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一个温柔的鬼

4、往事

　　唐阅林从钱包里抽出了几张现金拍在了桌上，拎着西装外套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夜晚的白山就像是科幻家们臆想中的世界，颓唐而又光怪陆离。各色妖魔鬼怪趁着黑夜在此地游荡。他们是城市夜晚的猎人。
　　酒吧林立的地方怎么能少得了酒鬼呢，背靠着电线杆发呆的男人仿佛与这片小世界融为了一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一场雨，地上的积水在霓虹灯的映射下反着异光。
　　一辆黑色的辉腾划破了水面从光路的门前驶过。后座上的男人开着窗透气，抬眼便看见了路边出神的唐阅林。车从他的身侧驶过，高速行驶的汽车溅了他一身水，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齐语人脑海中满是刚才那男人的身影。车速太快，他只勉强看清那人身上深蓝色的休闲西装与自己衣柜里的一身一模一样，却没能看清楚脸，只记得一闪而过的身影透着一股子颓丧的气质令人好奇。
　　“回去。”等车掉头穿过两个街区回到光路，唐阅林已经跪在了路边。他低着头，一手抱着灯柱，一手攥着胸口的衣襟。
　　齐语人下车，从车门的的格子里取出矿泉水和纸巾，先把水瓶递了出去，又把沾湿的纸巾递给男人擦嘴。等他处理干净，齐语人扯着他的后领子把他塞进了后座。
　　迷糊中的唐阅林似乎忘记了反抗。
　　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齐总，我们去哪儿？”
　　齐语人从另一边上车，看着缩在一角垂着头的男人不禁有点头疼。刚刚那一场喝得有点猛，又吹了凉风，竟有点让他难以忍受。
　　他捏着唐阅林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
　　“师傅啊，湖滨，碧……碧水坊12幢。”唐阅林微微睁开的眼又闭上了，让齐语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醉。
　　……
　　车内昏黄的灯光将男人脸上的泪痕照得分明，醉酒的男人不哭也不闹，只安静的坐在角落，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外套生怕丢了似的。
　　将摇摇晃晃的男人架下车，走进电梯，将迷糊的男人晃醒。男人的手抚上电梯的按钮，从上往下滑，按亮了11楼，随后又闭上眼。
　　电梯的门打开，一梯两户。
　　齐语人看就彻底睡过去的男人头更疼了。他只得随便选了一户，划开指纹锁的盒子，拿着唐阅林的手往上按，左手按完按右手，楼道里滴滴的响个不停。
　　只听见房间内，一串脚步声过后，门开了。
　　储衡刚刚洗好澡，□□着上半身，下身只围着一条白色的毛巾，从监控器里看见了门外的男人。
　　“什么风把齐总吹来了？”
　　齐语人也没想到开门的会是储衡。
　　他们两个可真是“老朋友”了。
　　储衡打开门才发现，他怀中还有一个人。男人衣衫凌乱，额前略长的头发，将将盖住眉眼。那人醉得站也站不住，不自觉的往地下滑。
　　齐语人不得不用肩膀架着他，用力揽着他的腰让他站稳。
　　“送朋友回家。”醉酒男人一站直，举头仰起露出了有些苍白的一张脸。
　　喝成这样又吹了风，照唐阅林的身体，恐怕免不了一场高烧了。
　　“他男朋友难道不知道外面狼多得很吗？就这么放任他由别的男人送回家？”
　　齐语人眨了眨眼瞬间明白了，不过一脸邪笑把唐阅林揽得更加紧了。
　　“打扰储总了。”转身向11楼的另一户走去，攥着唐阅林的手，放在了指纹锁上。
　　“唐阅林，伸手，开门。”
　　这两人竟然真的认识。储衡眼神一黯，转身重重地关上了门，他还担心那男人落在齐语人手上遭殃呢，不过两人既然认识，那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储衡暗自计较，想起刚刚隐约听见那人姓唐。
　　五分钟后，对门的门开了又关，接着是电梯的声响，储衡这才安心地从玄关走回卧室。
　　楼下，司机把驾驶座向后移了一段，正准备眯一会儿，却看到老板不到10分钟就下来了，盯着他看了几秒。
　　“开车，我还没禽兽到那个地步。”齐语人双手抱在胸前，闭目养神，额角隐隐作痛，唐阅林的那张脸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想起从他西装口袋里掏出来的名片夹，棠时茶楼的总经理，博美设计的顾问和组长，还有两张可以看出曾经被揉烂又压平的名片——烁华【LS】设计院三所建筑设计师，b市腾越建筑设计公司，只不过后两张上的名字是唐阅。

　　第二日一早，唐阅林一起床便开始收拾行李。即便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他也没有太多的私人物品。将衣物稍作归置也就堪堪塞满了三个纸箱，几身西装连着在防尘袋塞进去才把最后一个箱子塞满。唐阅林环顾一周确认卧室里再没有自己的杂物，才走进卫生间开始收拾。
　　敲门声响起，唐阅林打开门看见了昨天仓皇而去的男人。
　　王时踏进屋门便明白他要做什么。
　　王时知道唐阅林很难有人能劝得动。
　　就像当初的唐阅，一转眼就变成了唐阅林。
　　他把束缚当做救命的稻草。他别无他法，只能听之任之。
　　“你已经在这里住惯了，也有别的住所，如果你确实不愿意再住了，也得把南麓的房子整理整理，你，不用这么着急。”
　　“我说过会照顾你们，现在也回继续照顾好你。”
　　唐阅林似乎是被说动了，颓然坐在沙发上，脸埋在掌中。
　　气温还没开始回升，客厅里的门开着一道缝，清晨湿冷的风吹进来，让人清醒。
　　“过去的都过去了，但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唐阅林，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男人没有吭声。
　　王时走进卧房，看着收拾干净的房间，气不打一处来，又有些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唐阅林已经没有家了。
　　从桌上拿起一把拆信刀，王时把打包好的纸箱一个个划开，将一箱衣服倒在床上，带着被拆成纸板的箱子走了。
　　唐阅林看着摔在眼前的铜拆刀，痴痴地笑着。
　　把散落在床上的衣服和物件一一放回原处，唐阅林准备出门，猛然想起，今早已经向人事处告假，背负着全勤奖遗志的一天假期，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来了。
　　唐阅林揣了钥匙准备再去一趟南麓。

　　“唐先生的夜生活可真是丰富啊。”
　　才踏出房门，唐阅林便听见有人叫他。
　　唐不解地看着男人，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唐先生真不记得昨天晚上是怎么回家了？“
　　两人前后脚走进了电梯，储衡看着唐阅林懵了的样子，嗤笑一声，按了地下一层。
　　储衡不爽，那日刺猬一样犀利的男人今日竟在自己面前愚钝成这样，看来是昨晚太过尽兴还没缓过来？这懵懂的眼神，配上早起还湿润的发梢，实在是勾人。
　　也不知道是要勾引谁。
　　男人在唐阅林不解的目光中，甩上大G的门，一轰油门使出了地库。

　　恒州大厦12楼。
　　储衡一口气干了新来的秘书煮的咖啡，配着白色的半掌高的小瓷杯和配套的碟儿。
　　”一股子奶味儿。“张良进来时听见他嘀咕道。
　　”查的如何了？“说着打开了电脑。
　　”陆谧那边有眉目了，齐语人去年10月和人签了对赌……不过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北麓区缤纷广场的项目用了一批特种玻璃，是齐语人允给城j司刘副的连襟的工厂做的，但是用作玻璃栈桥的特种钢化玻璃他的厂事实上没有相关资质，质检有水分，验收也有水分。“
　　”齐语人怕不是想钱想疯了，那些人一个赛一个得黑，再多利是塞进他们包里都不够，偏还要自己再捞一把的货色，他就这么从了？“
　　“中间也多有曲折，恐怕也不是他的本意。”
　　储衡没再搭话，打开几份文件。
　　张良又道：”还有件事，除了我们，还有别人也在查齐语人。不……还没查到他身上，但也八九不离十了，他查的是两年前b市的那场事故。“
　　储衡猛得看向身前的助理，”什么人在查？“
　　”是个叫唐阅林的，原名叫唐阅，是两年前天一山项目的主设，原来的b市腾越的人。“
　　”他查这个干嘛？“，名字竟有点耳熟。
　　”当初的事故一死一伤，他妹妹就是那个被砸的双腿瘫痪的那个，最后认定为责任事故，b市的分公司赔了——35万？您当初又追加了10万的赔偿。”
　　“嫌少了？”
　　“不是。他查的是月城和齐氏。”
　　储衡皱了皱眉。当初的事故很突然，正值某个重大项目的招标，他正和齐语人斗的你死我活，为了尽快把影响压下去公司花了大价钱安抚死者家属和伤者，几乎让这件事毫无水花地过去了，哪想到当事人的家属再次提起。
　　“他是怀疑什么？”
　　“目前还不清楚。要不要拦？”
　　“先静观其变。”他是查不出什么的，当年的事处理的很干净，也不存在什么不光彩的部分。

　　傍晚，储衡随便解决了晚饭，提着一袋卤煮和一提啤酒回家了，挎着工具包的物业和他一起走出了电梯，储衡一打眼就看见了门外的唐阅林。他穿着一身家居服和灰色的棉拖鞋，脚边还有一个塑料袋，看样子是去拿外卖回来后打不开门了。年节将至的日子里，南方的冬天可是冷极了，公寓的走廊里可没有空调，全是大理石的布置看着高贵极了却也是很冷的。男人露出的一点光裸的脚背冻得通红。
　　“唐先生是么？请您出示一下您的证件。”物业手脚很快，不多时就修好了指纹锁，还教了唐阅林怎么自己解决指纹锁一般的小故障，热情极了，几哩哇啦的让储衡插不进嘴，本想邀唐阅林来家里坐坐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一连看完了两部电影，储衡却没有一点睡意。他想起来物业叫对门那位帅气的年轻人唐先生，想起来齐语人那个老畜生眯着眼喊醉得直不起身的男人唐阅林。他不知道是哪三个字，不过今天他又从张亮嘴里听到了这么依个名字，是个不知好歹贪心不足地翻陈年旧帐的货色。他摸爬滚打许多年，对这类人见怪不怪，不过他不想把这么一个形象和对门的男人联系起来。
　　把没喝完的啤酒扔进冰箱，又从壁橱里取了一支红酒，披上大衣拿着酒杯推开门去了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