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一头蒜

36、番外

　　我是一朵云，生于盘古开天辟地时，活到现在已有数十万年的岁数，可男可女，可美可丑，一切都随我的性子来，活得倒也快活。

　　我飘摇四海时，四海龙王都得敬我一仗，不为别的，云聚成雨，雨积成河，河汇成海，是以我在路过四海上空时，龙王必得亲自鸣锣，以示对我的仰仗。

　　那时我尚未休仙，亦未曾遇见师父，高兴时便晴空万里，小孩子会依我变化的形状，猜出各种好玩又有趣的东西；烦躁时便电闪雷鸣，淹没人界，所有生灵躲之不及。

　　后来我正在海上兴风作浪，预备下场暴雨给海里生鲜个教训，谁让他们躺在海藻里笑话我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在发脾气之前，我托风兄告诉他们，我虽无家，四海皆为家，我能上天入地，除了阎王老爷的阴司去不得，哪里我还去不得？

　　可他们依旧在笑，笑我是无用之材。

　　于是，我怒了。

　　风兄吹起海海面百丈高的浪，我趁机遮蔽太阳作雷鸣，闪电滋滋的连接着天地，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弓弦，把海中所有生灵击中，打得他们灰飞烟灭。

　　风兄做起地网，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在我要出手毁灭的那一刻，师父便踏月而来。

　　我也不知道明明刚才还是白天，怎么转瞬就成了黑夜，一轮清月就在他背后，又圆又大，柔和皎洁的月光镀在他蓝色衣袖上，比晴日时海面上的浪花还要美上三分。

　　他手中那柄银色的剑甫出鞘，海里那张巨大的网便四零八落，里面的海鲜鱼虾皆一哄而散，我站在海上，掐着腰看他。

　　风兄向来胆小，见有高人插手便瞬间逃遁。

　　我还算有骨气的站在那里，竖起眉毛表示我的愤怒。

　　那人简简单单连个剑花都未挽就把剑入了鞘，他满目慈悲的望着我，一脸从容。

　　“想当菩萨就去西天，想做神仙就去下界，来本公子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没错，我刚才为了造弄威势，化做男身，以至于现在还是眉目清秀的少年形象。

　　他缓缓的开了口，问我想不想成仙，自我诞生之日便目睹了各路神仙羽化时的痛苦，他们或遭天劫，或驱魔除妖与敌人同归于尽，反正最后结局都连把灰都没留下，也就只有人间会为他们建造祠堂庙宇祭拜，而天上的小仙们都凉薄得很，除了偶尔闲谈说两嘴，平日欢天喜地时谁还记得他们？所以我只想做一片自由自在的云，永无消亡之日多好，纵然无碑无祠，至少我还活着，还可以遍览五湖四海，观赏美景。

　　那位神仙也很大度，直接拂了下袖子，我便被他收进袖筒，淡淡的兰草香扑鼻而来。

　　“背后偷袭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在他袖中使劲翻跟头：“有本事咱们单挑！”

　　听到一阵开门声，我被从袖中放了出来，滚到地上。

　　吵架最重要的是气势，我还化成男身，一身白衣在他空荡荡的仙府格外扎眼。

　　我望着稻草搭成的亭子，朽木做的桌椅，不禁嘲笑道：“连个仙仆都没有，真是穷酸至极！”

　　他坐到草亭中，化出一壶热茶，问我喝不喝，我当然喝，刚才费尽法力做的局被他轻轻巧巧化解，气都要气死了，现在能占他些便宜我自然要占！

　　我仰头猛灌一茶盅，不料忘了现在是人身，怕热怕冷怕饿，顶热的茶水还没入喉就被喷了出来，正正好一滴不落的全都喷在了他脸上、身上。

　　我捏朵白云变素帕，递给他：“对不起啊……”

　　他垂着被烫红的脸，没有接我的帕子，只用衣袖擦了。

　　我在他对面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心中感叹这位天底下少有的妙人真是奇妙无比，若是他肯收我做徒，那我就勉勉强强的应了，不为别的，只为那张比龙王二儿子好看几千倍的脸。

　　没错，本云彩嗜爱美色，曾挟持东海龙王的二儿子到天之南看星星看月亮，不为别的，只为他那四海六界难寻的美貌。我在送他回去时，临近家门口时用三尺长的剑把我刺了个透心凉。

　　幸好我是没心没肺的云彩，不用流血不会受伤，就是有一点疼而已，否则又要谱写一曲《肝肠断》了。

　　我暗自庆幸时却见他脸上怒愧交加，说我羞辱他，天理昭昭，我们真的只是看星星看月亮，并未有任何过分举动。

　　我从胸口拔出他的佩剑，叹道：“你明知杀不死我，这又是何必呢？”

　　他悲愤的把那柄剑驾到自己脖子上，欲要自尽。

　　我用法术化去他手中的剑，赠他我那把贴身佩剑，为了表示这把剑对我没那么重要，我单手递给他，并不屑道：“这把剑剑鞘是用女娲补天时剩下的彩石所炼，而剑身却是盘古开天用的斧头所化，我四海溜达时无意捡到，现在送给你了。”

　　小白龙雪白的脸上更显煞白，我只当他不喜欢，把剑收回，你不要我还不舍得送呢！

　　我这人素来洒脱，我若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算身归虚无我也不撒手，我若喜欢他他不喜欢我，我便剑斩相思去觅自在。

　　出了海正好遇见视察奸/情的风兄，他扬着青色衣袖，啧啧的看着我手中那把剑，玩笑道：“兄弟我好歹陪了你数万年，还比不上那条泥鳅在街上的一回眸，兄弟我真是亏大发了！”

　　他为人就是嘴贱，其他地方没得说，我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他自己撞到枪口上别怪我无情，我挥剑就向他刺去，他也不躲，任我把他捅成筛子。

　　我们两个就这样，在互相伤害中渡过了一年又一年，当年秀气可餐的小白龙娶妻生子变成了猥琐大叔，我们两个还是十七八岁的样貌。

　　我喜欢臭美，路过水滩湖泊必得停下来照照镜子，风兄就在旁冷嘲热讽，其实他暗地里也会偷看水中倒影两眼。

　　再没遇见这位小神仙之前，我一直觉得我们兄弟两的美貌已经世间无敌，如今见了他方知人外有人，我自愿拜倒在他的美貌之下，他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他要我日后不得随意发脾气伤害无辜，要我潜心修道以求成仙，还要我认他做师父。

　　我望着那一张嫩的能掐出水的脸蛋，别管什么合理不合理的都点头应了。

　　最后他还要我不得随意出他的流云宫，我不自觉握上他的手，柔声道：“只要有你陪着，别说几千年，就是天地寿数尽了，我也不会离开这里。”

　　他红着脸抽出细长匀称的手指：“仙者寿数有限，恐怕我到不了那个时候。”

　　“没关系！”我化成一朵流云，趴在他肩上：“我寿命长，到时候分给你些。”

　　他不好意思的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我黏在他身上轻声问道：“天宫里的神仙都是像你这般好模样么？”

　　“叫我师父。”他不满我的称呼。

　　“师父你长得真好看，徒弟我最喜欢你这张脸了！”我把云朵的身躯缩了缩，正好躲进他怀里。

　　“师门有训，师徒间不可过于亲密。”他有些刻板的说道。

　　“规矩是死的，咱们是活的。”我在他怀里蹭了蹭，清冽的香气萦绕在鼻间。

　　此后数年，他在正殿看书批公文，我就坐在他旁边吃他去西天参加法会带来的提子，累了就歪下躺着睡觉。有时想着他看累了，就帮他捏肩捶背揩些油。

　　我师父这个小神仙生活的极为克制，几时起床，几时看书，几时烹茶，几时会友都规划的明明白白。

　　他不许我离开流云宫，我便成日在宫中呆着，想念许久未见的风兄。

　　某日，师父又去灵山参加法会，我在他榻上睡的正香，就被擅闯进天宫的风兄给摇醒，我揉了揉眼，骂了一句无聊还要接着睡，风兄就说蟠桃园的桃子又大又甜，无人采摘，问我愿不愿意受这个累去尝一尝天宫的桃子。

　　我跟他游历人间时，桃子没吃一车也得有一筐，本没什么好奇，只是觉得在流云宫困的久了，想出去透透气，恰巧风兄便来了。

　　我们两个化云化风，顺顺利利跑到桃园，跳上不高的桃树，摘了几个。

　　风兄见我只摘不吃，便奇道：“几年不见，这是改性了？”

　　我抱着桃子，笑道：“我得摘几个回去给我师父吃。”

　　风兄哎呀呀道：“你……有师父？”

　　我笑的更欢快了：“是啊，师父还说流云宫就是我家，风兄，以后咱们再也不是无家可归的浪子了！”

　　“打住打住！”风兄扔掉吃剩的果核：“我可不愿被人约束着。”

　　回宫时，师父就在门口等着，俏脸结冰。

　　我兴冲冲的把桃子展露出来，告诉他这些都是我亲手摘的。

　　不说这些还好，一说是我自己摘的，他就“嗖”的变出一截软鞭，要我跪在大殿中央认错。

　　“不就摘了几个桃子吗？在人间时也没见怎么着啊，莫非天宫的人都很小气？”

　　师父更气了，拿软鞭直往我身上抽，他那截软鞭专门抽神打鬼，我这个仙不仙，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小云彩被它打得满地打滚，桃子也滚落四处。

　　他一边抽一边问我错没错。

　　我就是没错嘛！那些桃子再不吃就烂掉了，我是大发善心帮他们，何错之有？！

　　痛得实在受不了了，想化出原身躲一下，被他识破，用仙法禁锢住了我。

　　“师父饶命啊！”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大呼一声便闭气合眼装死，我于装死这件事上向来有天分，别说是师父这样年轻的神仙，就是把炼丹的老君请来也没办法。师父试了试鼻息，吓得他当真以为我死了，扔掉手中神鞭，抱着我掉泪。

　　我微微睁眼，看见他那双琥珀色瞳孔里写满绝望，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是不肯掉下。

　　想来是伤心了。

　　我怎么舍得师父伤心？

　　我彻底睁开眼睛，嬉笑道：“那鞭子打在身上真的很疼！”

　　我认命的盯着他，我发誓，他再拿鞭子抽我绝对不逃，比起身上的疼痛我更怕师父伤心。

　　师父可能不知道，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藏着我见过的最灿烂的晚霞，他一伤心，便会乌云满天，天地倾灭。

　　我不喜欢。

　　师父知道我的诡计后丢下我就出了流云宫，回来时一身伤，送他回来的白衣小神仙说他因偷盗蟠桃，被天君降下九道雷火责罚。

　　他是无极宫的灵清仙君，与我师父交好，此番天君降下灾难他也代为扛了两道雷火，湛白的袍子上隐约沁出红色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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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停笔很久，反思很久，我常因写的文无人收藏而十分痛苦，纠结自己要不要继续更下去，
因为写文是个费时间又费脑子还不一定能做好的事，用码字的时间我完全可以用来做别的事，
譬如穿着汉服去街上溜达拍照，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如此过了几天才发现生活竟是如此了无生趣。
我还有好多故事没讲，还有好多话没说，
就此放弃，我不甘心。
所以，以后我会慢慢更新，把我想讲的故事都讲出来，把我钟爱的人物介绍给有缘人，
如果你也喜欢他们，那么我会非常高兴，
如果你不喜欢他们，我一样也是很高兴，
没有人会天生被所有人喜欢。
总之，能在文章里遇见大家，作为作者真的非常荣幸，
你看或不看，我写的文就在那里，
它们也许不够完美，但我想在日复一日的更新中看到自己的进步，
感谢读者们的陪伴！
感谢读者们原谅我稚嫩的笔法。
谢谢大家，以后会每天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