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归魏（下部）》司马宣夜

98、九十七、白鹿之约

　　在行宫住了几天，曹叡的心情明显纾解了不少。

　　白天当着其他人的面，他本就表现出神色如常的样子，晚上单独跟我在一起时，变化就明显多了。我俩晚上只是拥抱缠绵，闲扯调情，既不再提皇嗣的事，也不谈军务政务。倒像是回到了从前刚确立关系那阵子，彼此都没什么太大的包袱，单纯享受情爱本身的美好。

　　我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即是因为聚少离多的现状由我的执着而产生，也是因为“心怀鬼胎”，琢磨着找时机向他进言伐蜀一事。因为自知别有居心，我对他极尽温柔，床上床下都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真像是尽到了一个男宠的本分。

　　因为每晚都不在房里睡，次日从曹叡寝殿出来晚了，还会撞见负责安全的夏侯霸。兄长看我的眼神透露着无药可救的遗憾。我早已放弃了解释，也暗自庆幸父亲早逝。要是那个我未曾谋面的“父亲”夏侯渊还在，应该没有夏侯霸这么好糊弄。

　　唯一不明真相的杜敏，被我和陈庆联手应付着。我去曹叡寝殿一般比较晚，有时候会陪杜敏一阵，等看时辰差不多了就让陈庆带他回去睡觉。杜敏年轻精力旺盛，要是睡不着，陈庆就以教他武艺的名义拴住他，总之是想方设法不让他发现我晚上不在房间的真相。

　　其他几个人，何晏绝顶聪明，知道了但不说破，明里暗里帮我应付曹爽。至于燕王曹宇，起初我确实吃醋曹叡对他掩饰不住的亲近。几天下来，发现他们亲近归亲近，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心中的醋意便淡了下来。

　　然而让我着急的是，几天下来，曹叡始终没有要去打猎的意思。甚至这天下午坐在行宫闲聊时，他还说差不多该回宫了，我真是有点急了。

　　没等我想法子开口，曹爽先跳了出来：“陛下这就要回宫了？不是还没开始打猎吗？”

　　曹叡笑了笑：“朕离京时便对两台官员说，只是出城散心几天。朕觉得差不多了。出来五六天，这都八月了。再有半个月就是中秋，宫里朝廷都要庆祝，还是早些回去吧。”

　　“可臣本以为是来打猎，带齐了猎装……”

　　曹爽嘀嘀咕咕地说。他是很喜欢也很擅长打猎的，抱着打猎的期待出来，却连马都没骑过一次，他难免觉得扫兴。

　　我见曹叡面带笑意，便就着曹爽的抱怨附和道：“陛下说得对，很快要到中秋，事务繁忙，确实该早作准备，移驾回宫。不过昭伯的提议也有道理。陛下是不是考虑围猎一场，活动活动筋骨？”

　　何晏也符合我：“昭伯和叔权两个将门虎子，按捺不住呢。”

　　曹叡笑着问曹宇：“看来你们都是跃跃欲试。燕王也想围猎吗？”

　　曹宇道：“臣听从陛下的意思。”

　　我和曹爽立刻眼巴巴地瞅向曹叡。他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明日围猎，后天起驾回宫。就这样定了吧！”

　　我的安排顿时紧张了起来。我虽然知道曹叡不喜欢打猎，但也没想到来到行宫之后他竟然一次也不去。现在突然说明天打猎、后天回去，我原本的安排立刻需要调整。偷偷摸摸忙了半个下午加半个晚上，我才安排好第二天的计划，没耽误晚上的“侍寝”。

　　晚上完事，曹叡还问我：“你那么想打猎，怎么早不跟我说？我还以为你也就是来陪我，对打猎没什么兴趣呢。”

　　我不能说实话，只好说是看曹爽有兴致，随口附和的。他撇撇嘴。

　　“从前你和昭伯水火不容的，怎么现在反而要好起来了？”

　　“没有要好。只是各自都这个年纪，不是毛头小子了。从前那点恩怨也不是什么大事，念念不忘不是显得太小器了吗？”

　　“你们能化解嫌隙，对我来说当然是好事。都是宗亲功臣，我也不想看到你们彼此不睦。”

　　“那是、那是，你放心，我当然心里有数。不过明天打猎，要不要我陪你？我担心昭伯会拖着我跟他一起……”

　　他想了想：“没关系，何晏应该也对打猎没兴趣，会陪着我的。你跟昭伯作伴去吧，要不然他一个人瞎起劲，也挺无聊的。”

　　“那燕王呢？”

　　“他对打猎兴趣一般，再说他应该也跟不上你们。”

　　“好，那明天我就不陪你了。”我搂着他亲了一下，“晚上再好好陪你！”

　　他笑着推了我一把，叮嘱道：“当心别受伤了，也别闹出什么争执啊！”

　　“唔，你放心……放心……”

　　我一边亲吻一边说话，把他嫌弃得不行，索性堵上我的嘴不让我说话，伸手搂住我的脖子。于是我再不客气。不过顾虑到明天打猎他要骑马，我小心翼翼地克制了，没太激烈。

　　第二天起来，我精神抖擞地洗漱完毕穿上猎装。曹叡显得有点疲惫，但也还好。收拾整齐后穿上绯红色的猎装，整个人顿时亮眼起来，看得我两眼发直。他被我盯着看得害羞，娇嗔地瞥了我一眼，我差点当场崩盘。

　　这人在我心里，当真是谁也比不上。想着他愿意躺在我身下、愿意把自己交付给我，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完全都不算什么了！

　　同样是玉树临风的皇室贵胄，我看曹宇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他们叔侄二人并骑站在一起，的确是一道养眼的风景。再加上一个粉面桃花的何晏，衬托出我跟曹爽活脱脱两个糙汉子。

　　曹爽倒不管这些。他很高兴能打猎，也很高兴我能陪他一起打猎。除了身负重任不能打猎的夏侯霸，只有我的武力值能与他匹配。要是我也不陪他，他一个人演独角戏很无聊不说，也难有好的猎获。

　　我带着杜敏，曹爽带着他的一个贴身亲兵，四个人刚好组成一个小队，呼喝着冲进了树林里。很快我们就有了收获。曹爽射中了一匹狐狸，杜敏猎到一只兔子，小队的气氛更为高涨。曹爽叫人把猎物先拿回去之后，招呼我继续往树林深处搜寻。

　　“你今天可要好好露一手啊，叔权！你还没有你的小兄弟彩头好呢！”

　　我大喊一声：“你等着看我的吧！”

　　能不能打到猎物，我一点都不在意，杜敏倒开始后悔不该抢我的风头。我叫他不要在意，鼓励他跟紧曹爽。而我自己有意落在后面，趁着他们三人不注意，假装与他们分散，放慢了马速。
　　这时候该陈庆出场了。

　　一头白鹿在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悄然出现在树林中。而我顺理成章成为了第一个注意到的人。我大喊一声，带着同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陈庆，追逐许久，追着那头白鹿跑出树林，朝着曹叡御驾的方向跑去。

　　林外的禁军见我和陈庆追赶猎物出来，呼喝着围上来帮忙。我大喊着要他们不许射杀，有意将白鹿赶向曹叡的方向。禁军也知道白鹿祥瑞，杀之不详，一起帮忙，终于如愿在曹叡的御驾之前擒获已经被追赶得疲惫不已的白鹿。

　　“陛下！臣夏侯称，献上白鹿一头！”

　　我喜气洋洋地来到曹叡面前，迎着他惊喜交加的目光，展示着生擒而来的白鹿。他很高兴，曹宇和何晏也不住地称贺道喜。人人都知道曹叡从前就是因为向曹丕献上了白鹿祥瑞，得以巩固地位，也都知道他督战征讨江陵时，有白鹿祥瑞入城的事。曹叡本人也因此对“白鹿”这种祥瑞格外迷信，所以我才会特意为他准备这头鹿。

　　没错，这头白鹿是我特意准备的，花了不少心血，也花了不少钱。找到之后先是寄养在帮忙寻觅到它的猎户手中，得知曹叡要来行宫打猎，我让陈庆提前安排，偷偷把鹿运了过来。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无非是想制造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祥瑞”。

　　自知有假，我心里有点忐忑，好在其他人全都无动于衷，只是赞不绝口。曹叡也很是高兴，下令将白鹿养起来，明天带回皇宫，同时当场赏赐我绢五百匹。这下子，曹爽再打到什么猎物也被我的风头压住了。

　　他心里有点不高兴，但也很有涵养地向我道贺。我客气着，心想回城之后也得设法安抚他，让他把面子找回来。他父亲毕竟是曹真，很有必要搞好关系，以备日后携手伐蜀。

　　白鹿的效果出乎我意料的好。当天晚上曹叡早早把我叫了过去，对我说：“叔权，朕方才突发奇想——祥瑞再临，为你所获，是否预示着上天要朕听从你的意见，讨伐西蜀呢？”

　　我惊喜交加，赶忙顺水推舟：“陛下英明！臣并未想到此节！陛下这样一说，从前白鹿降临，也是臣跟随陛下平定江陵之时。白鹿现世，看来是陛下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之兆！”

　　“要不是你擒获了白鹿，朕也不会想这么多。”他缓缓说道，“白鹿，就像是你我的吉兆。只要白鹿现身，事情总会顺遂……”

　　“那臣更要恭喜陛下了！拿下永安城，对西蜀影响巨大。在这个时候白鹿现身，说明上天的意思也是希望陛下更进一步，一举讨平蜀地吧？”

　　他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道：“可是伐蜀毕竟是大事，既需要从长计议，也需要征求朝中重臣的意见……”

　　“那当然！说是伐蜀，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特别是陈群、曹真、曹休、司马懿，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的意见，朕必须重视。”他凝视着我问道：“若他们都不同意，朕恐怕很难一意孤行。”

　　我炽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点头道：“臣明白。伐蜀事关重大，也不是臣一个人力所能及的。臣静候陛下佳音。”

　　“不过你先拿下了永安，损失也不大，这一点至关重要。你说的不无道理，永安、江陵皆在我手，若就此停滞不前，未免太过可惜。有你在，朕头一次觉得，朕或许能够实现父皇的遗志。”

　　“只要陛下支持，臣愿意竭尽全力，为陛下征战！”

　　“嗯。你费心了，叔权。”

　　他没留宿我，让我回去休息。我出来之后觉得有点怪怪的，既是为了他没有留宿，也是因为那句“费心”让我听着有点别扭。难不成他知道白鹿是我特意安排的？不会吧……

　　不管怎么说，我的另一个安排看来用不上了。本来我还准备了一块石碑，提前埋在了行宫院子里，准备在适当的时机挖出来给曹叡看。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快神叨了。

　　为了得到一个开战许可，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