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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一〇四、后果自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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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带着浓重的头疼醒来,有点记不清自己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记忆到后来已经断片,几个孤零零的画面连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在回香阁弹了一首惊天动地的曲子,喝得酩酊大醉等着人抬下楼。
左手传来隐隐痛感,我抬起手,看到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缠着绷带,想了半天才想起,昨天那首曲子弹得太用力,曲终时我的左手两指被琴弦割伤了,当时也不觉得疼。
再看四周,显然是在我自己的卧房中。我放心下来,又躺了一会,挣扎着爬起身来,唤人进来服侍。
红印带着几个婢女一边服侍我洗漱更衣,一边柔声劝我不要再喝那么多酒、太伤身体。我这才知道昨晚我在回香阁闹了许久,最后是陈庆把我带回来的。他和杜三见我和杜敏迟迟不归,戌时起便在城内四处寻找。两个人都没想到我会去回香阁喝花酒,竟然花了很长时间。找到我的时候,正好撞上我发酒疯抱着杜敏哭。
我心想坏了、这下我在后辈心中的形象全毁了。这段我是真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我哭的时候说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洗漱完毕又喝了醒酒汤,时间已近中午。我觉得脑子清醒一点了,叫仆人去把杜敏请了过来。那孩子战战兢兢地进来,表情古怪,别扭地坐了下来,比平常坐得离我远多了。
“谢乐,昨晚真是辛苦了你。我甚少如此贪杯,让你见笑了。”
他摇摇头:“能为将军效劳,是谢乐分内之事、甘之如饴。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我听了就觉得有点别扭。跟我进京两个月,整天没大没小地玩在一起,我早已习惯他一口一个“叔权哥”。他突然改口叫我“将军”,我直觉有些不对劲。
“昨晚我是否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我柔声询问。
他却像是被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没什么的。没什么……”
我一阵沉默。这意思就是有,并且还把人吓到了。我想起红印告诉我的场面,虽然没有问过目击者陈庆,但我隐约有点印象,我昨晚好像是抱着曹叡……
看来我八成是把杜敏当成曹叡了。
我长叹一口气,打量了一下半敞的房门,悠悠道:“看来昨晚,我醉酒之后把你当作了别人,作出了失礼之举,是不是?”
他低着头不说话。我调整了一下坐姿,郑重地向他行礼:“夏侯称为昨夜失礼之举,向杜公子致歉。”
杜敏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忙不迭以更隆重的礼节回应:“将军折杀杜敏,杜敏不敢!杜敏虽然年幼,也知轻重缓急,昨夜之事绝不会泄露一星半点,将军尽管放心!”
我直起身来,吩咐他抬头看我,平静地问他:“我昨晚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想听谢乐直言相告。”
他沉默着不敢说,目光游移不定。我等了片刻,想着这孩子终究胆量不够,便主动问道:“我……将你当作了‘叡儿’,是么?”
他顿时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我轻笑一声:“对你或许是失礼了,但我想我即便是喝醉,也不至于做出强人所难之举。应当没有冒犯你吧?”
他用蚊子叫的声音回答:“没、没有。将军只是……认错了人,酒后想起了伤心事吧……”
说完他沉默片刻,好似鼓起了巨大的勇气,问我:“将军的心仪之人,可是某位公子?”
我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又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终于确定一件事——他应该没有想到我口中的“叡儿”其实是当今皇帝。
想想看,作为一个当代人,又出身刚刚归附的偏远地方,他可能连皇帝陛下的名讳是什么都不知道,无法立刻将二者联系在一起才是比较合理的。
这样一来,他的担忧或许只是撞破了我“性喜龙阳”并且“心有所属”的秘密。
我放心了很多,心态便也从容起来,沉声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隐瞒什么。我确实心有所属,一直独身一人未曾娶妻成家,也是因此导致。不过,你无须在意。我与心仪之人因为种种原因,无法长相厮守,但我并不会因此而滥情。昨夜酒醉之余真情流露,并非是想要你如何。”
我这番话说完,杜敏明显放松了下来。看得出,他确实被吓到了,可能也不乏“我如此提携是否因为看上了他”的猜测,担心捅破了窗户纸,我向他提出什么非份要求。
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将军推心置腹如实相告,谢乐万般惶恐。将军放心。谢乐对将军的敬仰感恩之情丝毫不改。将军的私事,即便是对父母至亲,谢乐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嗯,你知道就好。”我淡淡道,“你回去吧。我酒还没有醒,今天不想出门。你若要出去,跟杜三说一声,让他安排仆人陪着你。”
他向我道了谢,恭恭敬敬离去。我揉了揉眉心,内心也有几分懊悔,昨晚不该放纵自己到那般地步。杜敏没有猜出我的秘密情人是曹叡纯属我的运气。如果真的被他猜到了,无疑是很不合适的。
而且昨晚闹得那么大,想来在回香阁也出名了。我大醉回家,应该也惊动了家里人。总而言之就是没脸见人。加上宿醉的不适,我确实不想出门。
果然,下午嫂子就来探望我,说是二哥早晨出门当值,特意嘱咐她要来看看我酒醒之后怎么样了,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帮我请大夫。我愈发惭愧,谢过了哥嫂的一片心意,表示自己喝过醒酒汤,已经没事了。
嫂嫂轻叹一口气,柔声道:“三叔和四叔长年在外,这许多年来,老爷和妾身一直担心照顾叔叔们不周,无法对父亲的在天之灵交待。两个叔叔的婚事也一直未能定下来,老爷常常夜不能寐,嗟叹不已……”
我赶忙表态:“婚姻一事,我心中另有所想,早已对兄长开诚布公。兄长可能不便对嫂嫂明说,但请嫂嫂不必为我挂念。只是季权的婚事确实该尽快操办。我会与兄长商议过后,奏请陛下恩准季权择日回京完婚。”
嫂嫂露出惊讶的神色:“可是,三叔的婚事未有着落,四叔在先的话……”
我笑:“嫂嫂如此说,倘若我一直独身不婚,难道四弟、六弟、还有幼弟的婚事,都要等着我?没有这等道理。”
嫂嫂再没有多说我的婚事。等她走后没多久,宫里又来了口谕,令我“申时入宫,如前旧例。”
这道口谕的意思等同于要我今晚入宫侍寝。不仅侍寝,连晚饭也会一起吃。我顿时像打了鸡血,霎时间从半死不活蔫了吧唧的状态满血复活,好好沐浴更衣洗掉了一身酒气,挑了一身干净崭新的衣服,掐着时间进了宫。
嘉福殿中,御膳已经备好了两人份,专在等我。我行了礼,在曹叡左手边备好的食案前坐下,刚要拿筷子,他忽然问我:“叔权你的手……”
我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两根手指上的伤口较深,受伤也才一天,没法拆绷带,这才不得已带进了宫。可我知道曹叡看到一定会问,而我俩的负距离接触也不可能指望他看不到。
“昨日出城骑马,不小心割伤了。”我大幅省略事实,寄希望于糊弄过去。
不料他轻笑一声:“呵,是么,骑马弄伤的啊?与何人一道出城,又是如何弄伤的,你敢详细说给朕听么?”
我十分尴尬:“一点小伤,只是三五天不能碰水,就不劳陛下挂念了吧。”
他笑意更深:“外伤不能沾水,那你入宫之前又是如何沐浴的?不会偷懒没有洗过吧?”
“当然是沐浴过了。”我赶忙为自己正名,“让管家和亲兵帮忙,好好洗过了。头发尚未完全晾干,陛下可以查验。”
他笑道:“先用膳吧。回头朕再好好责问你。”
我自己心虚,听了曹叡这番话更是不安又不解。昨天晚上的事不会这么快就传到了他耳朵里吧?这也太快、太丢人了吧?
如坐针毡吃完这顿饭,等内侍将食案撤掉,曹叡旧事重提:“手指到底是在哪里伤的,不能说么?”
我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道:“陛下消息灵通,臣不敢相瞒。昨晚臣与友人在回香阁饮酒,贪杯多饮了几杯,酒后抚琴,不慎弄伤手指。”
他轻声笑道:“总算你肯对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知道得太快了?”
我笔直凝视着他,对他的说法表示默认。他笑道:“确实也是凑巧。你可知昨晚,何平叔也在回香阁。你闹的那场动静,他听了个七七八八,今天一早就进宫来原原本本告诉了我。”
我很惊讶:“平叔也在?那他怎么不来跟我打招呼?”
曹叡大笑:“他后来去了,可惜你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连他也认不出来了。他说他起初听到有人弹琴,杂乱无章,竭尽宣泄之能,忍耐不住想要前去理论,听到有人说是你夏侯中郎将在抚琴,便未与你相见。等到他送走客人再去寻你,发现你大醉痛哭,抱着身边不知道什么人,闹着不肯走。他前去帮忙,你也不理会他。后来是你的那个亲信陈庆寻了过来,才将你带回家。”
我恼羞成怒:“这个何平叔,明明知道我失态,也不来阻止,算是什么朋友!”
曹叡幽幽道:“以平叔对你的了解,他会不知昨夜你为何醉酒失态?否则,又怎会一早便进宫求见,特意将你的丑事说给朕听?”
我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想起自己蓄意放纵的原因,虽然是因为眼前之人而起,但本意却并不是想要他知道,更不想以此要挟什么。何晏这么一“告状”,倒让我更加无地自容了。
一阵悉悉索索衣裾摩擦的声音,曹叡用不算雅观的姿势挪到我身前,弯下身子故意仰视我,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这并不是你当众抱着别人撒酒疯的理由。夏侯叔权,自己做的事,后果要自己承担,你可知道?”
说罢,他便仰起脖子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