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善庄》南柯子

6、求医

　　武秋潮猛地一阵咳嗽，只觉肩头剧痛，肩胛骨处约手掌大一块肌肉黑中泛青，流出的血都变成了靛青色，显然含有剧毒。蓝田玉看了看伤势，大惊道：“这伤如此诡异，恐怕不是普通的江湖郎中可以治好的了。”
　　果然镇上那些江湖郎中均表示无法医治，蓝田玉抓了些普通的止痛药，不过其中一个提醒了他：“我观这毒深入肺腑，恐怕不是寻找小病。我知道一个人，任它什么疑难杂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起死回生。这就是江湖上传闻的大名鼎鼎的回生谷主阮长林，离此一千余里，客官倒不如去那儿碰碰运气吧。”
　　蓝田玉道：“听说那回生谷主经常云游四海，若不在谷中，岂不误事？”
　　“客官权且死马当活马医，也强如在这里等死啊！”郎中劝道。
　　“多谢老哥指点！”蓝田玉道。
　　待病人走不得不见踪影了，那老郎中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位客官的病如此凶险，我看就算是回生谷主也未必能医治得了。还好把他及时打走了，我这医馆里若是再医死了人，只怕牌子都会被砸的。”
　　走出医馆，蓝田玉备好了一辆极为舒适马车，方对武秋潮道：“小兄弟，若是其他人能治好你的伤，老夫自然会送佛送上西天；可惜这阮谷主素来性情乖戾，喜怒无常，多年有还曾与老夫有点小过节，此番前去恐怕无益有害，老夫恕不相送了。就此别过，祝小兄弟好运！”
　　武秋潮岂敢强求？只得自己日夜兼程地赶往九寨沟。回生谷处于四川九寨沟中的一段峡谷内，因两面夹着高山，故冬暖夏凉；而进去的只有一条小径，为野草荆棘所埋，若不是十分熟悉者，便会迷路。山中毒虫猛兽横行，若不慎被舔一口，倾刻便会丧命。故来此搅扰的江湖人士为数并不多。
　　武秋潮依照山下一个农夫大致指引的方向，小心地往山中。走不多时，猛听得一声震彻山林的啸声，山林中平地刮起了一阵狂风，由西向东卷地而来，吓得兽走鸟飞，武秋潮也浑身一个激棱，这百兽之王果然不同凡响！正在打量周遭的环境，找个藏身之处，又听到一个娇弱的声音呼道：“救命啊——救命啊——”
　　武秋潮不顾自己的伤势，咬紧牙关朝呼救声奔去，却见一个垂髫小童正绕着一棵树与一只金睛白额虎周旋，那猛虎每扑一次，便有老大一块草皮被刨起，褐色的沙石泥土纷纷扬扬。若非那小童身形机灵，仗着那棵树左躲右闪，恐怕早就落入虎口了。
　　武秋潮拾起身边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灌注平生内力，向猛虎掷去。那猛虎蓦地闻得一股平生未见的劲风，知是对方来了强有力的帮手，见势不妙，忙撒腿逃走了。经这一使力，武秋潮已浑身虚脱般地栽倒在地。也幸而那猛虎没有恋战，否则他与那童子都只有等死的份儿。
　　那小童此刻才喘过气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武秋潮强支病体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家住何处？怎会到此？”
　　小童抽泣着答道：“我家就住在山下，我爹前几天砍柴，不慎从山崖上摔下来了，又没有钱医治。我跟娘全靠爹卖柴的钱买米下锅，我们已经饿了几天了，呜呜……我听说这山上有一种千年灵芝，若能找到，给我爹服用，他的腿就可以好了。我刚找到它，没想到就碰上这只可恶的大虫了。”
　　小童极其小心地从一块巨石边捧来一枝灵芝，它色泽温润，其叶片上还带着一两滴晶莹的朝露。武秋潮忽然想到，这灵芝有解除百毒之奇效，若是自己服用了该多好，倒也省得去求那阮谷主。虽说自己重病在身，在一两招之内制服这小儿应该不难。只是，他也是为了救一条命，难道自己的命就比一个樵夫的命格外宝贵些？罢罢，还是一切听天由命算了。
　　想到此，武秋潮道：“你快下山去找你爹吧，等你爹的腿好了，你们就不用挨饿了。”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块碎银，“快回去买点米吧。”
　　“那你呢？”那小童似也看出他伤势不轻，似有些不忍就此离去。
　　“我反正快要死了，你不用管我。”武秋潮不愿与他多说，闭上休息，想待精神稍微好一些再往前走。
　　“你不要我管，我偏要管。”小童狡黠的眼睛忽地一闪，嘬起嘴唇长啸一声，方才那只猛虎便撒跑来，武秋潮在惊愕之馀，已被他出手点了几处大穴，小童冲猛虎唤道：“阿金，快趴下。”那猛虎依言趴下，小童将他抱上虎背，自己再一脚跨上去，那猛虎便驮着二人向深山中奔去。
　　武秋潮痛苦地低哼一声，已气力衰竭，昏死过去。那猛虎七弯八转，便来到一座小木屋前。待他缓缓地睁开眼，却见褐衣老者正在为他输入一些真气，那老者问道：“这位少侠是？我观少侠似乎伤得不轻，可否将当日受伤的情形详细道来？”
　　武秋潮断断续续地说道：“晚辈武秋潮……六日前，不慎为仇人所伤……恳求谷主救治！……晚辈有生之年，必当结草衔环，报答谷主的再造之恩！”
　　在武秋潮说话的当儿，阮谷主已查察看过他的伤势。他越看越惊异，似是不信方才的诊断，肩头的衣衫被染上诡异的靓青色血迹，他又拨开衣衫，伤口已开始流脓，并散发出难闻的恶臭。阮谷主骇然道：“武少侠，这圣婴混元掌久已失传，你是怎么会中掌的？”他忽又自言自语地道，“莫非那魔头又重现江湖了？不会的，他该早死了，若活到今日应该有两百多岁了，凡人哪有这么长的寿命！一定是他的弟子，不过……据说他生前从不收弟子呀！”
　　阮谷主忙从里屋拿来一枚浅红色的丹丸，那丹丸散出淡淡的奇香，武秋潮便知其名贵无比。他又命小童从雪窖中舀一小碗无根水来，和丹丸一起喂到武秋潮的口中。待那丹丸的药力化开，便觉精神了些。
　　褐衣老者方缓过一口气：“只怕这回生丸也只能延缓一时了……”
　　“谷主……晚辈大仇未报，还不想这么快就死啊！”武秋潮心有不甘。阮谷主摆摆手，“你可知道这套掌法是如何炼成的？”武秋潮一脸的疑惑。
　　“据我回生谷第十三代谷主牧之衡记载，这种掌法是以不满周岁的婴儿为对象，将手掌抚在婴儿的天灵盖上，生生吸干其脑髓；更为残忍的是，婴儿与自己的血亲关系越近越好，若是亲子则功效倍增。那个魔头最后凶性大发，竟亲手将其子的杀死，练成圣婴混元掌之后，的确是天下无敌，不过他本人也疯了。这种毒掌霸道无比，中掌者七日之内筋脉寸寸断裂而死。为了破解这种掌法，牧谷主尝试了几百种草药，均不能见效。四十岁不到，便抑郁而终。临终前，将此事托给第十四代谷主籍思远，籍谷主终于找到破解之法，可惜那圣婴混元掌却又神秘失传，因此籍谷主只是将治疗方法记录于笔记簿中，并没有真正救治一人。”
　　武秋潮大喜过望，正要挣扎起来拜向，却听阮谷主道：“你可知我回生谷救人的规矩？”武秋潮一愣：“什么规矩？”
　　“我回生谷以悬壶济世、推恩行善为己任，故每救一人，必会在账簿上详细登记。并要求此人发下毒誓，务必每十年全力帮助另一人——当然不一定是医治。当年第一代谷主创立回生谷之时，深知世上多是忘恩负义之徒，便在那誓言中下了一种魔咒，凡有胆敢违背誓言者，必将死于非命。其中有武当的渺渺真人、少林的茫茫大师，均因未能践诺，所以在其治病之后的第十年最后一天死亡。”阮谷主说完，双目直视武秋潮，似是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你可愿意发这个誓？”
　　武秋潮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渺渺真人身体无病无痛，那一年才五十三岁，那一年他本想借在武当山每四年一度的群英大会中问鼎盟主之位，岂知就在决斗前夕突然坐化，令人极为惊诧。少林方丈的茫茫大师虽没有渺渺真人那样雄心勃勃，却也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慢慢地将其他寺庙兼并，不料就在茫茫大师与昆明法定寺的签定契约，准备派驻僧人前去接管法定寺，却奇迹般地坐化。……
　　他们浑身没有一点伤口，既不像是自杀，更不像是他杀，死得也很安详，均无疾而终。人们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回生谷主的那个神秘血咒，江湖上再也没有人敢于以身相试，所以太行山早年的强人项无敌才会改邪归正，能得善终。
　　武秋潮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蓝前辈与谷主救的，以后多活几十年，算是白拣来的，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阮长林将二人带到一间幽静的大厅中，案上密密层层全供的是前代谷主之灵位，共十八位。武秋潮依言上了三炷香，然后双膝跪地，虔诚地说道：“晚辈武秋潮，因被奸人所害，特此来向第十九代谷主求医。若能康复，愿在有生之年济困扶危，若非大奸大恶之徒，决不妄杀一人。若有违今日誓言，教我——身首异处，魂飞魄散！”说罢，又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