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传奇（2019重修版）》纳兰明泽

5、第一部 第五章 人面桃花

　　展昭的院子离包拯的书房很近，这段平日里转瞬即至的路程，今日他却走了很久。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小顺子小心跟在他身后，连走路的声音也隐去了。
　　一进院子，展昭便径直走到一株桃树下，静静而立。清冷月华之下，微风不动，树影不移。
　　这株桃树是展昭初入开封府时，展忠派人费尽周折，从常州家中移栽过来的。令人惊叹的是，树上桃花四季常开，却从不结果。八王爷与王丞相曾向展昭讨要花种，然而花种在他二人府中虽能发芽，却从不开花。二人因此戏称展昭这一树桃花只喜欢与御猫为伴。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低吟着崔护的诗句，展昭望着眼前的桃花，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儿时居住的桃林，看到了父母在阳光下慈爱的微笑。
　　小顺子叹道：“当年若不是舅爷找到桃林，把公主和驸马接回天庭，他们也不会……”
　　“回天庭的路上，娘曾对我说，舅舅为人最是重情重义，”展昭凄然一笑道：“娘还说，外公仁德睿智、明见万里……”心道：“原来娘也是会说谎的。”
　　小顺子道：“想不到如今来接少主回天庭的，还是舅爷！”
　　“我不会跟他回去的！”展昭毅然道。
　　小顺子不解道：“那少主方才为何还要见他？”
　　“我可以不见吗？”展昭自嘲得一笑道：“他的法力在天庭虽不算高，但如今的我毫无法力，已与凡人无异，拿什么与他抗衡？”低眸道：“我若拒不见他，万一他使出釜底抽薪之计，私自去见包大人，将我的身世和盘托出，我便再也无法留在开封府了。”
　　小顺子知道，开封府如同一个温暖的家，是展昭最珍视的地方，想到这里，他越发不解:“少主在包大人面前默认了与舅爷的关系，难道不怕他洞悉少主的身份？”
　　“我不能欺瞒包大人。”展昭道。
　　小顺子心道:“想不到包大人在少主心中的分量如此之重！”忍不住道:“以少主的身份，何必委屈自己，在开封府做个四品护卫？”
　　展昭笑道：“委屈什么？包大人这样的青天，纵然在三界之中，也屈指可数。”
　　“恕奴婢直言，”小顺子道：“包大人纵能打龙袍、铡驸马，也只是在人间，他日魂魄归位，回返天庭，不过是个职位低微的文曲星君，岂敢拂逆玉帝，为公主与驸马平反昭雪？”
　　“我从未想过请大人为爹娘平反，我不能让大人因此枉送性命。”玉帝的杀伐决断，他是亲眼见证过的。
　　展昭目光一远道：“能跟随包大人为人间撑起一片青天，吾愿足矣！”
　　小顺子心中暗想：“少主眼见父母昭雪无望，竟毫无愤世嫉俗之心，而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人间百姓的身上，这是何等的胸怀境界？或许，能为百姓伸张正义，对有冤难伸的公主夫妇也是一种慰藉。”
　　适时，一袭凉风掠过，扫落片片花瓣，冷月之下，花瓣如雨，拂过展昭单薄的身影，无声落地。
　　小顺子上前一步，躬身拱手道：“夜凉如水，请少主早些回房！”
　　展昭听他的语气，深知自己若执意不愿回房，又会惹得他搬出成篇大套的规矩，于是道：“是该回去了，房里的人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小顺子闻听，并无惊诧之色，叹道：“舅爷方才未能劝少主回去，岂肯放弃？”

　　小顺子推开房门，见扶亥果然在房中垂手静立。
　　展昭缓步进来，低眸道：“你倒真有耐心。”
　　“只要能见到你，等多久我都愿意！”扶亥道：“舅舅知道，你还在意当年的事，可是……哎！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扶亥见展昭不答，继续道：“当初你离开天庭，义父便十分不舍，只是见你去意已决，才未曾阻止。这些年来，义父对你的思念与日俱增，因而命我前来人间寻找，接你重返天庭。”
　　展昭心中暗想：“外公思念我……那外婆呢？”虽然当年他只与外婆匆匆见过一面，却十分投缘，可不知为何，十八年来，外婆从未寻找过他，更不曾给他任何关切。
　　“玉儿……”扶亥的呼唤，打断了他飘远的思绪。
　　展昭默然道：“你要找的玉儿，早已在十八年前，自决于凌霄宝殿了。”
　　当年那触目惊心的一幕，顿时浮现在扶亥眼前，他心头大痛，良久才道：“舅舅知道你爹娘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可那并非义父的错，而是天数使然。你既得以重生，何不看开一些？”
　　“天数？”展昭不禁失笑：“把一切归咎于天数，这就是天庭中人的作风？”
　　“当年的是非恩怨，谁能说的清？你若当真要怪，就怪我这个无能的舅舅，千万不要怪你外公。将你爹娘打入地狱，绝非你外公所愿，他虽身为玉帝，也不得不依天条行事。”想到自己当年未能答应玉儿的哀求，去通知王母搭救姐姐夫妇，扶亥心中便十分愧疚。
　　“别跟我谈什么天条！”展昭怒道：“天庭若真有公道法理，爹娘岂会无辜惨死！”
　　“玉儿……”扶亥本欲再劝，却被小顺子骤然打断：“舅爷，‘玉儿’是少主的乳名，除了玉帝、王母、公主和驸马，没有任何人能这样叫少主。您虽是公主的义弟，毕竟君臣有别，如此称呼少主，岂不坏了规矩？”
　　扶亥道：“是玉儿当年特许我这样叫他的。”
　　“那是少主平易近人，您却不该不知进退。”小顺子道：“此事姑且不论。您未经宣召，擅入少主卧房，已然有违规制。幸亏此处并非少主寝宫，否则您就是死罪！”小顺子字字犀利、咄咄逼人，似乎要将沉积多年的怨愤一齐发泄出来。
　　扶亥又惊又怒，呵斥他道：“好个小顺子，竟如此灵牙利齿。我与玉儿谈话，岂容你一个奴才插嘴？你在人间多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若不是看在你曾在王母身边服侍百年，我非要把你这个奴才……”
　　“扶亥！”展昭喝止他道：“你太放肆了！”
　　“玉儿……不……长孙殿下……”扶亥想要解释，却不敢再多言。
　　展昭正色道：“小顺子虽然只是个太监，却正直仁善，忠肝义胆。十八年来，若非有他在身边，我未必能闯过腥风血雨，平安活到今日。他自称为奴，是不想坏了天庭的规矩，可在我心中，他从来都不是奴仆。”一番话说得小顺子红了眼眶。
　　展昭肃然对扶亥道：“以后不只是你，天庭的任何人，都不得对小顺子无礼！”
　　扶亥本不是作威作福的人，方才对小顺子的苛责，完全是因为恼羞成怒。得知小顺子对展昭如此忠诚，不禁对他生出几分敬意，从此便当真对他以礼相待了。
　　扶亥想起今天的来意，继续劝展昭道：“臣此次下凡，乃是奉玉帝旨意接殿下回宫，请殿下不要让臣为难。”。
　　“我当年下凡，是外公亲口恩准，短短十八年后，便要让我回去，他身为玉帝，岂能如此出尔反尔？”展昭毅然道：“我既已来到凡间，就永远不会再回天庭，你不必多费口舌了！”
　　扶亥焦急地道：“可是殿下，玉帝有旨，命臣无论如何都要带您回去！”
　　展昭冷笑道：“怎么？我若是执意不肯，莫非你要施法将我绑回天庭？”
　　扶亥惶恐拱手道:“臣不敢。”
　　展昭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对小顺子道：“代我送送紫辉星君。”
　　扶亥心知再劝无益，只好恭身告退。一脚刚踏出房门，忽又回身道：“玉帝圣命难违，臣改日再来求见！”
　　望着扶亥离去的背影，展昭心中苦笑，从今以后，他恐怕永无宁日了。”

　　小顺子将扶亥送至院中，向他深深一揖道：“奴婢有一事相求，恳请舅爷成全。”扶亥点了点头。
　　只听小顺子道：“恳请舅爷，今后在凡人面前不要泄露少主的身份。回返天庭之前，少主只想过普通凡人的生活。”
　　“好！”扶亥道：“以后我跟你一样，称殿下为‘少主’就是了。”说罢，紫光一闪，已消失不见。

　　小顺子回到展昭房中，已近三更时分，见展昭笔直的身影静立窗前，昂首望着夜空，不知是在遥望九霄之巅的天宫，还是在感慨这不平静的月圆之夜。
　　小顺子未及开口关切，展昭已转身走到窗边的一幅山水画前，二指捏住画卷侧面的细绳，轻轻向下一拉，画卷便徐徐向上卷起，现出了隐藏在后面的另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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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内容全部重写，且删掉了关于鬼谷花仙一段，将桃树与梅树改为一株四季常开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