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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兄长难为 ...

  •   到中午时,我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水军此次作战,人员和战船的损失都很小,需要盘点的不多,只有物资消耗比较大。带来的震天雷炮弹所剩无几,火油全部用完,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全力以赴完成必杀一击,并没有二次决战的打算。这些高级军用物资的筹备费钱费力,我不能一下子把家底掏空。要是果真作战失败没能解决问题,接下来再要偷袭可没那么容易,需要做好真刀真枪打硬仗的准备。

      安排好了手头事务,我让陈庆协助唐复镇守军中,带着夏侯和跟司马昭,叫了钱五等几名亲兵跟随,骑马来到城外一处高地,登上山坡。今天难得天气好,阳光灿烂,登高之后视野极佳,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

      我们注意到败退的东吴水军已经在下游集结,稳住了阵脚,但是位置过于便宜,已经很难构成威胁。凌晨被我们攻破并焚烧的营寨,大火已被扑灭,许多吴军士兵正在忙于清理残骸。或许他们还寄希望于营寨清理之后能够再度投入使用,到时候再把停在下游的水军叫回来。至于驻扎在岸上的吴军大营,也因为部分遭到火烧而显得有些凄惨,不过整体状况要比水军营好得多。大营同样有许多士兵在忙进忙出,抓紧修复加固破损的营寨。

      “东吴这下应该元气大伤,总该退兵了吧?”我颇有几分得意地说。毕竟这整个作战计划都是我提出来的,水军营的大捷更是我亲自立下的功劳。在别人面前的谦虚虽说不是伪装,我心里总是非常高兴的。

      哪知道夏侯和与司马昭却没有特别高兴的感觉。夏侯和的回应更是颇有些不满:“仗虽然打赢了,我们俩却是刀未出鞘、箭不离弦,平白站在一边看别人忙活!三哥你这不是让我们被人笑话么!”

      我很意外:“为什么这么说?什么叫被人笑话?以不足百人的伤亡获得如此战果,有何可笑之处?”

      夏侯和撇了撇嘴,没回答我的问题,指着江水下游大声道:“若当时三哥听了我的,派人去追,说不定可将东吴贼人全歼!为何三哥如此胆小,竟不敢追击落败之敌!?”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一向对我崇敬有加,从来没有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我一时间很不适应,竟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踌躇之间,瞥见一旁司马昭的表情,也是隐忍的愤愤不平,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轻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是因为这次出征没能立功,才这么生气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不说话。我指着远处江面,朗声道:“你们现在看这江面上,水波宁静,视野开阔,仿佛能从江夏一眼看到武昌。可是退回几个时辰之前,江水漆黑如墨,深不可测,连两岸位置在哪都难以判断。要在那种环境下追击,你们当真以为妥当?”

      “吴军战船也一样逃脱了。他们就不觉得危险吗?”

      “他们是在逃命!我们即便追上了,他们为了活命,同样会跟我们拼到底。兵法云穷寇莫追,你们两个觉得古代圣贤是随口说说的?”

      我的声音严厉起来,两个人的气势随之低落,司马昭小声嘀咕:“可是眼睁睁看着敌人跑掉却不追击,未免太没志气……”

      我抚摸着坐骑的鬃毛,斜了他们俩一眼:“说到底,是因为跟我来了江陵一年多,你们两个虽说立下些小功劳,但这一年之中,江陵没有遇到大的战事,心里着急吧?都觉得江夏之战是个机会,是不是?”

      俩人又不说话了。半晌,夏侯和小声道:“三哥别生气。跟在三哥身边,我们一直觉得受益匪浅,学到了不少东西。本想着能在这次江夏之战中大显身手,也好让三哥高兴,没有白白教导我们。没想到昨夜今晨竟然赢得如此容易,竟然连亲自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轻叹一声:“赢得容易?你们当真以为赢得容易么?为了这一战,我整整一年都在准备,你们可曾明白?”

      司马昭接道:“叔权哥整日忙碌,我们当然看在眼里。可是忙些什么,却从不叫我们知道。”

      “连对我这个亲兄弟,三哥也守口如瓶。我们怎么会知道,三哥整天和马长史一起研究的那些,竟有如此威力?”

      我苦笑。为了严格保守军事机密,我和马钧的所有研发工作都是江陵城的高度机密,自然不会告诉夏侯和。一来因为他年纪小,二来也是因为司马昭。司马昭终究是我不能掉以轻心的对象,无论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和马钧研究的东西,都是军中最高机密,等你们再长大些,我自然会让你们知道。像你们现在这样沉不住气,为一点小事就来质疑我的战术安排,怎么叫我安心将重任交给你们?”

      两人面露惭愧之色。我拿出身为兄长的威严,再接再厉训导他们:“为将之道,既要善于捕捉时机、当机立断,也要懂得适可而止、沉得住气,做到进退有度,胜不骄、败不馁。今日之战我不许你们追击,你们或许觉得我用兵保守。然而我夏侯称,从当年火烧刘备连营,到今日夜袭孙权水军,哪一次当真是保守谨慎之辈?你们两人若不是我亲兄弟,就凭这番质疑上官的话,我就该把你们军法处置!”

      司马昭立刻道:“下官知错了,请中郎将息怒!”

      我看向夏侯和,他脸上依然有几分委屈的神色,咬着嘴唇,终究还是低下头行了礼:“下官……也知错了。”

      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朗声道:“要想立功,以后有的是机会!天下未定,贼人未平,正是我等武将建功立业的时代。你们以后不知还要打多少仗,这么着急做什么?”

      两人又说了几句认错的话,嘴上虽说服了,情绪却不高。我暗自也有点责备自己。平日里我对他们确实过于宽松了,总想着他们俩是孩子,并不刻意加以管束,结果他们竟然来质疑我的战术安排了。之前沈钟曾经委婉地提醒过我,我不以为意,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怎么说都是在军队里,军纪优先。过于顾念手足亲情而模糊了上下级的界限,对他们和我自己都不是好事。

      结束了气氛已经变得僵硬的眺望,我带着他们下了山坡,回到军营吃饭。下午我手头暂时没什么事,便打算补个觉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应付晚上的庆功宴。因而回营之后,我把自己的安排告诉他们,让他们下午没事也去休息一下,就不用跟着我了。两人领命而去。

      吃过饭,我换下铠甲,简单洗漱之后便到刚刚安顿好的营帐中休息,吩咐亲兵有要紧事叫我,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就去找陈庆处理,总算躺了下来。天气暖和,新搭的营帐中充满了清爽的气息,加上超过二十四小时未眠的疲惫,躺了一阵之后,我竟然真的睡着了。在巨大的胜利喜悦中,在吵杂忙碌的军营里,能够睡着也令我自己感到意外。惟一的理由大概是——我太想做梦了。

      我梦见了曹叡,梦见自己站在他面前,亲手捧着自己写的报捷奏章,亲口读给他听。奏章的内容却不是江夏之战,而是我在向他汇报,我攻入成都、击溃诸葛亮的大军、俘虏刘禅、灭亡蜀汉!我在梦中喜形于色,而曹叡只是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我,面带微笑。他穿着红色的华服,未戴冠冕,乌黑如瀑的长发垂在地上,流水般蜿蜒,用少许仰视的角度看着我。我在梦里一阵心悸,便听不见自己在读些什么,看不见奏章上写着什么,只看到他的面庞、他的微笑、他的华服、他的黑发……

      然后我就醒了,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精神抖擞蓄势待发,令我尴尬不已。还好醒得及时!再稍微有一点刺激,恐怕就要一泻千里了。

      我懊恼地闭上眼睛,说不清心里究竟是期待在梦中发生点什么,还是可怜自己只能在梦中与他相见。静静地听着营帐外人来人往的声响,我努力平复着身体的反应,思绪漫无边际地飘散,直到听到营帐外传来低声的交谈。我集中精神,听出了夏侯威的声音。他询问亲兵我在不在,亲兵回答我在休息,问他有什么急事,夏侯威明显有几分犹豫,迟迟不做回答。

      他这个反应,我猜或许不是公事,便起身掀开营帐门,对外面道:“进来吧,季权,我刚好醒了。”

      夏侯威一愣之后笑道:“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

      我笑着把他拉进营帐:“自家兄弟,叫我起来就是了。你怎么有时间这个时候过来?眼下最忙的人不该是你么?”

      他笑道:“上午都忙过了,晚上的庆功宴又不归我安排,下午反倒有些清闲——就跟三哥一样。”

      “原来如此。早知道便进城与你相见了,也不用独自在营帐里睡觉。”

      “三哥是该好好休息,否则晚上的庆功宴,你身为主角,可应付不来啊!”

      我笑着摇头:“我可不是什么主角,不想太出风头了。总归是后生晚辈,能低调还是低调些好。”

      “三哥这行事作风,不像个意气风发的年轻武将,倒像是沉稳的朝堂元老。”夏侯威笑道,“难怪年轻人会有些不理解。”

      我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笑道:“怎么,七弟和子上去找你了?”

      他没有否认:“他们跟我说惹你生气了,想托我来跟你认个错。”

      “他们已经认过错了,我也没在生气。”我轻叹,“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夏侯威复述了一番,我听了点头:“这俩小子倒是很说实话,没有胡乱解读,也没添油加醋。”

      “到底是自家兄弟,还不至于胡乱说话。至于子上,也是个真性情的孩子。”

      我轻笑。十六岁的司马子上当然是个真性情的率直孩子,以后可不一定了。但我并不否认,我确实很喜欢现在的司马昭,并不希望他变成以后名留史书的那个人。

      “季权,在你面前我不否认,这件事我确实有错。他们今日一问,我才意识到之前对他们两个,未免过于宽松,导致他们仍以我的弟弟自居,而非下属。在洛阳的时候谁也不会用官职来压自己兄弟,但在军中,仍以兄弟看待彼此却是大错特错。”

      夏侯威“嗯”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我也是这么跟他们两个说的。在这件事上三哥有错,他们自己不能跟着糊涂,以后要自己认清身份。”

      我有点惊讶:“你这么跟他们说的?那你为什么还来我这?”

      他笑:“我说完了他们,自然要来说说兄长啊!我倒没想到兄长已经自己想通了道理。”

      我既惊讶又惭愧,一时无语。他续道:“兄长总是这样,心慈手软,对谁都谦和有礼,有时我真担心你根本不适合疆场杀伐。可你又如此天赋异禀,屡建奇功,让我不得不打从心底钦佩。好在,你还有个好处就是从谏如流、耳根子软!”

      “……季权,我好像不觉得你是在夸奖我?”

      “怎么不是?我说的不都是三哥的好话?”他笑着又道,“所以我是来劝你,对自家兄弟也要和部下一视同仁。三哥也不想被人说你对兄弟偏心吧?”

      我叹一口气:“我总觉得他们还是在京城的时候,跟在我身后的两个孩子。没把他们看作部下、将官,的确是我不对。可是,我很担心他们在战场上若是遭遇危险,我没法对夏侯家和司马家交代啊!”

      他也叹气了:“你若是这样想,他们自己怎么能不生气?试想一个征战沙场的武将,怎么可能一点伤疤都没有?你这是小看他们,也小看了咱们夏侯家。一门武将出身,哪个怕过受伤流血?即便是家中女眷,也比你胆量大些呢!”

      停顿片刻,他又道:“至于司马家,此前虽然没有出过武将,但既然将儿子送入前线军中,想必也有觉悟。果真有个什么,我相信司马将军也不会认为是你的过错。”

      我一阵沉吟。很想知道当年的夏侯渊,带着几个儿子一起出入沙场,又是如何权衡“父子”和“将官”的双重身份呢?想必一定像夏侯威说的一样,严格区分,不会混为一谈吧?做不到公私分明的我,确实应该惭愧。

      我长呼一口气:“我知道了,多谢季权提醒!以后我会好好锻炼他们两个,再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松,敢来质疑我的命令了!”

      夏侯威大笑:“三哥放心,我定然原封不动将你的意思传达给他们,绝不是我从中挑唆!”
      相视而笑,我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感受着结实的筋骨。几年的历练,夏侯威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武将了。夏侯渊在天有灵的话,看到现在的我们,应该会很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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