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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三、救美情切显身手 ...

  •   寒来暑往,春去秋回,转眼已是第九个年头。这九年来易修悯与陆修德白日里为在帮中打杂,夜里刻苦习武,早已掌握了银虹剑法之要诀。当年那套令陆修德苦恼不已“竹叶秋声”,如今已使得极为娴熟,剑气所指之处竹叶簌簌,如疾风骤雨般漫天洒落,惊起飞鸟无数。只是二人一直不敢显露,未曾与人交过手,故此不知深浅。易修悯颔下已渐露胡须,身形拔高了一大截,只是面容稍显瘦弱;性格也较为迂讷沉默,不太习惯跟那些普通少年一样,有事无事便三三两两地扎堆闲聊。
      这日,易修悯浇完菜园,见天色尚早,又拿出那支竹笛来,潺潺的流水便从他唇边涌出,欢快地越过溪底一枚枚大小各异的鹅卵石,向前奔涌而去,一直到广漠苍茫的大海。道旁山花浪漫,芳草萋萋,随风而舞,似是想跟随那漱玉般的流水腾腾而去。云雾轻盈地散漫在蓝天,如灵巧的织女手中的锦缎,如溪中柔柔飘荡的水草。一个微带忧伤的女子,就在那云雾下的妆楼之上,托腮凝思……
      一曲终了,那流水、花草、云雾、妆台尚未散尽,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拍掌赞道:“好一首《春江花月夜》,易师兄好雅兴!”
      轻盈纤细的竹枝上,一个淡黄的身影摇晃不已,却是在随风荡秋千。那莹白的肌肤经衣衫一衬,越发显得人淡如菊,心素如简。只见她纵身一跃,便跳到易修悯面前,拉着他的手道:“易师兄,咱们到湖中采菱好不好?这个时节菱角正熟呢!”
      “我……我还有事,恐怕不便离开。”那只握着他的手有着说不出的柔和细腻的,而他却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竟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你不是已经浇完菜园了么?就是不想陪我去玩。”苏含颦甩下他的手,嘟起小嘴,满脸的不高兴。
      却听一个声音老远接口道:“颦妹,他不陪你去玩,我陪你去。”那少年几个纵跃,来到苏含颦面前,“我已经找你好半天了。”那少年身形健壮,一张脸长得还算白皙,只是一个红红的酒糟鼻子使五官失去了谐调。此人却是已经长大的纪修纲。
      “我不想去了,要去你自己去得了。”苏含颦懒懒地回道。
      “这……”纪修纲碰了一鼻子灰,又充满敌意地瞪了易修悯一眼,才灰溜溜地走了。
      易修悯也微觉歉疚,待那个风云坛的弟子走远之后,才说道:“那要少玩一会儿,玩得太久,恐怕五师叔会责骂的。”苏含颦笑逐颜开,连不迭地点着头。
      此时倦鸟渐渐归巢,夕阳将湖面、山峦、竹林,连同鸟儿的翅膀全都烫成一片绚丽的金红,易修悯发觉苏含颦的眼角眉梢都披上了一层金红的纱,就像……夕阳中的新娘,他不由得看呆了。苏含颦一直忙乎着将菱角摘下,扔进随身的篓子里。见湖中的菱角实在太多,便想催易修悯来帮忙。一回头,见他却如同一块木偶似的盯着自己,不觉满腮通红,嗔道:“都忙不过来了,还不快帮人家采菱!”
      易修悯才回过神来,忙着采菱来了,不料却因过于慌乱,手指被菱角扎了一个洞。“哎呀,看你,这么不小心!”苏含颦伸长白如葱根的食指,责怪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将他的那根手指流血之处捏紧,又问道:“还疼吗?”易修悯笑着摇一摇头:“这么点小伤,不碍事的。”
      还没有半个时辰,便采了大半篓菱角,太阳已在西山脚下,四周全变成了青黛色,苏含颦犹不尽兴,伸手一指湖对岸:“对岸有好多野菊花,快把船划过去,我要编一个花环。”果然,那边姹紫嫣红,争芳斗艳。
      “天都快黑了,小心回晚了,回去挨你爹骂。”易修悯劝道。
      “爹最疼我了,才不会骂我呢!去嘛,我只采一把就够了,很快的。”苏含颦推搡着易修悯的胳膊,似乎还没有男女之大妨的意识,却让易修悯浑身针扎般的酥痒麻软。
      “好啦好啦,真服了你了。”面对这个死缠烂打的小师妹,易修悯简直恨也不是,打骂也不是。
      苏含颦得意地一笑,这次自己又赢了。小舟距堤岸尚有数尺,她便纵身跃去,那根绛紫色的丝绦都沾上湖水了,吓得易修悯乱叫道:“小心点儿,别掉进湖里了!”易修悯本来也可以施展轻功跃过,却依然老老实实地把小舟划向岸边,再一步一步地走上岸。
      苏含颦采下了一大把菊花,有“银丝串珠”、“珠帘飞瀑”、“黄莺出谷”、“沉香托桂”、“绿柳垂荫”、“玉蟹冰盘”、“枫叶芦花”,黄色的雍容华贵,红色的火热奔放,白色的清洁怡雅。还有一种罕见的红、白、绿三色菊花,名为“三色牡丹”。苏含颦将那朵“三色牡丹”编在花环的编在最醒目处,戴在鬓发的右上方,越发显得清秀怡人,她歪着脑袋问易修悯:“你看这花环美不美?”
      “本来是美的,可惜戴在你头上就不美了啊……”易修悯拉长了腔,一本正经地说道。苏含颦真急了:“为什么?快说!”连粉拳都高举起来了,一副想要行凶的架势。
      “那是因为你比花更美呀!”“好哇,你敢耍本姑娘!”苏含颦搔起易修悯的痒痒,易修悯忍不住大笑着讨饶,“哎哟,饶了我吧,下次再不敢了……”
      二人正耍闹间,只听身后响起一个轻浮的声音:“哟嗬,小姑娘对情郎笑得这么欢,本公子长得也不差,就代替他如何?”二人回头一望,却是一个青衫公子,看上去颇有几分落拓之势,面目虽是丰神俊秀,眼里偏又带着三分邪气;左手一把胡琴,那琴上只有四根弦。
      “你……简直是无耻之徒!”苏含颦又羞又气,耳根发热,连脖子都变得通红,从小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她如此放肆过。
      “怎么,本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难道还抵不上这个二楞子?”青衫公子用右手拉动一下琴轴,便发出撕裂般的一长声颤音,令人的心仿佛被利刃刮过一般,无端地产生几分不快。
      “你这个登徒子,本姑娘今日倒要教训教训!”苏含颦一掌挥去。不料青衫公子将头轻轻一偏,便已让过,他又涎皮赖脸地笑道:“打是亲,骂是爱。这么快就知道疼你家相公了。”
      苏含颦还要继续教训对方,却被易修悯使劲拉住,易修悯低声道:“颦妹,别惹事了,这家伙伸手不凡,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而我又不会武功,帮不上你的忙。”
      苏含颦气愤地一甩手,骂道:“就你胆小如鼠,任他这样欺人!我自会与他一较高下,是死是活不用你操心!”“喂,颦妹,别耍小性子了,你听我说……”易修悯苦劝不住,只好任她去了,自己则在一边观战。
      苏含颦自幼得苏无慢真传,虽年仅十五馀,一身功夫却不容小觑。她一招银浪排空,双掌向那青衫公子层层推去,岸边的杂草无风而动,倏地向后疾倒而去,却见青衫公子单脚朝地上一点,已借力蹿到一棵松树上。苏含颦银虹倒挂,脚腕已勾住一根树桠,顺手摘下一截松枝,在手中捏成碎片,箭矢一般嗖嗖飞向青衫公子。
      “来得好!”青衫公子又伸手拉了两下胡琴,那些松枝碎屑随即纷纷散落一地。那琴声似有一种诡异的魔力,扰得人心烦意乱,头晕目眩。她忙运起内力,抵挡那魔音,不料那魔音依然不屈不挠,就像一条巨蟒将人一圈一圈缠得透不过气来。苏含颦只觉头有千斤重,她以手抚额,那只勾着松枝的脚不自觉松了,整个身子倒栽葱似地坠下去。
      这当儿,易修悯一直在不远处旁观着,他已料定青楼散客决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只是心中犹豫不决:自己的武功一向深藏不露,若不慎泄露,这偷学本派武功、触犯帮归禁忌的大罪,让他就算不死也会蜕层皮的。他见苏含颦快要摔下来,忙扯直了脖子向湖对岸求援,管它有没有人听见:“来人哪!快来解救苏师妹!”对岸的山上隐约有个脑袋一闪而逝。
      那青衫公子料到他不过是草包一个,笑道:“你直管学驴叫,就算喊破了嗓子也搬不来救。不看美人的面,早把你抛进河里喂鱼了。”与此同时,他已跳下树枝,恰好将她接住,他仔细打量着她那张完美无缺、小巧精致的脸,越看越惊心,半晌方叹道:“想我青楼散客夜夜出没于秦楼楚馆,见过多少风尘女子和大家闺秀,然而与姑娘相比,便如寒鸦之比凤凰!”他不觉伸出指头想要去抚摸苏含颦的脸。苏含颦身子软软的,意识却未完全丧失,她蹙起柳眉,喝道:“呸!你若敢无礼,本姑娘立刻咬舌自尽!”青楼散客一时竟吓得收起手指,转而邪笑道:“哈哈,那就回去好好与姑娘消受。”便要抱起苏含颦离去。
      易修悯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喝一声:“贼子休走,给我留下苏师妹!”顺手拾起一根儿臂粗细的枯枝,一招银蛇吐信,又疾又猛地刺向青楼散客。青楼散客原以为他不会武功,此刻见一根枯枝都被舞得呼呼生风,双颊发寒,顿时收了轻慢之心,放下苏含颦,左手操起胡琴迎上前去,那胡琴本是以素有“木中之王”的千年紫檀所制,坚硬如铁,抵得上一柄真正的利剑,枯枝竟被磕飞得老高。
      青楼散客得意地拉了一下二胡,这琴声妖异无比,易修悯只觉脑门上的筋一跳,神情也随着一滞。他心中忽地闪现出一个念头:看此人武功并不怎可怕,只要阻止他拉胡弦,便至少有五分胜算的把握,到时再见机行事。易修悯忙随身扯下一大把松针,每到青楼散客想要拉弦时,便将松针灌注内力,朝对方激射而去,对方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九年来,易修悯只是每夜与陆修德对练,缺少临阵对敌的经验,而那青楼散客显然是个老江湖,有好几次都差点着了对方的道儿。天渐渐快黑了,林边只隐隐约约见到两个人影你来我往,上下翻飞,易修悯苦熬苦撑,心中暗暗着急,不知对岸是否有人来援救。
      “含颦,你快出来!”“苏师妹,你在哪里?”忽见湖中有条渔舟正向岸边划来,舟上的数人各举着星星点点的火把。为首的一个还不等小舟靠岸,便一个银燕三抄水,凌空飞渡四五丈来到岸上,却不正是纪修纲。易修悯忙答道:“快过来,我们在这里!”
      纪修纲闻声赶去,对青楼散客道:“银虹帮风云坛弟子纪修纲,今日领教阁下的高招!”此刻才听得后面那群弟子弃舟登岸的杂沓脚步声。他又转身冲易修悯喝道:“你且退下!”如同呵斥三岁小儿。其时纪修纲因其堂姐在宫中新得圣上宏爱,连带纪家都满门尊贵,其专横之态自与别人不同。
      易修悯只觉一口恶气难消,恨不能当即跟他拼个你死我活——连这个采花贼都没有如此蔑视他呢!他平素低声下气惯了,今日大敌当前,还是不敢把毕生所学全部使出来,他咬着牙,将满腔的怒气一点点地咽回肚里。
      那青楼散客眼见对方人多势众,自知不是敌手,忽将胡琴一扬,洒出一大片黑烟来,一个弟子叫道:“快躲,那烟有毒!”众人立即以袖掩嘴,各各扑倒在地。待那阵黑烟散尽,青楼散客早已踪影全无。一个弟子还要追去,纪修纲一摆手:“穷寇莫追,让他走吧!”
      苏含颦早已被帮中弟子救起,纪修纲带着三分责备,七分爱怜道:“师妹,你是怎么惹上这个采花大盗的?”又戒备地看了身边的易修悯一眼,“我就知道是你撺掇她的,有你在她身边,准没好事!”
      纪修纲因系风云坛弟子,每年端午、重阳和除夕准予回乡探亲,故此对江湖上新近发生的事并不陌生。据说那青楼散客乃是近一两年才出现的,此人本名司马岚,只因喜著一身青衣,且常年出没于花街柳巷,若良家女子有几分姿色不巧被他盯上,也会想尽千方百计得到,故此真名反倒鲜有人知。此人带有一半胡人血统,官迷心窍,偏又读不惯中原八股,是以屡试不第;在第六次名落孙山之后,心上人也琵琶别抱。他一怒之下将那对男女一起杀死,随后师从异人,弃文习武。他的武功倒并不显得如何高强,只是手中的那把胡琴颇为邪气,每弹奏一个音符都似勾人魂魄,搅人心神,多少武林高手都败在那两根不起眼的琴弦上。
      纪修纲身边的一个小师弟忽然奇道:“对了,你不是那个浇菜的,一直不会武功的么?刚才怎么会跟青楼散客交手?”纪修纲也恍然大悟,指着易修悯:“好啊,原来你一直是深藏不露,我要告诉师父去,看他怎么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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