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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劝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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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烟被困在积善庄,梅正卿每日派人好酒好菜招待她,她却无心进食。直到第三日,她才明白,原来梅正卿想纳她做小。柳如烟平日高傲之极,若是看不顺眼的男子,即便对方跟自己多说几句话,都感觉是莫大的羞辱。至于婚姻大事,更是想都没想过。听到翟嫂传话来,当即眼都气红了,“呸”了一口,骂道:“告诉你们庄主,做他的春梦去吧!若还不放姑奶奶走,我师父一来,定会将这积善庄夷为平地!”
待翟嫂走后,她气得大哭起来,难道她就任这个贼子欺负不成?不会的,师父会来救他的。她是师父的惟一弟子,师父不会扔下她不管的。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师父还不来救她?难道……是那只游隼出了问题?
次日,翟嫂又来了,同来的还有另一个丫鬟,大约是同来劝说她的。一个丫鬟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柳姑娘已过了及笄之年,也应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我们梅庄主仪表堂堂,家境富足,又乐善好施,广结人缘,这样的夫家打着灯笼也难找。况且,”那丫鬟顿了一下,“柳姑娘虽然有几分姿色,只是……”丫鬟故意将目光停留在柳如烟那条有残疾的左腿上,“我们梅老爷并没有嫌弃姑娘,姑娘是聪明人,还请三思……”
“啪!”话音未落,一记清脆的耳光便掴在那丫鬟的脸上,柳如烟啐道:“我柳如烟出身寒微,不敢高攀豪门,即使是一辈子找不到婆家,也用不着梅庄主的可怜。你给我滚吧!”
翟嫂忙从旁拉住柳如烟,劝道:“好说好商量嘛,柳姑娘即使有意见,也用不着发这么大的火。”
那丫鬟捂着脸,一边往门外退,一边恨恨地说道:“柳姑娘,你别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洒,哼!”说完扭身走了。
待那丫鬟走后,翟嫂才压低声音:“她其实是半个主子,也是梅庄主的心腹,柳姑娘方才实在有些鲁莽了。——不过,看这情形,或许倒是有意激怒姑娘,想破坏这门亲事呢!”
“砸了就砸了,本姑娘才不稀罕!”柳如烟馀怒未消。
“话虽这么说,只恐梅老爷恼羞成怒,一时用强,对柳姑娘不利。”她担心惊吓柳如烟过度,反过来安慰道,“待看看再说罢,能拖则拖,说不定就会想出好办法来的。”
一个时辰不到,又有几个丫鬟婆子前来劝说,均被柳如烟骂得狗血喷头,狼狈而去。
这日晚间,梅正卿终于忍不住了,来到柳如烟的厢房。他令翟嫂出去,便将房门关紧,柳如烟见状,心知不妙,只能强作镇静。
梅正卿步步进逼:“柳姑娘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呢?论人品、论家世、论财产,难道我梅某人配不上姑娘?”
柳如烟喝道:“不要过来!”她将银虹剑霍地拨起。
“如今你已武功尽失,难道我还怕你么?”梅正卿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我虽然杀不了你,但还可以了结自己。”柳如烟目中现出绝望的神色,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二人正在屋内僵持间,忽听翟嫂叫道:“来人啊,救命啊!”梅正卿听得一惊,闻声忙跑出去,却见翟嫂惊魂未定地在不远的芭蕉树下,手捂着胸,口中喘着粗气。
梅正卿心中恼她搅了自己的事,不过又感觉她喊得正是时候,面孔却板起来,半点声色不露:“翟嫂,方才是怎么回事?”
翟嫂禀道:“奴婢方才在树下浇花,顺便拔除些杂草,岂料一条水桶粗细的大蟒蛇游到奴婢面前,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瞪着奴婢,还吐出长长的信子。奴婢打出生就没见过这么粗的蟒蛇,所以吓得大叫起来,不想倒惊动了老爷,奴婢实在罪该万死!”
梅正卿又问其他几个闻讯赶来的家丁:“你们看到了吗?”
其中一个家丁回道:“奴才可什么都没看到。”
“我倒是看到一只猫跳到那边墙角去了,翟嫂不会是老眼昏花,把猫尾巴当蟒蛇了吧?”惹得众人一阵轰笑。
“放你娘的猪屁!小猴崽子,姑奶奶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抽空儿绣花纳鞋底,眼睛尖着哩!要不你拿一根线穿过针眼试试?”翟嫂骂道。
梅正卿心烦意乱地呵斥道:“在庄中大声喧哗,成何体统!”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众人只好讪讪地各自走开。
过了好一阵子,一切恢复了平静。夜更深了,四周已阒静无人,翟嫂敲开柳如烟的厢房,忧心忡忡地说道:“看来老爷要向姑娘下黑手了。”
“我也正想请大嫂来商议对策。”柳如烟焦急地说道。
“大不了再放姑娘一次。”翟嫂平静地说,但语气中似乎有着某种不祥的决绝意味,“我自有应对之法,姑娘放心好了。”
“只是,我深受大嫂两次活命之恩,心中实在难安!大嫂为何要如此优待如烟?”
翟嫂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起初就说过,我并不是为了救你才放你的,而是为了偿债,你不过是恰巧碰上了。”
“我深知若不将前因后果说与你听,你是断不肯信的了。姑娘像极了当年的沈小姐,也就是这里的二夫人,所以刚进门时乍一看,我还以为是沈小姐还魂了。”翟嫂的眼角已垂下泪来。
梅正卿的原配夫人还是他当马贩子的时候娶的,待他发迹之后,过不几年便续娶了二夫人沈碧云。翟嫂原名阿淇,是沈小姐的贴身丫鬟,自幼深受沈家的抚养之恩,其实并不拿她当丫鬟来看,本是要陪嫁过来的。无奈小姐出嫁之前两个月,她竟不知从何处染上可怕的天花,沈家倒也不怕晦气,四处延请名医为她治病。还是她怕感染上小姐一家人,执意一个人离家出走,若是彻底痊愈了就回来,若是不能好,就任她自生自灭罢了。临行时沈老爷特意赐送了她五十两银子,她便与沈家生离作死别。也是她命大,在她浑身奇痒难熬,直欲以火焚身之时,恰遇到云游四方的回生谷谷主阮长林,给她开出一剂药方。那谷主治病却有一个怪条件:凡被他所救之人必须每十年全力救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作为付他的诊金。数月之后,阿淇身上如蛇褪皮一般块块落下,重新长出皮肤来。她又在外流浪了一年多,直到确信自己痊愈,才返回沈家。此时沈家已遭到极大变故,沈小姐嫁到积善庄未到一年就生下一女,不巧的是一次到后山崖去游耍,竟至坠崖身亡。沈氏夫妇膝下别无儿女,闻此噩耗,哀恸过度,不久也双双病亡,那些奴仆们见机卷起金银细软,纷纷作鸟兽散。
阿淇心中一直怀疑,怎么偏偏小姐那么不小心,竟至于坠崖呢?想到自己对回生谷谷主许下的承诺,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将此事查清。恰逢梅老爷有一次买女仆,凭着几分姿色,她便改名换姓,卖身进积善庄了。梅老爷强占了她几年,待她年长色衰,便将她赏给了账房翟二先生,渐渐将他夫妻二人倚为臂膀。然而,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又没有武功,想查明一件案子谈何容易!这件事便只有从长计议。
为了实践当年向那位回生谷谷主许下的誓言,她经常暗地里接济一位无依无靠的老寡妇,直到那位老寡妇前不久死去,都不知道自己的恩人是谁。她心中微有些遗憾,毕竟做了好事还是希望有人记得,但也许除了那位回生谷主之外,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知道了。不过,她自己不也是被回生谷主所救,对方又悄然离去的么?如此想来,她心中也就平安了。
十几年过去了,她眼睁睁看到梅老爷的后几位夫人也是死的死,疯的疯,心知其中必有缘故,却无从查探。她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梅老爷每隔近半年便要出去十馀天,具体去哪里、干什么,旁人一概不知,但若家中哪个奴仆敢不尽心,责罚起来却毫不含糊,仿佛他就在身边一样。普通的江湖中人前来投宿,梅老爷一般都安排在二三等厢房。只有极少数享受一等厢房,对于那些宾客来说却并不一定是好事,梅老爷十有八九会用药参将对方麻翻,再恃机下手。作为梅老爷的心腹和眼线,她已经麻倒男女老爷七十余人了。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她竟渐渐成了为虎作伥的工具的,甚至连将当初为小姐复仇的决心都慢慢地淡忘了。那日蓦然看到柳如烟,又激起记忆中的沈小姐来;当她把柳如烟麻翻后,无意中看到她胸前的长命锁,更确定了柳如烟一定与沈小姐有着莫大的关系。她才突然做出一个决定,不能让柳如烟在她手下被害!她欠了沈家一条人命,却又鬼使神差地补偿给柳如烟。
“大嫂在这里若没有什么牵挂,倒不如跟我一起逃出去,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过一辈子。”
她这把老骨头了,在哪儿埋不是一样?况且,她跟丈夫翟二毕竟还有十几年的夫妻情份,哪能说走就走呢?“你今晚就走吧,再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谢谢你!谢谢那位回生谷谷主!”柳如烟恭恭敬敬地给翟嫂磕下三个头,才拿起银虹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