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嚣》留月惊鸿

1、第一章

　　当鸢崇时隔百年再听见曦华闯祸需要自己去收拾烂摊子时，他想他是不是应该把这狼崽子再关上个一百年。

　　是个孽徒。鸢崇想。重礼教，也很聪颖，但这些都不妨碍他就是个孽徒。

　　要说帝君收徒这件事情，来得也挺憋屈。当年帝君攻破反叛的狼族时，那狼族首领为了保存种族，硬是通过各种或正当或下作的手段强行把他家小崽子曦华塞进了鸢崇手里。

　　光是塞给鸢崇还好，大不了还给他扔回去。问题是那个尚且在襁褓中的小孩儿抓住鸢崇的袖子就开始傻笑，圆滚滚的小脸上肉都挤在了一堆，张开的小嘴中露出一对才冒了尖儿的小虎牙。

　　在这种柔软攻击下，帝君身边的天君松音不出意外的沦陷其中，并仗着自己职位高帝君一级，好说歹说加上撒泼打滚，终于让帝君将这孩子留了下来。

　　小孩很是乖巧。帝君虽然不说，却也是打心眼子里喜欢他。待那孩子三岁的时候，天君赐名曦华，而帝君也成功的成为了孩子的师傅。

　　令帝君和天君没想到的是，百年之后，这孩子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顽童，跟着寇岚家的孩子暮成雪到处惹是生非，胡作非为，把天宫弄的乌烟瘴气，可给天君气了个半死。无奈之下，鸢崇只好把他送去昆仑学习，待百年之后再让孩子回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山都还好好的一成不变，更何况曦华的那顽劣性子？孩子死性不改，谁能想到，就在回天宫的路上，这么短的一段路上，曦华还能给他惹出事情来。

　　崀山正下着雪，一团一团松松软软的搭在山顶的松树上，偶尔几只母鸡带着他们的孩子穿过丛林，留下一串细小而整齐的脚印。

　　那串细小而整齐的脚印旁是一串月牙形的，相对大的脚印。有经验的人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串脚印属于很多双踏过白雪的马蹄铁。那串月牙儿弯弯斜斜，一直延伸到山腰的邻仙台处。

　　邻仙台，顾名思义，就是崀山顶上一块平坦的台地。这个地儿荒无人烟，一般除了有人实在想不开或者偷情没个好去处之外，不再有人会来这地方。

　　而今天的邻仙台不一样。今天的邻仙台虽然静，却也不是那种寂静，顺着风听，也还能听见几个男人的低语。

　　这里驻扎着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鸢崇到此处时，并没有受到欢迎。没受到欢迎倒是好理解，凡人谨慎，见到外人多留个心眼也不是大事，若只是盘问多些，鸢崇完全可以接受，但是堂堂上古帝君一到自己徒儿的军队便受到了兵戈相待就实在让人不大高兴了。偏偏那傻徒弟连看都不出来看一眼，鸢崇又不好对那凡人使用法力，只好乖乖的呆在那安置在风口处的用几个篱笆围起来的所谓“大牢”里，等待着被自家傻徒弟审判。

　　好在鸢崇不怕冷。百无聊赖的等了那么一两个时辰之后，正神游物外的鸢崇终于听见了铠甲撞击的叮当声。

　　接着有人告诉鸢崇：“大帅来了。”

　　大帅姓莫，这是鸢崇在军旗上看见的。事实上，鸢崇对于吊儿郎当的曦华还能培养出一支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感到惊奇。

　　鸢崇听着铠甲声越来越近。他依旧打坐，没有睁开眼睛。这是他多年以来致胜的第一步：有没有实力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排面。排面到位了，敌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咳。”

　　莫大帅咳了一声。显然是对鸢崇轻蔑的态度表示不满。

　　这小崽子，难道没认出来辛辛苦苦把他养大的师傅？

　　鸢崇有些恼怒。鸢崇恼怒的时候，向来不爱听别人的话。于是他依旧没有动。

　　“咳。”那莫大帅又咳了一声。

　　接着变有一小兵沉沉稳稳的走到鸢崇面前：“大帅来了。”

　　莫大帅接上话头：“我错了。”

　　小兵：“啊？”

　　莫大帅提声：“尊上，我错了！”

　　这还有点儿模样。鸢崇理理袖子，起身撩起眼皮，看见的确是一张属于少年的，笑意盈盈的脸。

　　嘻嘻哈哈，不成体统。鸢崇这样想着，说：“感冒就要治。”

　　“知道了，今晚就治。”曦华一面笑着，一面大跨步走到鸢崇身边，把自己身上的大髦给鸢崇披上——即使知道鸢崇并不怕冷。他迎着鸢崇往外走，“阔别多年，师尊想我没有？上回我走时才九岁，如今就十七了，难为师尊还记得我。”

　　按照人间的法子，他倒是十七不错。鸢崇不搭理他的油嘴滑舌，而是一面往一个帐子里走一面问：“你为何谋反？”

　　曦华打着哈哈：“哪个权臣不想谋反？反着玩玩儿。”

　　鸢崇睨他一眼。

　　曦华怂了半截，恭恭敬敬的把鸢崇迎进帐子里，才说：“那皇帝很不好，有鬼气。”

　　鬼气？

　　曦华看鸢崇面色动摇，才继续说：“我路过人间，见那皇宫鬼气冲天，便多留了个心眼，干脆在长安找了个官做。没想到那鬼气竟越发浓重，我身上仙气不散，一踏进皇宫就难受得很。我无法，只得反了他才能进入皇宫，找那鬼气。”

　　鸢崇拍了拍他的手臂：“此事你该报给松音。”

　　曦华摇头：“松音哥哥性子软，定不愿起杀戮。”

　　鸢崇：“你便愿意？”

　　曦华一哽：“总之我反都反了，若是此时离开，伤到的定然是那些无辜百姓。这么些年来我手下也有不少人，脱不开身了，师尊拦不住我。”

　　鸢崇又睨他一眼：“松音说你该死。”

　　言下之意是你真的该死。

　　曦华听了这话，反而破罐子破摔的笑了，也不怕惹鸢崇生气：“师尊来做什么？”

　　鸢崇：“……”他沉思了一会儿，“我得去长安看看。”

　　人间有啊鬼气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皇城有鬼气就稀罕了。人皇有真龙庇护，虽然如今真龙早以闭门不出，但龙气还在。若是那鬼气能冲破真龙庇护占据皇宫，那可是一件足以震动整个天宫的大事。

　　“我得去长安。”鸢崇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