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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心怀鬼胎 ...

  •   我们被带到上庸府衙的一间偏院,所有的人和行李都被一股脑丢进院子里,院门从外面落锁,软禁了起来。司马昭愤愤不平地嚷了一句“为何要锁门!”被我制止了。形势不明,摸不透路数,我们不能激怒孟达,只能忍气吞声。

      当晚倒是平安无事。孟达的副将客气地请我们好好休息,我也客气地表示感谢。折腾了一整天,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右臂的伤处又疼又肿,我实在没有精力跟孟达周旋。他愿意把事情放到明天再处理,正合我意。安顿下来之后,我第一个倒头睡觉。不管明天等着我的是刀山还是火海,今晚先睡了再说。

      这一觉意外睡得很香,大概是真的累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迎接我的是张昀憔悴的脸和巨大的黑眼圈——他几乎整晚都没睡着。熊焱也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据他自己说,睡了大约只有一个时辰。最好笑的还是司马公子。他昨天晚上生气孟达把我们软禁起来,口口声声说要去讨说法,说自己气得睡不着,真要睡着了却比谁都香。日上三竿还没醒,早饭都错过了。想来应该是昨天的疲惫加上伤势一起涌上来,身体本能地进入休息状态。

      因而孟达派人来请我过去时,我吩咐其他人照顾好司马昭,坦然地跟着副将走了。众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满满都是担忧。但不管怎么说,我必须面对自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

      孟达的副将把我带进后堂,而不是正式办公的前厅。后堂的布置能看出生活气息很浓,应该是孟达起居的地方。这布局倒是跟我的江陵城差不多,没有给自己额外购置私宅,表明以工作为优先的态度。

      果不其然,孟达一身便服,正坐在堂中等我。副将把我带进去之后便离开了,孟达让侍从给我倒了茶,请我入座。我也不推辞,对他行了上官的礼节,大方落座。

      按照官职、资历、年龄,孟达的确都在我之上。他有平阳亭侯的爵位,我则尚未封爵。但他是降将。这一点,朝堂上下皆知,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而我是大名鼎鼎的功臣夏侯渊之子,又深受当今皇帝曹叡的宠信,这就是我有恃无恐、有把握与他抗衡的资本。想明白了这些,我其实一点都不慌。比起昨天先与司马昭失散、后又苦等熊焱不归的焦虑,孟达的兴师问罪只是小菜一碟。

      “孟将军果然风雅。看那琴上纤尘不染,想必将军繁忙军务之余,也从未荒废琴艺吧。”

      我看着放置在室内一侧的琴,用一句恭维作为开场。他顺着我的话看了一眼,表情也显得柔和许多。

      “琴艺与武艺相通,非得勤加练习不可。有时若是忙了,几日不碰,手指便生疏得很。孟某听闻夏侯将军是京城著名的才情公子,精通琴棋书画。虽久仰大名,却无缘相见,不想今日却在孟某的上庸城与将军结识,不禁让人感叹造化之奇妙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这么快就开始了?也好,本来他就没打算跟我叙旧。

      我端正了坐姿,正襟危坐:“实不相瞒,下官这次隐瞒身份乔装打扮,带领部下潜入将军的防区,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江陵出大事了!”

      孟达脸上浮现出兴味盎然的表情,问道:“出什么事了,夏侯将军如此紧张?”

      我添油加醋真真假假地编造一番,告诉孟达说我前些日子在江陵发现有间谍活动的迹象,并且丢失了非常重要的机密文件。多亏了校事官熊焱查出疑似间谍的行踪,离开江陵之后朝上庸的方向而来,我便亲自带队追了过来。

      “……丢失的东西,至关重要,若是被人知道,轻则被朝廷责罚,重则……后果不堪设想!下官心急如焚,坏了规矩。孟将军若要怪罪,下官也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孟达轻轻摇头:“你我皆是朝廷将领,你也并非隶属在我麾下,我是无权责罚的。只是不知,江陵究竟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夏侯将军如此着急?”

      “这个……”

      我故意支支吾吾,吊足他的胃口,最后才装作无奈的样子,贴着耳朵告诉他:“是江陵的城防图!”

      他不以为意:“既然知道丢失,调整防务便是。一套城防图纸,也不可能一直使用。”

      我叹气:“可那图上有些防御工事是永久性建筑,都是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新造的,也不能因此而毁弃不用。”

      他“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问我:“不知将军如何能够笃定,细作一定是逃来了上庸?若果真如此,本官亦不得不加强戒备,严查细作啊!”

      “将军还是早些查一查比较好。”我察言观色地说,“以下官愚见,上庸城比起江陵城,南来北往的客商要多得多,然而城门处的盘查却并不严格。如此虽然可以促进城市繁荣,但也会导致细作渗透的风险大大增加。将军不可不防啊!”

      孟达深深看了我一眼:“夏侯将军的见解颇为高明,受教了。这么说来,将军的部下先前在城西民宅之中与人打斗,想必已经找出了盗走江陵城防图的细作?”

      “确有此事,只是为首者已经逃逸,熊校事等人围捕的,只是一些打手跟班之流。”

      “那些人昨晚也一并带了回来,都关在牢中。不知为首者叫什么名字?既然是在本官的驻防地,本官愿意协助夏侯将军抓捕此人!”

      “多谢将军!”我一字一句缓缓道:“那人名叫汪荣,不知孟达将军是否听过这名字?”

      他摇头说了句“不曾听过”,诚恳地提议道:“夏侯将军可知那人相貌?本官可以叫人绘出画像,张榜缉拿。”

      我很惊讶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转念一想,他如果是真心想帮忙,未尝不是好事。我对于抓捕汪荣这件事已经产生了执念,万一侥幸被他帮到这个忙呢?

      “多谢将军!只是下官并未亲眼见过汪荣本人,下官的部下当中,确实见过其人的唯有校尉司马昭。然而司马校尉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下官厚颜请求将军派遣擅长作画之人,随下官一同回到住处,让司马校尉详细描述汪荣的形貌特征。”

      孟达欣然应允:“这个不难。那位司马校尉,听说是骠骑将军的二公子?”

      “正是。骠骑将军的本意,是想要二公子在军中多多历练,将来也好报效国家。”

      “骠骑将军好见识。昔日本官奉招觐见先帝,曾与司马将军见过一面,印象十分深刻。”孟达看了我一眼,“恕我直言,城府谋略远在你我之上啊。”

      我笑笑:“司马将军身受先帝宠信,位列辅政重臣之一,岂是夏侯称凡夫俗子可以相比。他肯将公子寄放在下官帐下,下官已是受宠若惊了。”

      “夏侯将军也是身受先帝宠信之人,何必自谦。”孟达忽然叹息一声,“想不到先帝竟在如此壮年……京城一见,竟是永诀……”

      我沉默无言。孟达与曹丕相见时,我还以赵乐的身份漂泊在外,所以他们君臣之间相见的具体过程,我一无所知。听孟达此时此刻的语气,他对曹丕之死竟然极为伤感。曹丕都已经去世两年多了,他在提到“先帝”二字时,口吻仍旧明显与别不同。他明明只与曹丕见过一次面。

      良久,我问道:“今上登基承继大统之后,孟将军尚未觐见过吧?”

      “本官尚未有幸蒙陛下召见。”

      “将军镇守边境重地,无法轻易离开。陛下即便想见将军一面,恐怕也顾虑重重,不敢轻易调动。”

      他浅浅一笑:“是啊,边境之臣,总比不上京城里的官员,离得近些。”

      我听这话有些不是滋味的意思,便极力想要缓和气氛:“陛下登基之后事务繁忙。不过恩敕的诏书,将军总该收到了。”

      “陛下封赏不薄,孟达诚惶诚恐。听闻陛下年纪虽小,却开明睿智,勤于政务,是不逊于先帝和太|祖皇帝的英明之主。只恨孟达身在边地,无缘得见天颜。”

      “日后定有机会的,孟将军不必着急。”我劝慰道。

      我们又聊了一阵,他再没提过我私自闯到上庸来抓间谍这件事,气氛也融洽和睦,这件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聊了小半个时辰,他叫来副将,让他安排画师跟我回去给汪荣画像。我见状松了一口气。不求他真心帮忙,只要他不追究、不为难,我便知足了。

      等画师的间隙,他问我:“夏侯将军,本官与你,当真是头一次见吗?”

      我忙反问:“将军何出此言?下官不记得曾与将军有幸结识。”

      “嗯……确实不曾见过,然而本官不知为何,总觉得将军有几分眼熟,似乎曾经在何处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干笑道:“或许是将军曾见过与下官相貌相似的什么人,弄混了吧。”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放弃了在记忆中搜索。副将带着安排好的画师回来,我便向孟达告别,与画师一起跟着副将,原路返回我们被软禁的院子。

      画师按照司马昭的描述画了汪荣的画像之后便走了。我把孟达承诺要张榜通缉的事告诉了熊焱他们,熊焱也觉得半信半疑,不太相信孟达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件事。不过我们其实也都不太了解孟达。他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敢说自己能猜对。

      随后几天,我们一直待在这个院子里,饮食用度上没有任何短缺,也有大夫被请来给司马昭和我看诊治疗,只是人身自由仍然被限制着。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间偏院,如果有什么需要,看守的士兵会为我们提供,但坚决不允许我们出门。众人开始感到生气,我心里也没底。孟达的意思是要一直关着我们不让走?这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正在我忍不住想去找他讨要说法的时候,他主动来找我,拒绝了我想跟他谈谈的要求,要我们先跟他去一个地方。

      他带着我、熊焱和张昀来到北门城门处。城门外的布告区域张贴着悬赏缉拿汪荣的告示,上面画着古代毛笔画风格的人像,还有“不问生死皆有赏钱”等字样,并且明码标价特别标出了“活捉”的赏格。城门一旁的地上,有一处用白布盖着放在地上的什么东西。孟达就带我们来到那块白布旁。他让人掀开布,露出一具脏兮兮的尸体。

      “这是今天早上有人来报说在城外发现的,与悬赏布告上相貌相似的男性尸体。你们来看一看,是不是你们在找的那个汪荣?”

      带张昀来的目的就在于此。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张昀是真的认识汪荣。司马昭只见过一次,又因为腿伤不能跟来,只能让张昀硬着头皮承担起辨认尸体的重任。张昀忍着恶心和恐惧,颤颤巍巍地看了看尸体的脸,对我们点了头。

      “的确是他……的确是……”

      “这具尸体是在城外的树林里发现的,倒卧在一处灌木丛中,周围有杂沓的马蹄痕迹。尸体背上插着两支箭,应该是致命伤,随身物品被洗劫一空,可能是遭遇了劫财害命,马匹和钱物都被抢走。从尸体的状态来看,应该死了两三天了。”孟达的副将解释道。

      我和熊焱面面相觑,感觉难以置信。这么算起来,汪荣在那天从张昀手上拿走伪造的江陵城防图之后,没过多久便死在了城外?他就这么死了,白白让我们找了这么多天?

      是谁杀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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