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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三章 ...

  •   “你说你这孩子,跟那帮大臣针尖麦芒对个什么劲,最后伤的还不是只有自己。”

      夜雨声烦,温暖安静的照乾宫里,香炉兽嘴吐着袅袅轻烟,皇后微微哽咽坐在床边安抚性地轻顺刚被医官上过药的人的手臂,青年原本肤色白皙线条流畅的后背被禁军的廷杖打得血烂,谁看了不心疼呢。

      褚放无有力气说话,苍白的脸埋在松软温暖被褥中,任冷汗不断从青丝中顺耳后流淌下来,被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用手帕温柔擦去,轻声细语问:“七郎,咱们吃口药吧?”

      禁军的廷杖绝非浪得虚名,褚放此时莫说是不想说话,她连呼吸都没有知觉,整个身体除开模模糊糊的脑子外其它似乎都已经不是她的了,听人说话都跟在水里听见的般嗡嗡朦朦。

      禁军廷杖真他娘不是正常人能受的。

      顿片刻,锦被里露出褚放毫无血色的半张脸,掌事姑姑会意地转身去端药。出于君臣礼节,褚放强撑着身体准备爬起来,被皇后阻止说:“没让他们送你回侯府,就是想着宫里用医用药都方便,倘你总是拘着那些虚礼,留你在此休养反倒成了麻烦,且好生趴下来吃药。”

      “是。”受宠若惊的褚放乖乖趴下去,颇为拘谨中任掌事姑姑用喂药器慢慢喂她吃药。

      背上伤眼瞧着委实不轻,褚放既熟悉又陌生地在宫里睡了一宿,次日醒来竟然感觉好很多,可见禁军的廷杖没想着真打,于是褚放趁皇后来看望自己,说:“臣在皇后宫里叨扰整宿已是逾越礼制,目下感觉转好,请回侯府继续闭门思过。”

      诚然,皇帝迫不得已还让她停职回家了的。

      皇后示意侍女们将带来的饭食放过来,温柔沉静说:“圣旨定是要遵从,然则今早陛下朝议前特意让人来传口信,说他散议后要过来看看你,莫着急走。”

      昨日挨完廷杖时褚放当着二十多位朝廷大臣的面险要昏过去,被皇后暂时捡回照乾宫照顾,由是没有离宫,快到中午时候,散议的皇帝果然出现在照乾宫,而且还带了个人来。

      “在下鹤梨周问潼,草字伯证,见过褚侯。”新任翰林院的鹤梨周氏嫡孙向勉力坐在交椅中见客的人抱拳问礼,端得派朗朗君子如松如玉。

      相较之下,昨日刚挨过三十廷杖的褚侯就丝毫不意气风发了,颓丧的褚侯撑坐在交椅里简略回礼,竟连客套都省了:“褚放,草字平戈,久闻周翰林大名。”

      皇帝分明说周问潼是来接人的,也没说接谁,只在交谈间再度说起褚放追缉毒膏之事,周问潼对福寿毒颇有见解,褚放听得入神,硬撑得冷汗透衫都未发觉,直到皇后来找皇帝吃午饭,褚放才松掉那口支棱气,趴在卧榻上起不来身了。

      “还是要坚持回你的侯府去?”褚放少时住的卧房里,皇帝如是问。

      “回,”褚放脸贴在枕头上,虚弱说:“惟愿陛下能将福寿毒后续诸事交与大理寺处理。”

      皇帝说:“东府之事随你安排,朕不插手。你让朕打罚,朕依你所言又打又罚,那周问潼你也见了,你的谋划朕半句不问,那你可否给叔父透个底,打算何时成婚?你余生有个着落,朕也对你们褚家有个交代。”

      说到成亲,褚放又怯了,说:“请鹤梨周氏重新出山之方法实在多不胜数,恕臣愚钝,陛下明知臣身份颠倒,为何仍要坚持褚周联姻?万一将来东窗事发,周氏定不会原谅。”

      “联姻?你将二氏之好称作联姻……”皇帝怔忡须臾,最后摆摆手轻声叹气,喃喃说:“随你作何感想去,世间亲长的苦心,孩子们解不解又何妨呢。”

      皇帝早就知道他亲手养大的褚放不会老老实实听命令受摆布,褚放那严肃不近人情的脾性实乃刑狱天选,但隐藏在板正清冷下的真实褚放呢?那万千分不受拘束的自由散漫迟早有一日要冲破重重桎梏,释放出褚放真正的本我。

      这不,思虑深远的小家伙开始动手,她皇帝老叔能怎么着,她老叔当然是不声不响地竭力成全啦。

      几日后,大太监黄茂在御前侍奉时总忍不住叹气,皇帝问缘故,他禀告说:“七郎府上出了点事。”

      皇帝批阅着奏书说:“出了点事就让你们随侯自己收拾去,不就是挨了几十板子么,少来朕跟前装可怜。”

      黄茂老实笑着,说:“收拾不了,是内宅女眷的事,定群侯世子兄弟二人拘在东府大狱,定群侯因此卧病,他家世子夫人带着一帮女眷去七郎府上讨说法,已经不吃不喝静坐两日了。”

      皇帝一撇嘴,吹着胡子说:“女眷的事找女眷解决去,同朕说有何用?”

      当日下午,被二十多位阅历丰富的贵妇人围堵数日的随侯正百无聊赖趴在书房看多年不曾过问过的侯府账簿,仆侍封亮敲门,激动地禀告:“启得侯爷知,有客访。”

      有客访怎么着,素日里只有东府三司公人往来的随侯府这几日还缺访客?嘿,近几日还尤其不缺女访客。

      敞开的屋门里传出随侯有气无力的声音,照旧说:“十安堂,请上座,奉香茶,我不见。”

      “不是,您,侯爷,有贵客!”封亮激动的声音变得犹豫且为难,似乎有什么好事情无法给出具体形容。

      褚放看账簿看得有些不耐烦,合上账簿平静说:“有话你直说。”

      屋门口再响起的就不是封亮声音了,是个年轻女子,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快不慢,温柔已极:“褚侯,周氏女素芜请见。”

      周素芜?

      屋子里褚放手脚并用从席上爬起,还不慎被镇席绊了一下,手忙脚乱穿上织锦外袍,又捡起条束额系起额角鬓边碎发,方才还颓废不羁的形象顿时干净利落。

      整理妥衣冠,褚放现身书房门口,见到了传闻已久的周氏女。

      气质清贵,相貌舒和,外加个头不高,这是褚放对周氏女匆匆一瞥的第一印象。出于礼节,褚放未再细细打量门外之人,她借颔首拾礼之机避开视线,说:“失礼,不知周姑娘登门有何指教?”

      出人意料,周素芜并未像寻常姑娘般在外男面前羞怩拘谨,她简单回个礼,抬着头落落大方将褚放打量,说:“奉命来为褚侯解决难处,如今问题已解决,本不欲打扰侯爷休养,又恐复命时为人问起,故此特来拜见。”

      极有眼力价的小伙封亮吧啦吧啦就把方才在十安堂发生的事情声情并茂地转述给他家侯爷知,周素芜十安堂舌战群妇人,不到一柱//香//功夫就给人全都怼告辞了。

      “封管事言重,”被封亮描述成英雄人物的周素芜淡定摆手,实事求是说:“皇后闻知侯爷陷此等困境,故命我前来帮忙。”

      不知怎么的,震惊中的褚放回过神来,那张略显苍白的俊脸唰地红起,抱拳行礼说:“如此,多谢周姑娘施以援手,不胜感激。”

      周素芜说:“褚侯感激之意我心领,只是不知可否来点实际的,我饿了。”

      堂堂一等侯爵府邸,饭食很是管够,封亮和蝉鸣等人一直认为自家侯府伙食良好,几乎从未请过客吃饭的褚放却坚持请贵客到外面吃。

      盛都某家屈指可数的酒楼里,近卫把守连续三间独间外,褚放为贵客订来一桌丰盛饭菜,赶上天色擦黑,正好当做晚饭来吃。

      不吃酒的周素芜似乎真的饿了,坐下后专心对付桌上各式各样色香味俱全的盛都菜品,因伤忌口的褚放吃几口素菜,又吃几口素菜,按捺不住问:“恕褚某冒昧,我们可曾在何处见过?”

      她瞧周素芜是咋瞧咋觉得熟悉。

      周素芜放下手中竹筷,说:“各自尚在娘胎里时,你我定然见过。”

      褚放一噎,知道是自己对不起人家,也不敢态度恶劣,说话调子和神色皆同素日里一般平静无二,说:“有件事情需先同你说清楚。”

      周素芜点头:“请说。”

      褚放无意识转着空水杯,说:“我是个女的。”

      周素芜终于抬头看过来,这是她打进来后第一次与褚放视线接触,她情绪稳定,说:“那日平心殿外禁军杖刑,众目睽睽,你雨中受刑,乃是男儿身。”

      还是一副令在场男儿都艳羡不已的极好身材。

      褚放微低下头去,闷声说:“当时年少,丸丹三粒入腹,挫骨削皮重塑筋体,从此阴阳颠倒,欺罔天下……身不,身不由己。”

      言罢,双双沉默。这种只在戏文里听说过的事情,有朝一日出现在身边时该叫人作何反应为妥?

      因杖伤用药之故,多日来褚放食不知味,此刻罕见地闻见面前鲜汤好味,索性盛来几口喝下,细细品尝,仍旧索然无味。

      “这般也好。”周素芜沉默良久,微笑说:“多年来我心中本有他念,奈何曾伤太深便收敛情爱,是故本对你我之事满心愧疚,如今看来,你我间可算扯平。”

      褚放自嘲一笑,左侧嘴轻轻角勾起,问:“此亲仍可成乎?”

      周素芜点头,说:“可矣。”

      当年所执信物乃玉佩一双,周素芜并未随身佩戴,从八宝荷包中取出放在桌上,说:“以此为凭。”

      褚放倒是牢记当年父母叮嘱将玉好生佩戴在身,从脖子上取下时,上等羊脂白玉佩尚带着她肌肤的温度,她拿起另一半将二者合而为一,不由露出半边笑容:“阿蛮原来是你乳名。”

      “最良。”周素芜也跟着笑起来,隐约有如释重负之意。

      玉佩上刻的字原来是对方乳名,以前她还以为玉佩上所刻“最良”二字是什么祈祷祝愿之词,祈愿定亲双方是彼此最佳良人,却原来是对方至亲之人所唤名。

      最良,褚最良。

      阿蛮,周阿蛮。

      一顿饭让被迫牵扯二十多年的两个陌生人从此成为最亲之人,听着都扯,两人平日自然也无太多交集。

      转眼年关,周问潼不回鹤梨过年,周素芜跟着堂兄留在盛都,舒贵妃当年曾在城外净影观为险死还生的褚放供奉福寿安康,自褚放那次被害而大难不死,舒贵妃每年这日都会亲自带着褚放以及自己亲儿子老六修武王赵歆来净影观还愿添香油。

      安歌公主赵稚每年都充当小尾巴跟来跟去,眼看着赵歆褚放两个玩得特好却非不带她而没办法,今年赵稚终于不再孤单,周素芜也来了。

      一路行来,赵稚与新朋友周素芜有说有笑,褚周二人交谈却未超过五句话,到观里添过香油后,眼疾手快的舒贵妃一把薅住欲拽周素芜去观里玩耍的赵稚,找了借口留周素芜与褚放独处。

      净影观分南北两处,北观专供王公贵族,远离南观的喧闹香火,别有一派清雅幽静。几日来连天飘雪,常有人行的道路上积雪扫了又落,人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褚放问:“鹤梨冬天可也有此雪景?”

      “鹤梨冬天多雨,鲜少见到雪。”周素芜错半步走在褚放身侧,注意脚下路时无意间发现褚放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比她的大好多,进而发现褚放脚上的棉靴是湿的。

      冬日天寒,寻常都官会选择鹿皮之类上等材质的棉靴,保暖且防水,一等侯爵随侯脚上却穿着双普通的官制旧棉靴,更糟糕的是,周素芜接着发现随侯身上这件蓼兰色梅花小纹窄袖圆领袍袖口和衣摆有几处破损。

      心中暗暗叹息怪不得大家都说随侯身边缺个人照顾,她“哎”褚放一声唤住对方脚步,说:“你衣裳上有几处划破了,袖口,袖口也破了,”

      身上这件旧袍子稍微有点大,褚放抓起两只袖口低头看看,说:“不妨事,许是磨破的,回头拿回家缝补缝补就妥。”

      她常年伏案劳作,衣服袖口与手肘处磨损最多,回头让府里嬷嬷缝补缝补就是,只是可惜,以后这件袍子就不能外出时穿了。

      周素芜顿了顿,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难得出盛都见山中如此雪景,寻常人或多或少都会赏几眼赞几句,褚放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沿青松白雪掩映的清幽雪径行出一段距离,她把袖口破损的地方往里挽着,说:“天寒地冻,可要折返?”

      周素芜神色上未有其他表现,闻言往山上方向看几眼,说:“我欲登临涯亭,听观中人说雪覆山头时那里风景甚美,你另有他事在身?我可独往。”

      “无有,”褚放活动活动酸疼僵硬的肩颈,说:“愿同往。”

      周素芜没说什么,沿缓阶继续前行。

      待登上临涯亭,无论俯瞰山下还是眺望远方,苍茫天地,颇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之象,褚放热得解开领口一颗扣,走出亭子来双手按住及腰高的石围栏探身往石涯外瞧几眼,又长长伸个懒腰,什么也没说,好似蛮享受这山中寂静。

      此情此景,周素芜看着寡言之人高挑瘦削的背影,心里忽然酸涩堵涨,是有什么情绪东///突西撞非得找个宣泄口,便也将身来到此处露天的观景台,平静的语调故意稍微轻快一点说:“似你生长在北地,可有见过什么终身难以忘怀的雪中景象?”

      “有啊,多着呢,”褚放说话时口中吐着白色雾气,凑近看时她连脑袋都热得冒气,她简单想了下,说:“有年盛都大雪没膝盖,和赵歆赵稚他们出去打雪仗,我们把赵稚埋雪堆里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那景象挺难忘的。”

      声落,褚放腿上被什么东西软软砸了一下,她抱着胳膊回头看,是台子那边的周素芜朝自己扔了个雪团,而且她手里还正举着一个,问说:“北地的打雪仗,是这样吧?”

      褚放散去脸上似有若无的回忆之色,弯腰从地上干净处捧雪团成个松软雪团扔过来,结果大雪团正中周素芜脑门。

      “呃,抱歉,砸到你了,怎么不知道躲一下?”褚放一愣,忙走过来要帮没反应过来的呆愣姑娘擦干净头上雪。

      待褚放还有两三步距离就走过来跟前时,周素芜手中剩下的雪团碎在褚放胸口。

      褚放愣在原地,看看胸口的碎雪又看看扔雪团的周素芜,一时没闹明白这是唱的哪出,不过也只是一时没闹明白,刑狱官查事于秋毫,目力何其锐利,垂目抬眸间已洞察对方此刻悲伤浸染的复杂心绪与故作轻松的神色言辞。

      不远处的挺拔山松上滑落大片积雪,闷声点到树下,褚放眉目渐渐舒展,常年平静的语调也跟着轻松起来,弯腰从地上捞把雪边团边往后退,她说:“玩一把?”

      周素芜眨去眼角已然冰凉的湿意,学褚放抓把雪边团边后退,冲对面扬下巴说:“哪种玩法,你们盛都还是我们鹤梨?”

      “鹤梨的玩法忒小气,盛都的玩法拘手束脚,”褚放把团好的雪球拿在手里一抛一抛,语调里带着罕见的鼓动:“要不要试试我们北荒的玩法?”

      “试试就试试!”初生牛犊她不怕虎。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成功被打败的周素芜把脑袋从雪堆挣扎出来,笑得有气无力,冲站在亭子下抖雪的人说:“劳东辅驾,把在下扒拉出来呗。”

      方才脖子里和衣襟里都被塞了雪的人,脱下外袍抖雪,边扭头往这边看一眼,继续拍着旧袍子,像少时逗耍赵稚那样脱口说:“叫声哥哥来听听,叫得好了给你刨出来。”

      堆在自己身上的雪并不是瓷实的,可见褚放未动真格,周素芜挣出手来刨雪,刨几下后又用手背把额前碎发往旁边扒拉,窃笑着,说:“平戈,姐姐。”

      褚放:“……”

      褚放愣在原地,看向这边的一双眼睛里地动山摇,它地动山摇。

      传闻中铁血雷霆的褚东辅原来这般容易拿捏,你看她那表情,像个二傻子,窃笑的周素芜没忍住低低笑出声,说:“平戈姐姐,劳驾给我拽出来呗。”

      褚平戈不知怎的,一张俊脸刷地红了个通透,于是就见这位连外袍都忘记穿的人红着一张脸把周素芜从雪堆里提溜出来,红着一张脸转身朝亭子外去,半路拐回来把弄湿的外袍搭到肩膀上,红着一张脸与寻找上来的安歌公主赵稚擦肩而过,直奔山下而去。

      褚放肩膀上搭着外袍手里拿着腰带下山而去,亭子里侧的观涯台上周素芜形容狼狈拍着身上积雪,这场景,怎么看都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一路爬上来的安歌公主气喘吁吁来到亭子下,见到如此景象愣怔良久,最后拍着心口平静许久,由衷感叹说:“哇!”

      下午,回都城的高大马车里,周素芜终于忍不住赵稚那复杂的神色与求知的眼神,坦白说:“我们玩打雪仗,她把我埋在了雪堆里。”

      坐在斜对面的赵稚托着下巴用力点头,笑眯眯说:“没错没错,把姑娘家埋雪里是她褚最良能干出来的事。”

      “七殿下似乎在期待什么。”周素芜紧紧捧着小暖炉,觉得总是暖不热的双手开始有些发痒,耳朵也有些发热。

      通衢平坦,马车轻轻晃动着前行,赵稚好整以暇,反正仍旧笑得满脸促狭,坦荡说:“我能期待点什么,无非就是觉得褚最良与你郎才女貌,站一处时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捧着小暖炉的手越暖越痒,周素芜搓搓手,柔声细语说:“七殿下明知而故言,让臣女如何接话。”

      赵稚知道褚放的颠倒真假,褚放的事天下原本只有皇帝与皇帝身边大太监黄茂知道,赵稚是第三个知道之人,周素芜是第四个,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是故两人只要不明言直说,回头就还能当做对方不知道。

      “既你不喜,我以后不再提,”赵稚微微收敛笑容,还是那副平易近人的亲切,说:“你切莫再自称‘臣女’,让褚最良听见她饶不了我。”

      马虎蛋褚放并不知道自己生辰具体是哪天,只依稀记得自己与同年的赵稚是同月出生,后来皇帝定褚放生辰与赵稚同日,这便是大内一些高阶宫人唤褚放“七郎”的缘故,至于褚放和赵稚,两人挣大小已经挣了十多年,那是谁也不肯松口认小。

      周素芜说:“七殿下与褚侯关系好,但规矩就是规矩,非是过了那一日,礼节不可乱。”

      “好吧,随你,跟褚最良一个犟德行,”赵稚不再纠结称呼,问:“你老搓手做什么?”

      周素芜说:“手痒。”

      腊八象征年节开始,朝廷封笔,行业歇息,省吃俭用辛苦又一年的老百姓杀猪宰羊添新衣,无不殷勤在为迎接新年做准备,除夕宫宴,闭门思过结束的褚放也现身蓬壶殿。

      大家都知道褚东辅因此前的福寿毒之事得罪了安阳王集团,但这几个月来皇帝与皇后用事实证明随侯即便停职在家闭门思过,他在天子面前的恩宠也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影响,知道眉眼高低的宫人把褚放的食案放在了皇六子修武王赵歆下面。

      随侯食案安排在修武王下,既能与安阳王隔开,又还在皇子座列,既能避免安阳王与随侯之间见了尴尬,又保全了两人该有的体面,多好。褚放却因公务事闷闷不乐,宴会过半后,皇帝皇后撤退,宴会成了分别以安阳王和武陟王为首的小宴会,褚放无聊至极,干脆也悄无声息离开。

      宫里处处张灯结彩,丝竹声渐渐落在身后,褚放漫无目的走出一段,偶遇了因不胜酒力而从女眷宴会上逃出来散酒的周素芜。

      今日除夕宫宴,周素芜服饰妆容不似往常素净,褚放借旁边宫灯灯光瞧一眼,又瞧一眼,似乎觉得她哪里不同,最后又没发现倒底哪里不同。

      今日除夕宫宴,褚放未服乌沙朱袍,而着一等侯爵制内御赐玄锦交领蟒袍,周素芜抬眼瞧一眼,又瞧一眼,她只见过褚放着官服与私服,原来这人着蟒袍比着官袍更好看。

      来前一直想着倘见面就把东西给出去,褚放将怀兜袖兜摸一遍,甚至习惯性往腰间抓了几把,最后还是别别扭扭从袖兜里找出个一寸余大的圆形小盒子。

      “赵稚说你手冻伤了,”褚放把小盒子塞过来,一张俊脸上平静无有表情,说:“这是冻疮膏,甚管用,热水洗手后往伤处涂抹即刻。”

      “多谢褚侯。”周素芜接过冻疮膏颔首道谢,微微垂手而立,一时别无他话。

      褚放挠挠头,同样无话可说,于是两人互相道失陪,擦肩而过,一东一西各自散步去了。

      俩傻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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