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称》沈画檐

2、第2章：拂风

　　2001年，9月，又是一年开学季。

　　拂风古城，交通大学。

　　来自遥远的南方的大一新生许嘉年拖着硕大的行李箱，经过一番艰难的寻找，总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栋男生宿舍楼下。

　　他被分在7号楼502寝室，手中握着刚刚领到的钥匙，抬头望了一眼那段长长的台阶，许嘉年感到有些头晕。虽然寝室在五楼，并不能算作高层，但他此刻已经没有力气爬楼梯了，刚才那段漫长而繁琐的报名程序早就令他疲惫不堪了。

　　许嘉年是自己来学校报到的，他婉拒了爸妈送他的要求，因为他觉得自己已满18岁，是个成年人了，应该学会独立才行，而事实上，他一直都很独立。然而当他独自一人坐了十来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后，他不禁暗暗叫苦起来，想要自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着别的新生都有父母陪送，他竟然心生羡慕，忍不住跑到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听到妈妈的声音，他差点哭出来。可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他必须走完全程。

　　交大是拂风最好的大学，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名校，许嘉年高考结束后填报志愿时不顾爸妈的强烈反对，坚持报了这所学校。他的爸妈觉得拂风太远了，他们老了，只有许嘉年这一个孩子，所以总想把孩子留在身边，离自己近些。但许嘉年那时像只挣脱牢笼束缚的小鸟，一心想要往外飞，早就厌倦了那破旧封闭小县城，深深地向往着美丽的古城拂风，任谁劝也回不了头。所以当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家里是一半欢喜一半忧。父母再舍不得孩子，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学业，毕竟前程为重，所以也就接受了现实。

　　许嘉年欢喜了一整个夏天，只为了拥抱那座名叫拂风的城市。

　　他觉得自己与那座城市有缘，只是那时，他还不确定这是一段什么样的缘分。

　　毕竟，缘分也有好坏之分。有的是良缘，也有的，是孽缘。

　　拽着箱子勉强挪到了二楼，许嘉年在拐角处停下来喘了口气，又接着往上爬。不料在拐角处，他与一个人险些撞了个满怀，身体后退了几步，箱子也摔到了地上，差点儿滚下楼梯。

　　\"对不起！\"两人几乎是同时说的\"对不起\"，细说起来也不知是谁先撞了谁，反正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撞上了，所以也很难去追究到底是谁的错。

　　许嘉年顾不得多想，急忙去扶地上的箱子，却见那个男生也蹲下身来把手伸向箱子。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许嘉年急忙对那个男生说道，但那个男生还是先他一步抢到了箱子。

　　\"你住几楼？我送你上去吧，这箱子蛮沉的。\"男生掂了掂许嘉年的行李箱。

　　\"......不用了，我住在五楼，很快就到了。\"许嘉年说着就要从那男生手中抢过箱子，但他的动作又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生提着他那26寸的拉杆箱风驰电掣般地上了四楼。

　　\"哪个寝室？\"男生在五楼楼道口停下，回头问了身后的许嘉年。

　　\"......噢，5......502......\"许嘉年仍旧气喘吁吁地。

　　男生拉着箱子在标着\"7502\"的那扇门前停了下来，回头冲许嘉年喊道：\"呐，这间就是502了。\"

　　许嘉年这时才来得及看清男生的长相，刚才全顾着喘气，倒是没注意原来这位\"活雷锋\"竟是位大帅哥。头发干爽，眉目俊朗，白衣黑裤更是衬出了一副好身材，连同样位于帅哥行列的许嘉年都看愣了。

　　\"送你到寝室了，我还有事，先走啦，拜拜。\"男生说着转身就走。

　　\"哎！\"许嘉年想拦住他，但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去拦住人家，纠结了半天，还好赶上了再他走下楼梯之前道了谢。

　　\"谢谢你啊，学长！\"

　　\"学长？\"男生回头笑了下，纠正道。\"我跟你一样，也是大一新生。\"

　　\"啊？\"许嘉年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原来那男生也是大一新生啊，不过他看起来成熟多了，一点儿也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当然，不是说他显老，而是他身上有一种气场，一种许嘉年这样的小男生不曾拥有的强大气场。

　　那个男生，不是别人，正是张一程。

　　他是许嘉年在拂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一个。

　　以至于许嘉年后来坚持留在拂风，也是因为他。

　　就这样，爱上一个人，恋上一座城。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许嘉年总是经常想起他与张一程相遇的那个场景，似乎不管过多少年，画面都不会变模糊。他也会想，假如当时他们两个人没有迎面撞上，只是擦肩而过而已，或许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恩怨纠葛。

　　当然，没有假如，发生过的事，遇到过的人，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永远都没办法抹去。

　　宿舍其他三个舍友还没来，许嘉年放下行李，将宿舍简单地清扫了下，随后选了一个靠窗的床位，铺好床，整理好随身物品，又给爸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许嘉年忙活了大半天，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天都已经全黑了。肚子这时突然\"咕咕\"叫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连午饭都没顾上吃，要是再不吃晚饭的话，恐怕捱不到明天早上啊。这样想着，只得穿上外套，拿起钥匙和钱包，锁了宿舍门，下楼出去觅食。

　　初来乍到，一切都很陌生。不用想，这会儿学校食堂肯定早都关门了，没办法，只能去外边吃了。学校旁边有一条商业街，看起来倒是蛮繁华的，许嘉年沿着街道一路寻找着能吃饭的地儿。最后，他在一家粥店门口停了下来，。

　　受父母的影响，许嘉年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他也不会破例。晚上不能吃太饱，口味也不能太重，喝晚白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老板您好，请问还有粥吗？\"许嘉年走进那家粥店，问坐在收银台后的老板。

　　\"不好意思啊，粥都卖完了。\"老板脸上露出些许歉意。\"还有些包子，您看......\"

　　没有粥，包子也行，许嘉年现在只想填饱肚子。人在饥饿难耐时，是不会挑食的。

　　本来打算坐在店里吃完再走的，但看样子这家店好像要准备打烊了，所以许嘉年只好提着一份小笼包带回宿舍吃。在回去的路上，他顺手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杯热茶，这就是他来拂风的第一顿晚餐。

　　许嘉年没想到会在五楼楼道口碰到张一程，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张一程的名字，但他早就牢牢地记住了那张好看的脸。

　　\"你......也住在五楼？\"许嘉年看着迎面走来的男生，痴痴地冒出这一句来。

　　\"是你啊！\"男生看到他，停下脚步。\"对啊，我就住在你对面的520。\"

　　520？502，还真是巧啊！许嘉年这才想起来自己对面那间宿舍好像的确是7520，原来他们两个人竟是对门。

　　\"咦？\"男生将目光移到许嘉年手中的食品袋上。\"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噢，没什么，包子而已。\"许嘉年急忙回答。

　　听到男生轻轻地\"哦\"了声，许嘉年不知怎的，竟脱口而出：\"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个包子？\"

　　其实这不过是听来最俗套的客气话罢了，人人都会说，换作别人肯定会是\"我不饿，你快吃吧\"之类的回答，然而许嘉年没想到对面的男生却说：\"好啊！本来是不饿的，但看到你的包子，突然就觉得好饿啊！\"

　　\"那......来我宿舍吃还是......\"许嘉年倒也不是真得跟男生客气，他其实还是很有诚意的。男生今天帮他把箱子送到宿舍门口，他的确是该好好地道个谢，请人家吃个饭也合情合理，但请他吃包子，未免也太寒酸了吧。但这会儿也只能委屈他了，算了，等哪天有机会再好好请他吃顿大餐好了。

　　男生想了想，\"还是去你宿舍吧。\"

　　\"噢！好啊！\"许嘉年忙点头，同时在心中祈求但愿男生不会觉得他的宿舍乱。

　　到了宿舍，许嘉年从柜子里取出饭盒，将包子放在饭盒里，幸好刚才粥店老板给了他两双一次性筷子，刚好一人一双，并肩坐在桌边共进晚餐。

　　\"其他人，还没来吗？\"男生环顾四周。

　　许嘉年点点头，\"嗯，也不知道我那三位舍友什么时候才能到。\"

　　\"我们宿舍也是，只来了我一个。\"男生说。

　　\"我俩报到的比较早嘛。\"许嘉年说道。

　　一共有八个包子，一人四个，男生吃的津津有味，许嘉年则忐忑不安，因为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手中的那杯热茶也分给男生一半？或者是该全部给他喝才对？

　　许嘉年最后还是把那杯茶留给了自己，因为还没等他犹豫完，热茶就变成了凉茶。

　　吃完包子，男生道了谢便回自己宿舍去了。许嘉年稍微拾掇了下，赶紧端上脸盆去水房洗漱。

　　洗漱完回到宿舍，正打算关灯睡觉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敲门？

　　许嘉年打开门，门口站的竟是住在对面的那个\"活雷锋\"。

　　还没等许嘉年开口，男生便双手递过来一盒牛奶，\"呐，给你！\"

　　\"啊？不......不用了，我......\"许嘉年忙摆手。

　　\"好了，快拿着。\"男生不由分说，将那盒包装看起来甚为精致的牛奶塞进许嘉年怀里，道了一句\"晚安\"，转身回了宿舍。

　　502与520之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楼道，两步路都不到的距离。又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只能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