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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十七、预感成真 ...

  •   给孟达的回信是我跟星寰商量着写的。我表示自己同样对司马懿感到不满,并捏造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例证,表明自己对他心怀不满已久。但要说联名上书弹劾司马懿,我安抚孟达,认为时机未到,劝他暂且忍耐,搜集更多证据。至于前往上庸一叙,我不便亲自前往,军师星寰可作为我的全权代表,特遣他前往上庸详谈。

      第二天,我叫来郑虎,把密封好的回信交给他,并提出要派两个人跟他一起回去。他迟疑了一下,我大笑着安慰他不用担心半路上被秘密杀死。倘若我要杀他,大可不必这么麻烦,若要背叛孟达也没必要放他回去还搭上自己的人。他想了想觉得道理没错,便同意了。我跟他说需要时间准备一下,让他再住一个晚上。

      奚英二话没说便接受了这项任务,倒是筚红棘跑来找我,提出他也要跟去。我无奈地想说我也不放心他们两个,但星寰的坚持也没错,倘若去的人太多,会显得没有诚意,孟达也会觉得很怪异。毕竟他派来的使者只有一个人。再说,去上庸是星寰提议的,只带奚英一个人同行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我相信他对于自身安全是有信心的。

      不过筚红棘的这一举动,却让我对他和奚英之间擦出了火花一事更为确定。否则他不会特意来找我主动请缨,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对此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装作毫无察觉,寄希望于他们自己能够解决好感情问题,不要闹出争执影响同僚间的感情。

      或许我有点瞎操心,但对于奚英,我还是希望她能够找到幸福。尽管岁月流逝,八年的时光让彼此的容颜都发生了改变,在我心里某一个角落,仍然留有当年在丹阳郡的山中,阳光洒落在青葱茂密的林木之间,异族装扮的少女雷厉风行的身影,和用仰慕的目光默默注视她的青年。那曾经也是一个改变刘权命运的机会。

      刘权喜欢奚英。或许他懦弱的性格正适合奚英这种强势干练的女孩,可惜他连表白的勇气都拿不出来,而奚英似乎对他也没什么兴趣。当年我们一起在山中迷路、遇上奚英的部族时,我曾经动过心思,要不要撮合他们,让刘权留下来跟着山越部落一起生活。这念头终究只是一闪而过。刘权短暂的思念无疾而终,有生之年也再没能与奚英重逢。

      这次她跟随星寰来到江陵,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时隔八年,不管是我还是她,心里都有些难以避免的疏离感。纵然以她豪迈不羁的个性,与我交谈时也带着几分收敛和谨慎,反而是与筚红棘、陈庆他们可以毫无隔阂地打成一片。经过半个月的相处,我有意和她单独聊了几次,才渐渐驱散那份疏远的距离感,找回一点当年初识的感觉。

      我问她还记得刘权吗,她说记得,问刘权现在怎么样了。我没有对她详细说明,只说刘权因为犯下重罪已经被处死了。她表达了遗憾和惋惜之意,但并没有明显的悲伤情绪。我想对她来说,刘权只是一个短暂相识的熟人,并没有在她的生命中留下过于深刻的痕迹,她也没有把他放在特别重要的位置上。

      弄清楚这一点后,我再没有和奚英谈起过刘权。我不想给她带去不必要的困惑。

      隔天早上出发前,我特意单独把奚英叫到一边,拜托她务必保护好星寰。她自信地表示豁出性命也会保护全族的恩人,让我尽管放心。那一刻,我从她脸上又看到了八年前那个自信、勇敢、果断的山越领袖。

      接连把弟弟和星寰分别送出城,我内心倍感不安,不由地也提高了城内的戒备等级,下令熊焱和陈庆,增加出城探子和巡逻士兵的探查距离。夷道和上庸两面同时动作,感觉上似乎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当然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预感会突然成真。

      就在星寰和奚英动身出城的第七天,我开始惦记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没想到天都快黑了、临近关城门的时候,水军校尉唐复派人紧急来报,说夷道出事了、张灿率领残兵逃了过来,请我赶紧去码头。

      我脑中嗡地一声,急急赶过去一看,惊讶得简直难以置信。码头上一派混乱,一艘带伤的战船停靠在岸边,江陵水军正在忙着接应伤员、检查船只。轻伤者的还能自己下船,重伤的只能被抬下来。还有部分重伤者抬下来已经是尸体了,暂时被放在岸边。

      “唐复在哪?夷道城出什么事了!?”

      我厉声询问的同时,唐复也看到了我,急忙小跑着来到我面前行礼:“将军!夷道城被李严率军偷袭,张灿将军力战不敌,败退而归……”

      他越说声音越小,而我也越听脸色越不对,直接吼了一句:“这么说夷道是丢了吗!?”

      整个场面为之一静,正在忙碌的士兵都暂停了动作。谁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谁也不想承认这件事。一片寂静中,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正是满身狼狈的张灿。

      他直接跪了下来,声音沙哑而沉重,充满了沉痛地说:“末将无能,丢了夷道城,请南中郎将责罚!”

      我深深地倒抽一口气,半晌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张灿没戴头盔,头发凌乱。身上的甲胄战袍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布满了伤痕、血迹。他脸上和胳膊上都有擦伤,一条腿上带着箭伤,看起来是激战过后的样子,我不能责备他没有尽力。但经营了这么久的夷道城说丢就丢了,我一时间很难接受。

      然而我立刻就发现了另一个让我更难接受的问题:“……夏侯和呢?他在哪?”

      寂静更深了。在这更深的寂静之中,我嗅到了不详的气息。

      “夏侯和怎么了?”我听着自己低沉的声音,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我怕张灿如果说出那个答案,我会当场拔出刀来砍死他。

      张灿沉默了片刻,回答得十分艰难:“夏侯校尉……在撤离时被敌军战船追上,掉头殿后,不知下落……”

      “不知下落……”我拒绝这这几个字,感觉掌心潮湿,但并不觉得疼

      “末将惭愧……”

      我狠狠地长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再冷静,终于调整到能够平静开口的程度,才下令道:“唐复,你继续留在这指挥善后。张灿,跟我回府衙,把事情经过详细告诉我!”

      同时,我派人去把沈钟、陈庆、筚红棘、熊焱等人立刻全都叫到府衙,又让人先为张灿处理腿上的箭伤。在人到齐之前,我再没跟他说话。两个手心全都是指甲抠出来的血痕,被薄汗浸渍,很疼。

      很快,所有人陆续到齐,张灿伤势最重的腿伤也被处理好了,我便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详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

      夏侯和花了一天的时间,率领五百士兵、两艘战船,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夷道城。他们两人其实都抱着有备无患、以防万一的心态,并不是真的认为会遇到袭击。再说万一有敌军来犯,也可以立刻向江陵求援。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因而并不能怪他们麻痹大意。毕竟在江陵的我们也没有想到,李严这次真的会下决心攻打夷道。

      几天过去风平浪静,两人虽然加强了情报搜集,但也没有发现异状。看起来似乎是他们想多了。两人虽然没有明说,各自心里却都开始松懈,愈发觉得可能只是虚惊一场。

      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发现夷道城被大雾笼罩,能见度不足百步。大雾倒不是什么新鲜事,荆州南部气候潮湿,冬春交替时经常会出现雾气,通常半天左右便会散去。雾气虽然浓重,也不过是日常遇到的情形,没人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恰恰是这场雾,导致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张灿回想起来认为大雾应该是前一天晚上就开始了。这个季节湿度仍然很大,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乍暖还寒。弥漫了半个晚上的雾气在凌晨时分达到顶峰,偷袭就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背景下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蜀军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并且拼上了全力,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他们首先趁着大雾和清晨导致的能见度下降,派出先锋敢死队悄悄接近城门,在城门外放火,并泼洒了大量油脂增加火势。守城士兵发现城外起火,一时间判断失误,轻率地开门出来查看、扑救,被埋伏在旁的蜀汉敢死队抓住机会,全歼守军、攻破了城门。

      如果是换了江陵这种守备规模的城市,一道城门失守,倒也不一定会变成致命问题。城池的规模和守军的数量决定了江陵有更大的腾挪空间,及时组织兵力反攻是有很大概率能够获胜的。可是夷道不一样。城池的规模决定了屯驻的守军数量有限,加上夏侯和带去增援的五百人,总共也就不到一千五百人。更致命的是,城门遭到偷袭的消息没能及时传递出去。

      志在必得的蜀汉,精心挑选了决定成败的先锋敢死队,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彻底的执行力夺下了第一道城门,后续军队迅速跟进。大量蜀军趁魏军尚未得到消息之前涌入城内,直奔各个城门、武库、船坞、县衙等重要战略点。许多魏军士兵甚至还在睡梦之中便被砍杀在兵营,根本来不及摸出武器。

      就这样,城内的骚动呈现放射性地扩散开来。等张灿和夏侯和发觉的时候,事态已经十分严重。两人还是做了一些努力,想组织兵力先稳住战线,再设法将进城的蜀军赶出去。然而为时已晚,进城的蜀军在兵力上已经远远超过了守军的数量,加上许多重要据点失守,全面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中午。到巳时末,魏军已经丢失了四座城门中的三座,武库和粮库被焚毁,士兵伤亡惨重。张灿和夏侯和带着聚集在身边的大约三四百人,困守县衙。两人不得已,决定弃城突围。

      这个时候要离开夷道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就是乘坐战船。好在船坞尚未被攻占,码头和水门都还在他们手中。两人率领残兵且战且走,一路退到水门,一把火烧掉了船坞和兵营,借助火势拖慢了蜀军的脚步,这才得以顺利登船。

      然而登船不等于逃脱。两人气还没松上一口,早已逡巡在江面上的蜀军战船便盯上他们,迅速展开追击。夏侯和带去增援的只是普通战船,出于军事机密考虑,我也没有将车船布置在江陵以外的地方,因而他们在速度上并不占优势,数量上更不用说。眼见无法摆脱越来越密集的追击,落在后面的夏侯和主动调转船头阻击,让张灿尽快逃离。张灿虽然不想当逃兵,但这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两个人如果都不走,最后有可能都走不了。至少要有人把消息带回江陵。眼见夏侯和已经与蜀军战船接战,张灿只能咬紧牙关命令士兵加快船速,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战场,拼尽全力在天黑前赶到了江陵。

      “……末将最后所见,夏侯校尉的船身起火、黑烟冲天,或许……已经……”

      张灿的叙述结束时,终于咬着牙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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