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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班师 ...

  •   我坐在旗舰的专属船舱中,透过窗口出神地望着外面江水滚滚东去。长江的确壮观,自古到今。奔涌的水流会让人无限惊叹,世上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水,汇聚成如此汹涌的自然之力。在这种力量面前,人的力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假如历史的洪流可以具现为有形的实体,这奔涌的江水一定是最好的比拟。历史的力量同样如此汹涌,奔流不息,个人之力想要对抗这股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在毫不留情的历史洪流面前,我一个小小的穿越者,想要改变什么,是不是过于不自量力?

      长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想凭一己之力改变三国后期的走向,过于狂妄自大。可是为了那个人,即便心中忐忑,我也不得不尽到最后一分努力。我摸了摸贴身放在胸口的锦囊,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触感就在身边,与我紧紧依偎。

      该说是他太懂我了吧?知道我最想要、最在意的,不是丰厚的赏赐,不是华美的宅邸,甚至也不是高官显爵、无上权力,只是他心里同样在意我,如我在意他。

      一趟江夏之战,收获颇丰,我是相当满足的。经此一战,我终于在实战中验证了新式战船和简易火炮的威力。这令我信心大增。回去之后要做的,就是跟马钧一起,检查损伤,汇总数据,对战船和火炮做些改进。凭借这些武器,此番大胜东吴,虽说是偷袭,不能算是正面取胜,但胜利总是不争的事实。我们水军的正面交战实力向来不如东吴,甚至也比不上西蜀,有了这些武器,再加上严格训练,我相信正面取胜总有一天是可能的。

      这次另一项收获就是战利品。我们没抓多少俘虏,但因为攻占了东吴的水军营,缴获不少物资,包括若干轻度损伤甚至完好的战船。这些战利品,我自己拿了大部分,分了大约三分之一给夏侯尚和文聘。他们两人分配了一下,夏侯尚把战船都交给文聘,自己拿了其余的部分。因而返回江陵的船队中,除了原本出征的战船损失无几,另外新增了十几艘东吴的大小战船。其它一些战斗物资,也分门别类装在船上。士兵们满载而归,都显得喜气洋洋,士气振奋。

      战绩有了,名声有了,赏赐有了,甚至珍贵无比的信物也有了,但我心里还是闷着一口气,不甚舒畅。原因无他,只因毌丘俭向我提出一个问题——为何东吴与西蜀约定同时进攻大魏,我却丝毫未能发觉?

      这的确是很邪门的一件事。一年来我在江陵苦心经营,自认为已经把江陵·夷道一线牢牢掌握在手中。夷道城的守将是张郃的幼子张灿,副将则是一个从底层士兵打拼上来的老将,两人搭配得不错,和我的关系也一直都很好。不敢说固若金汤,至少我觉得没有什么漏洞。这一年来,我们在江陵连细作都没抓到过,更别提私下联络的使者了。

      所以毌丘俭、或者说是曹叡,提出了一个假设——或许使者并非从江陵地界通过?

      翻开地图,江陵和夷道切断了长江上下游之间的联系,长江以南多湖泊,许多地方还有不归任何一方管制的蛮夷部族盘踞,要从这边绕道行进的话,虽说没有魏国势力阻拦,但费时费力、危险重重。若将视线移向江陵以北,新城郡便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新城郡就是原来的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建制是曹丕设置的,而且是为了一个人量身定制,那个人就是孟达。当年我以“赵乐”的原名伪装身份,混在蜀汉名将关羽之子关兴身边时,曾经奉关兴的命令前往上庸执行秘密任务,与孟达在上庸城见过一面,并且得到了他看似无意的帮助。自那以后我再没与他见面。关羽在樊城兵败被杀之后,孟达担心被追究责任,带着自己的四千部曲投降了魏国。听说他当时受到曹丕的亲自接见,宠信有加,曹丕对他封官赐爵,并将房陵、上庸、西城合并,设置了一个新城郡,让他担任新城太守。孟达返回上庸之后,奉命与夏侯尚、徐晃一道,攻克了三郡,正式走马上任。而原来的蜀汉上庸守将、刘备的养子刘封则被追究责任,返回成都后不久便被下狱,最终落得个处死的下场。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正在蜀汉,听到的都是对孟达的谩骂和抨击,以及对刘封的诘问。后来我返回魏国,孟达却长期驻扎在新城,从未入朝觐见,连曹丕死的时候他都没出现。新城位于蜀汉与魏国接壤的交通要道,他身为太守不能轻易离开,确实说得过去。然而换个角度来看,他这种做法无异于画地为王。在新城,他俨然是说一不二的老大。朝廷很难约束他。

      曹叡的言下之意,就是怀疑坐镇新城的孟达。他怀疑吴蜀两国暗中结盟,怀疑有人居间为双方提供便利,于是他怀疑到了孟达头上。这是毌丘俭明确向我转达的意思。他还问我,对孟达这个人评价如何,说是曹叡叫他问的。

      我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对孟达的印象仅有以蜀将身份在上庸时的短暂接触。几年过去了,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太清,能有什么评价?名义上,我们同样隶属夏侯尚麾下,但实际上,各自都是自己地界的土霸王,平常向来没有接触。鉴于新城郡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和孟达本人身份的特殊,他手下的将兵以及他本人,都从未被调动过。

      我实话实说告诉毌丘俭,我和孟达没有见过,并不了解他这个人。不过鉴于我对史实的了解,我含糊地表示先帝驾崩、今上登基,身为降将的孟达可能内心感到不安,希望朝廷能够加以安抚。毌丘俭点了点头,表示会将我的意见转达给曹叡。

      现在坐在船上,一个人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才想起一个关键点:到底是孟达自己有什么举动引起了曹叡的怀疑,还是曹叡本来就怀疑他,想要找出他有什么可疑举动?这一点,毌丘俭并未向我提及。

      毌丘俭在江夏待了六天,第七天一早便匆匆启程,赶着回洛阳去了。临走前我单独为他践行,他向我透露了另一个消息——朝中之所以对曹叡的亲征计划争执不下,是因为曹叡提出的代替尚书令陈群总揽朝政的人选,是雍丘王曹植。

      曹植正式入京参政,是在今年正月。新年期间,曹叡允许一部分藩王进京朝贺,其中就包括曹植。出乎大臣们意料的是,曹植来了就不走了。曹叡出人意料地颁布诏书,给了他“侍中”的官衔,赐给他一套宅邸,让他正式在洛阳住下来。给出的解释是太皇太后年事已高,雍丘王留在京城,便于尽孝。这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曹操的正妻卞太后的四个亲生儿子当中,仅剩下曹植一人,留在京城尽孝的理由名正言顺。

      整个正月,曹植频繁出现在宫廷中和朝堂上,在公开场合参与政务讨论。所有的大臣都看出苗头不对。有人开始上奏章,旁敲侧击地提醒曹叡,先帝在世时曾经严防藩王干政,提醒他应当遵循先帝遗愿。这类奏章曹叡一概没有理会,便又有人从曹植以前的经历做文章,挖掘他的黑料。曹叡全都当做耳边风,依旧对曹植表现出信赖和提拔的意思。曹植自己也很积极。以他当世第一才子的学识才华,即便那些反对他参与政事的大臣,也没有一个不被他的文才折服。

      但曹叡提出让曹植代替陈群总揽朝政,却理所当然地激起了朝中上下的一致反对。除了当事人陈群,几乎所有的人都玩命似地上奏章,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陛下登基至今,未有皇嗣。御驾亲征,风险难料,宗室藩王总领朝政,恐生变故。”气得曹叡直接把那个傻逼贬到辽东去了。能说出这种话来,勇气可嘉,情商堪忧。

      毌丘俭同意我的看法,认为曹叡这一步迈得大了,也迈得急了。尚书令陈群,从曹操时期就是核心谋士集团的一员,三朝元老,又因“九品官人法”而成为士族领袖。要想插手他领导下的尚书台,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唯一一个保持沉默没上奏章攻击曹植的人正是司马懿,而司马懿在尚书台中,无疑是唯一一个和陈群不怎么合得来的人。

      于是我建议曹叡,让他把陈群留下,换成司马懿陪同御驾亲征。同样是顾命大臣,同样有“录尚书事”的权力,司马懿又比陈群年轻,让他去合情合理。相应的,让曹植进尚书台。等于是用曹植替换掉司马懿。陈群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曹叡非要这么做的话,他也只能先接受下来,暗地里再想办法解决。何况曹植不见得和陈群合不来。毌丘俭想了想,认为我的提案有一定的道理,保证一定将我的意见带给曹叡。

      比起孟达的问题,曹植的事让我心里畅快多了。尽管朝中为此闹得不可开交,曹叡处在漩涡的中心一定十分艰难,我光想想就觉得心疼。但这本来就是很难的一件事。要想提振宗室,这是他和曹植必须承担的艰难。曹叡肯听从我的劝告迈出这一步,我感到非常高兴。

      逆水行舟,又遇上了暗涌,船显得有些摇晃。我在船舱里有点坐不安稳,便起身走出船舱,迎面与夏侯和相遇。他叫了我一声“三哥!”随即行礼。

      “将军,下官正要去禀报——已经能望见江陵城了!”

      我露出笑容,满意地看着弟弟。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也笑了,笑得有几分腼腆。

      “这么规规矩矩地跟三哥说话,还真有点不习惯……”

      “可是看到你在军中对这样对我说话,我十分欣慰啊,夏侯校尉!”

      相视而笑,他更腼腆了,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严肃起来,道:“先前是下官不知分寸。如今下官和司马校尉都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惭愧不已。多谢将军包容!”

      我摸了摸他的头:“我该感谢季权吧?还是他说话管用啊!”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应该是三哥太宠我们了,我们做错了也不会责备我们。四哥就不一样了,对我和阿昭一点都不客气。”他摸了摸鼻子,补充了一句,“小时候我明明记得三哥比较凶……”

      我暗中长叹。当然不一样了。我不是你真正的兄长啊!再怎么相处融洽,不是真正的兄弟,总有那么一丝不同于亲人的感觉,我想那叫做距离感。

      “以后你我都要改正。军中就是军中,必须公私分明。我有模糊了界限的地方,你们也该直说。”

      他恭敬地答了一声“是!”我笑着问他:“快到了是吗?我们去船头吧。司马校尉没跟你在一起么?”

      “他在船头等着呢。前来通报,用不着两个人一起。”

      “你总是跟子上混在一起,小心将来娶不到媳妇啊!”

      他大笑:“娶不到媳妇,跟三哥一样,有什么不好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一瞬间以为弟弟看穿了自己的秘密。暗中观察,见他神色如常,一脸坦然,想想应该不至于被他知道,路略有些放松下来。

      然而走上船头的甲板,看到司马昭高挑的身影转过身来,对着我们——不,是对着夏侯和——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心里没来由地警铃大作。这不妙的预感,该不会有一天成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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