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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俏佳人命途多舛,才公子曲意逢迎 ...

  •   却说辛瑜这厢,辞别江恪之后继续北上,商船路过三津口,倒霉催地撞上了巡边大员的官船。按国朝律例,辛瑜作为船主,硬是被拉下去打了二十大板,原来在怀宁受的箭伤还没有好利索,现下又被打得开花,如今行动也不便,在海上飘了多日终于到京,他撑着伤患之体指挥伙计将货物卸下安顿好之后,算是安安稳稳修养了几日这才得以自由行动。
      这一日辛瑜正同自家铺子的几个掌柜在茶楼里喝茶,却听得楼下一阵喧闹。
      跑堂甩着褡裢挤过人群,堪堪上了二楼,给他们桌上端来云片糕和裹着糖衣的果脯。
      “老板们慢用啊,有需要您吩咐着!”
      辛瑜叫住跑堂的,问道:“小兄弟,楼下有什么趣事,竟这般热闹?”
      那跑堂的笑着连道不敢:“这位公子是外地来的吧?您兴许不知道,刚刚是玉坊的萦娘子在我们这儿坐场唱曲儿的,这萦娘子可是京城里头号歌舞伎,嗓子好,身段也好,一手月琴也是弹得精妙极了,见缝翻花的!”
      辛瑜点头,问道:“照你说来,这萦娘子如此盛名,怎么会来这小小茶馆坐场?”
      跑堂的嘿嘿一笑,颇自得道:“这嘛,是因为我们东家对这萦娘子有恩啊!当初萦娘子刚十岁就被他的赌鬼老爹输给了无赖,那无赖要占了她,她也是个有气性的,不肯就这么被糟蹋了,就打晕那那个无赖逃出来。她又没法回家,最后冻倒在我东家家门后头。东家听了她身世,就帮她改换了名字。她也是个有主意的,自己投了去教坊,想给自己谋个出路,谁知道啊,还真叫她成名了!”
      辛瑜道:“可谓命途多舛,幸而是苦尽甘来了!”
      跑堂的道:“这可叫客官您说着了!这萦娘子命虽然不好,但她运气好啊,贵人相助,现在可风光得不得了!这人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每隔两三天都要抽身来我们茶馆里坐场唱上一个时辰,给馆子招客。”
      辛瑜又问:“你说贵人相助是什么贵人?总不是说你们东家吧?”
      跑堂的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是萦娘子的教习师傅,人家可是当年宫里的舞乐师傅,犯了错才被贬出宫来的,这是她一个贵人,这第二个贵人嘛,就是鼎鼎大名玉川才子梅三秀。梅三秀知道吧?考了宏词老爷的,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听说前些时候还被公主看中了,说要招驸马呢!”
      梅乔!
      辛瑜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霍然闪过精光!老相识啊……
      “梅三秀在玉坊看了萦娘子的舞,当时就在萦娘子的衣带上写了首诗,叫什么舞袖飘摇近,娇波提溜明?好像是这个。这一下可不得了,萦娘子名声更大了,那些高官权贵们摆宴席总要请这萦娘子去助场,你说厉害不厉害?”
      他还要继续说,楼下客人喊人,便不得不住了,告辞下楼去招呼客人。
      辛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几个掌柜相视一笑。
      “小东家这是对那萦娘子……啊?哈哈哈”
      众人打趣他:“这倒简单,以我等的财力,请那萦娘子和小东家一会还是做得到的,小东家说要,那有什么要不来的?只消吩咐就是!”
      辛瑜笑着摇头,余光却忽然瞥到楼下一个人影,众人不及反应便看他翻窗跳了下去……
      “小东家!”
      辛瑜身手矫健,落地之后便忙向前追去。
      这厢梅乔梅闳二人从国子监回来,今日没有乘马车,叔侄两个正走在长街上,梅乔却忽觉肩头一重,竟是被人轻拍了一下。
      梅乔回头一瞧,是个青年男子,像个江湖浪子,却又衣裳锦绣,一身织金曳撒不可谓低调,只是面容竟有些熟悉?
      梅闳问:“阁下是?”
      辛瑜微笑看着梅乔:“阿乔莫不是不记得我了?”
      梅乔闻言,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眉梢一动,问道:“辛瑜?”
      辛瑜点头:“到底你还是记着辛某的,也不枉我当初待你一片真心。”
      闻言,梅乔的脸却冷下来,语气更谈不上友善:“若我父亲知道你私下找我,这京城你怕是待不下去的。”
      梅闳不晓得这两人有什么故事,左右看着不对付,于是有些好奇二人故事。
      辛瑜对他的态度倒不意外,只笑道:“阿乔这话可说错了,我可不是私下找你,不过是碰巧遇上了,他乡逢故知,人生一大喜事,这要是不请我食饭可是说不过去的”
      他自诩是梅乔故知,引得梅乔感叹这人几年不见,竟有这样厚的脸皮。
      梅乔眯眼笑道:“好啊,去我家中用饭?”
      辛瑜岂敢去他家,若去了必然是要被他老爹打出来的,只道:“这倒不必,我们在外头随便吃点就好,正好叙叙旧情。”
      若不是这几年梅乔涵养功夫见长,必定要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与你没有旧情,只有旧账。”
      辛瑜哈哈一笑,手臂自然地搭在他肩上:“那算算旧账也是好的,我初到京城,走走走,阿乔带我去看看风物也好。”
      梅闳见他举止放浪,气结道:“你手拿开!”
      辛瑜笑着应了,乖乖将手移开。
      梅乔道:“闳儿你先回府,我晚些回去。”
      梅闳皱眉看着辛瑜,很不放心他,但梅乔主意已定,只得道:“那小叔你早些回来。”
      梅乔笑着点头,待梅闳离开后,立刻换了一张冷脸,拍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搭上来的手。
      “若想在京城待下去,你最好安分些。”
      辛瑜一笑,不置可否。
      二人寻了个寻常的酒楼,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陈酒,对桌而坐。
      “算起来,你我已有五年未见了,阿乔如今已然人中龙凤。”
      听他所说,梅乔也有些恍惚:“是啊,连你这样一个轻浮的人也成了如今辛氏的后继。”
      辛瑜听他言语中还带着不满,失笑道:“怎么,你还记着以前那事呢?难道阿乔真的对我念念不忘?”
      梅乔没有忍住,直接白了他一眼,甚至还想啐他一口。
      眼见小猫要炸毛,辛瑜便笑着赔不是:“好乔弟,从前是我少不更事,举止没有矩度,坏了你我之间的情谊,如今辛某向你赔罪。”
      说罢,他给梅乔斟酒,自己先往前一让,满饮了一杯。
      梅乔见他言辞还算恳切,脸上也倒有诚意,况且事情过去了许多年,他梅乔若在记着不放,倒显得小家子气。
      辛瑜见他也一饮而尽,朗笑道:“好乔弟!哈哈!”
      梅乔问道:“说起来那年你走后,又去了哪儿?”
      辛瑜答道:“那日之后,梅公亲自到我外公家问罪,我外公听了也生我的气,便把我打了一顿,赶回上虞,在我上虞叔父那里承训,跟着学习家中商务。”
      梅乔问道:“为何不再读书?以你才力,虽不能像我,但考个举人却不成问题。”
      辛瑜笑了笑:“出了这样的事,玉川的学官们都认为我品行卑劣,如何肯保举我参加乡试?即便他们肯,以梅公护你之心,也不会让我好过。”
      梅乔默然,国朝看重士子品行,没有当地学官的共同保举,是没有办法参加乡试的,这他清楚。
      辛瑜见他似乎是在为自己可惜,不禁心头一暖。
      梅乔气道:“要不是你色欲熏天,会是如今这个样子?这可怨不到我父亲头上。”
      辛瑜笑着应是,又调笑道:“乔弟琪树瑶花,风流清旷,莫说当初,便是现在也委实令人神往。不过……我如今也挺好的,没什么好可惜,你若真的觉得我可怜,不妨陪我在京城逛几天?”
      梅乔闻言转笑,一双眼带着几分调侃:“你有什么可怜的,锦衣玉食也没有少过,况且我可是为官之人,事务缠身,哪有空闲与你。”
      辛瑜笑他如今做官,说话都不一样了,两人插科打诨,却是前嫌尽弃,重归于好。
      这厢揽梅宅中,梅公自梅闳口中听说梅乔独自和辛瑜见面,脸色顿时如寒霜,吓得梅闳不敢说话。
      梅闳被母亲许氏带回去用饭,梅公则坐在前厅等梅乔回来,左等右等,直到快宵禁,梅乔才堪堪回府。
      一到宅子里,梅乔便被他父亲叫去书房。
      “你去见辛氏子了?”
      梅乔晓得是小侄子梅闳漏了口风,摸了摸鼻子道:“只是路上遇到,才攀谈几句。”
      梅公看着自己这小儿子,苦口婆心道:“他心思不纯,难道你不知道?以后离他远些,少打交道,若是他再敢纠缠你,为父便把他赶出京城!”
      梅乔失笑,他这父亲真的跟护女儿一样护他。
      “父亲放心,辛瑜已经为当年的事向我赔罪,我也已经原谅了他。我前些年轻狂的时候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父亲不还是纵着我?”
      梅公眉头一皱:“那岂能一样?他当年可是吵着妄想结契!你再浑何曾拿这种事出来说?”
      此话听得梅乔心里一惊,他当初只知道辛瑜冒犯他,被父亲逼出玉川,却不想中间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话您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梅公道:“你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再不许与他见面。”
      梅乔嘴上应是,心里并不以为然,还想着等休沐的时候带辛瑜去玉馆见识见识萦娘子的妙舞。
      却听梅公又道:“明日便是乞巧节,为父请了江通政过府听戏。
      江通政就是江恪道的父亲,此前由富春同知调进京城,在通政司任右通政一职。
      梅乔昨日收到江恪来信,信中提到两家大人有婚姻之意,看来明日乞巧节便是契机了。
      果然,梅公道:“届时江通政的幼女也会来,我与你母亲都满意这女子,明日你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喜欢,便可约定婚姻。”
      梅乔道:“父亲这是在为我寻女郎?”
      梅公皓首白须,在灯下显得形容消瘦:“为父老了,有生之日,看见你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就心满意足了……”
      梅乔衣袖地下,双手不自觉渐渐收紧,他极不想让老父亲失望,但他却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父亲……我……晓得了。”

      隔日,江通政携女江敏来至揽梅宅,梅公也带着梅乔把二人迎至宅中。
      梅乔之前在江恪家中住过几日,与他这妹妹见过两次,印象里是个挺懂事的女孩,安安静静并不张扬。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紫襦衫百褶裙,梳着朝云髻,平添几分明丽娇俏。
      乞巧夜宴摆在后花园,女眷们摆了香案,用时鲜瓜果拜过七娘娘后,宴席便开,揽梅宅的厨子有一个是从玉川带来的,有一个是雩园来的,还有一个是京城当地的厨子,玉川菜色,富春菜色,京城菜色俱上了一些。旁人不说,梅乔却是十分满意。
      久不见的秋生这次也跟了过来,尾巴似的跟在梅乔身边问东问西,江通政觉得他过于顽皮惹眼,送了个眼神过去,秋生便立马嘴巴瘪了,见此情状,江家姑娘也低头笑他。
      秋生是知道自家严哥儿和六哥儿的情意,也为他们担心,这次死皮赖脸跟着老爷子来梅宅,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再不济开解一下可怜的六哥儿也好。
      江通政与梅公差了将近二十岁,辈分资历也都低了许多,如今若要结为亲家,多少心里有点别扭,不过别扭归别扭,两家都还是很乐见这两个孩子结为连理。
      宴罢,水榭摆了茶点和瓜果,众人移步至听风水榭,戏台已经搭好,众人一落座便笙歌动,一众戏子粉墨登场,乃有一个娇俏的花旦,作丫鬟模样,;一个老生一个老旦,原是绮罗锦绣富庶之家。
      那老生定场诗云:桃杏花发正相当,一度春风一度凉。空有家财千万贯,无子传代继书香。
      梅乔微微偏头问身边的小厮:“这第一出是什么戏?”
      那小厮恭敬地答道:“回郎君,这戏叫花田错。”
      梅乔点头,又听这老汉报了家门,又说了几句闲话,极好懂,原是讲儿女婚姻之事,梅乔看了一眼自家老父,心道:老爹真是好心思,处处暗示我,我若不做点什么反应,却辜负他一片苦心。于是转身和身边坐着的江家姑娘聊起来。
      “江姑娘,平日在家可喜欢听戏吗?”
      那江姑娘莞尔一笑:“我母亲不喜欢锣鼓声喧闹,家中不常听戏。只是偶尔和别的官家小姐相聚过节会听一些。只是富春的戏和京城的戏却好像不大一样。”
      梅乔微一挑眉:“哦?愿闻其详。”
      江家姑娘道:“我跟父亲来京也有一个月,此前倒听过两回京城的戏,京城的戏重情韵,多是公案戏,历史戏,富春的戏重词韵,倒是才子佳人戏多一些。”
      梅乔点头:“想不到江姑娘见解颇到。”
      江家姑娘不好意思道:“梅公子见笑了。”
      梅乔也笑了笑,温柔情致在他眼中化开,好似春柳蘸着水面,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那江家姑娘看得微微痴了,回过神来便双颊粉红。
      “我不只喜欢听戏,还喜欢看歌舞,你来京城不久,也不晓得听没听说过玉坊萦娘子的名头,她的白纻歌绿水舞可是京城一绝,也是她看家本事,不知道江姑娘有没有兴趣,改日一起去瞧瞧?”
      不远处梅公往这厢瞧了一眼,见这二人说说笑笑的模样,不由得捻须微笑,同坐的江通政一看,也满意笑道:“看来他二人倒是相谈甚欢。”
      梅公眼角笑纹皱起:“是啊,我这个幼子向来性子野,如今入朝为官方知事了些,我观通政这女儿秀外慧中,温柔敦厚,与我儿匹配得很。”
      江通政也笑着附和,梅公心说,今天这小崽子总算没忘我的教导。
      当然要是梅公知道他刚刚向那女孩子发出怎样的邀请,会一巴掌抽过去也说不定……
      这厢江家姑娘听了这话也是神色微微一变,邀请她一个女子去教坊看舞姬的歌舞,未免过于荒唐,于是笑意里有些勉强道:“既是看家本领,那萦娘子岂会轻易示人?”
      梅乔眉梢一挑,自得道:“那萦娘子与我交情深厚,莫说看家本事,便是今晚约她出来逛娘娘庙也不在话下。”
      这话他知道自己说得很有看轻那萦娘子的意思,于是心里连连告罪,面上仍是不露分毫。
      江敏听了,却不甚开心,脸上虽还挂着得体的笑容,但到底还是有些闷闷,只觉得这人虽然才学过人,但和名伎好似往来甚密,纠缠不清,就连逛娘娘庙这种事也能约了去,须知七娘娘庙是有情人许愿婚姻的去处,这公子是对那娘子有意还是太过思想疏放不在意这些枝节?不过不论是哪一种,似乎都不太好。
      看着这姑娘如有所思,梅乔暗自窃喜,看来这招有效。
      梅乔心中已有认定之人,自不会再允这桩婚事,但此事梅乔却不忍亲口拒绝双亲,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所以最好就是让这姑娘拒了这门婚事,是以他梅乔尽力在这姑娘面前装作流连芳丛的浑不吝模样,让这姑娘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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