说村后面的山脉象龙形一样盘绕，所以取名天龙村。村里有个几十户的人家。村人都是本家，也都姓雷。
　　这天下午雷天喜同往常一样与村民在地里一起出完工回来，正走到半道上，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匆匆地从村里跑过来。边跑边喊：“天喜叔，天喜叔，小婶子生了一个男崽。。。”
　　雷天喜虽然感到有一点狐疑，心里嘀咕了一下“怎么这么早就生了？”但第一次做爹的喜悦已经盖过了一切。扔掉锄头喜匆匆地往家赶过去：
　　一到家，家里七八姑八大姨地围了一堆。众人都喜笑逐颜开地祝贺他喜得贵子。雷天喜眉开眼笑的连声道谢。那时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还是非常严重的，也不外乎雷天喜一个。
　　当看着自己的崽时，一天的疲劳都一扫而空，感觉在地里捡了个元宝一般，喜从天降了。再一看小孩儿：虎头虎脑，浓眉大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哭声洪亮，嘴如虎口，肉嘟嘟的甚是可爱。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黑了，跟煤炭没啥二样，但农村喜欢黑，因为干农活，谁不是黑不溜秋的，谁还白白净净了？白白净净那是城里吃国家粮的才是。
　　雷天喜想“既然生在农村。黑就黑点吧，只要健康就行了。”

　　雷天喜没啥文化，少年时就在学校的破窗户上趴着听了一些课。因为父母早逝，吃百家饭长大的，穷得叮当响，家徒四鐾，无过夜之粮，家里的老鼠都饿得叽叽叫，纷纷另寻活路，搬去别家了。他能讨上老婆，用农村俗语说的：“那是拜菩萨烧高香，前世积的德。”
　　正因为自已没有什么文化就想给儿子取个响亮的名字，希望他能鲤鱼跳龙门又因为1976年又是龙年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儿子取了个大名：“雷龙。”既响亮又霸气。
　　虽然名字取得霸气了一点，与自已的身份有点不符。又虽然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难不成老鼠又不能希望自已的儿子成龙吗？又何况古人老说：“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雷天喜的妻子名叫胡小草。人如其名，命运也苦得跟荒草没有二样。家里姐妹七个，她是最小的一个，今年才17岁。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小草还在5岁的时候，父亲就因操劳过度得了痨病，扔下他们几个孤儿寡母撒手就走了，
　　她们本身家里就苦，又失去了父亲这个劳动力，那日子过得比黄莲还苦，简直是风雨飘瑶。
　　小草的母亲一个人操持这个家根本是力不从心。她不得不为自己和自已的儿女们打算，老大老二是女儿，老大十五，老二十四岁了，农村的孩子早当家，说大也不大也小也不小了。所以她得托人把这二个女儿嫁出去，一可以减轻家庭的负担，二或多或少的彩礼也可以贴补一下家用。三，有了二个女婿也可以帮家庭干些农活。
　　就这样，老大老二相继嫁出去了，这才保住这个破烂摊子。虽然还是苦，但终究还是缓和了很多。勉强还能维持得下去。
　　家里唯一的男孩是老三，当时也就12岁，老四也是女儿，10岁。
　　小草的母亲正值壮年，三十一二。苦巴苦巴地过了二年，在别人的掇合下，就嫁了离家十多里路的曾经当过国民党兵的一个男人。
　　本来小草的母亲想把三个小孩儿一起带过去的，但十二岁的老三带着10岁的老四，死活不去，他们愿意呆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家里，说自己能养活自已，“要走，你自已走，把小妹妹带走。”这个倔强的少年并不是不喜欢自已的小妹妹而是自已再带上小妹妹，他们三人都得饿死。
　　小草的母亲知道自已的儿子性格倔，别无他法，况且那个男人对于她带三个小孩过去也是有点含含糊糊，说的话也不是很利索。所以她一咬牙就带着最小的女儿小草就走了。
　　可十二岁的小孩怎么能自己养活自已呢？何况还带着一个十岁的妹妹呢？他的本意是不希望母亲改嫁。但小孩子又怎么能懂得大人的心思呢？
　　虽然母亲经常回来看他们，也带些食物回来给他们，但绝对阻止不了，他们经常挨饿的光景。因为他们的继父家也是穷，那时候农村基本都是穷的。又有多少食物带给他呢？
　　他们二兄妹，东一家西一家的蹭点饭吃，或者去地里捡一些遗漏下来的红薯呀苞谷呀回家煮着吃。完了，去附近村庄的二个姐姐家打点秋风。他们又还能怎么样呢？
　　就这样熬过了几年，国家征兵，老三虽然面黄肌瘦但身体素质还是好的，选上了，从此去了新疆，天山脚下当汽车兵。算是苦尽甘来。最起码远离了挨饿的日子。
　　老三离开家的时候就对老四说：“妹妹，哥哥就去当兵了，你现在只能去继父家过一些日子，
　　等哥哥好了，就回来接你。“老四只能含泪点头。依依不舍地把哥哥送去了部队。
　　就这样老四也到了那个继父家。老四受不了继父家这种压抑的生活，在继父家生活没几年，也就嫁了他人，自谋生路了。就留下小草和母亲跟着继父生活。
　　小草慢慢地长大了，虽然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但姣美的面容，高桃的身材，还是渐渐地显露出来了。小草因为一直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所以她性格胆小怕事，害羞，又没上过一天学，是一个没有什么见识的乡村小姑娘，又是一个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小姑娘，她生怕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又换来继父的打骂。
　　他的继父曾是国民党兵。性格暴躁，喜欢酗酒，一不顺心对小草和她妈那是非打即骂。而她母女俩只能忍气吞声。所以说小草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恐惧不安之中并不是夸张。
　　在小草16岁时，找人嫁了，对她来说绝对是一种解脱，可以说是逃离这个苦海了。

　　雷天喜对老婆小草挺好的，可以说是呵护备至，因为小草乖巧懂事，聪明又勤劳。虽然结婚没一年，家里也贫穷如洗，但小草从没嫌弃过他，相反她好象感觉到非常幸福。因为虽然还是穷和苦，但她感觉到了自由和老公对自已的关爱，她很满足，但她脸上总是布着一种淡淡的哀愁，很明显地一种哀愁，也许这种幸福对她来说弥足珍贵吧，她害怕失去吧，也或许，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自从雷龙出生后，雷天喜初为人父，每天都是乐呵呵的，日子虽苦也甜。而小草却没天喜那么欢天喜地，与初为人母是格格不入，面对别人的祝福，她是强装欢笑，而且脸上的忧愁更甚了。。。

　　没多久就有零星的风言风语传出来，说;小草生孩子的日子不对，因为他们结婚才半年多，怎么就生孩子呢？
　　那时候的社会风气与现在的风气那是天壤之别，现在奉子成婚也屡见不鲜。可那时不是洞房花烛那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开始雷天喜也没当作一回事，但后来流言也越传越甚，象坡上的山风呼呼地刮。他也有点动摇了，自己想想：也确实有些道理。况且村里有些人看他的眼光也变了味道，看他的眼神就象看一个笑话一般。
　　他感到了一种耻辱和欺骗，抱在怀里的孩子也不再是那么可爱，而是有些烫手和刺心的痛楚。。。
　　他怒气冲冲地质问小草：“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草只是哭，什么也不说。眼睛里有哀怨也有愧疚。只是死也不说话。比地下党还坚强，看来就是用重刑也不会开口的了。
　　雷天喜就象老虎碰见了刺猥，光着急又无从下口。眼睛能喷出火来。但小草正在月子里，他也不能太勉强，怕她受到刺激，哭得厉害，落下病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心里最苦的就是天喜了，他承受的压力是可以想象到的巨大。你想娶了个媳妇，半年就生了小孩，摊上谁个男人，谁受得了？又何况那风言风语，一浪猛过一浪的向天喜打来。就算是一个再坚强的男人也得被击垮。
　　天喜经常偷偷跑到后山上去哭，感叹命运捉弄人呀。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媳妇在坐月子，又不能发火，又不能跟风言风语对着骂或者辩解几句。因为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实，百口莫辩。他只能一个人来承受一切了。
　　自那后天喜象霜打的茄子，整个人活得很窝囊。对小草的态度，你说会不会好？肯定是有怨气的：“你也不能骗我呀是吧？”
　　雷天喜心里的怨气无法平息，对小草和雷龙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变，爱理不理的，在那个年代想想：“哪个男人摊上这事儿，心里又会好受呢？|”
　　小草不言不语，默默承受着一切，只是每天晚上抱着孩子默默流泪。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雷龙满月的那天晚上，小草对天喜说：“我想和你说说话，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我也不求你原谅，只求你一件事，把我的小孩带大，如果不想带他，那么就是他的命；我也不怨一切，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原来，在小草十六岁那年，小草的继父借酒发疯□□了小草。小草胆小害怕；除了哭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她怕她继父那大耳括子，又不敢声张，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直到她的孕期征状越来越明显。纸再也包不住火的时候，她的母亲才知道原因，但她知道也没有用，除了陪着小草一起哭还能怎么样？因为她终究打不过那男人，也离不开那男人。
　　她目前也不能失去这个男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解决这个刺手的事。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托人把小草嫁出去才能了事，但是她没有想过，她把女儿嫁出去是了事了，但是有没想过她女儿的男人会怎么办？自私自利发挥得淋漓尽致啊。
　　很不巧，那个倒血霉的人就是雷天喜了。
　　因为雷天喜也是一个苦孩子，三岁没了娘，四岁没了爹。家里穷得是装水的罐子都没有。找媳妇肯定是难呀；但天喜人才好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长得帅，而且说话做事是很有头脑的，也很善良。村里村外都夸他是不错的小伙。
　　雷天喜就是因为穷，二十几了还娶不到老婆，那是相当着急的。可着急归着急可也不能去集市上去随便拉一个不是？
　　在农村，年龄二十是个槛，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这忽然有一人说给他介绍亲事，那是相当的高兴，就象天上掉馅饼一样。可能在天喜的潜意识里：“只要能找个不是站着拉尿的人就成了。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捡四呢？”
　　谁想到一看见我小草，长得还挺漂亮，腿脚也不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也不傻，更是高兴了。自己是非常地满意，可谁成想掉进别人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呢？
　　天喜总算是把小草娶回来了，而且女方家里什么彩礼也不要，当然天喜也是什么也没有。天喜那高兴得何止象捡了一个元宝更象捡了一个月亮。夫妻恩爱，日子虽穷也乐呀。
　　没成想，半年后小草就生下了小雷龙。这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在那时的农村，口水是可以淹死人的呀。整个村子说什么难听话的人都有：“什么什么世上那有这便宜的事儿，这么漂亮的媳妇什么也不要，而且身体也没毛病，肯定有怪呢？”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呢，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