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媳当家》迟鸽

2、第2章 后娘不是娘

　　葛大壮如何会猜不到妹子没说完的话，他微微皱了眉头，扫了一眼没有余烟冒出的烟囱，放下褡裢就去前院扛了五六捆苞谷秸秆。

　　葛家新院子里，穿了一身藏青衣裙，又用蓝色帕子包了头发的王氏，正端了一瓢谷糠喂鸡，偶尔抬眼看见大儿扛了柴火去后边，就猛然摔了手里的瓢，指着那些咕咕叫的母鸡高声骂道，“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供你们吃供你们喝，连句好话都换不来，还要往外搬我的东西。老天爷瞎了眼，怎么不降下个大雷劈死你们呢！”

　　葛老头儿本来叼着旱烟袋坐在屋檐下搓苞谷粒，听得她骂的越来越不像话，忍不住开口拦阻道，“行了，你少说两句吧。这些柴火都是大壮秋时拾掇回来的，他烧几捆也是应该。你这么小气干啥？赶紧做饭吧，天都要黑了。”

　　他本是说句公道话，想着息事宁人，可惜事与愿违。

　　王氏听了这话就像火上浇油，原本三分气就变成了十分，“噗通”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开始越发大声的哭骂起来了。

　　“我王金花儿真是瞎了眼了，苦等到二十岁，被爹娘打个半死，才嫁给你这个死了婆娘的窝囊废。替你养孩子，又生儿育女，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结果老了老了，还要挨你的骂啊。这是不让我活了，这是往我心口戳刀子啊！”

　　葛老头儿被数落的脸色黝黑，开口想反驳喝骂，不知想到什么又慢慢咽了回去。末了默默起身，躲进屋里去了。

　　王氏又骂了半晌，自觉出了气，老头子也被她再次降服了，这才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目光好似穿过新瓦房，看到了那处破陋土屋，低声冷冷说道，“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就得给葛家当牛做马。一根草一片树叶都是我儿子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克死亲娘的贱种！”

　　许是感受到了王氏声音里浓浓的恶毒和怨恨，正争夺着谷糠的母鸡们呼啦啦跑了个干净。不知哪个胆子小的厉害，路过王氏脚背时还留些排泄物，惹的王氏又是一通跳脚大骂。

　　迎春本来吃了面条又睡过去了，但迷迷糊糊的好似听到有人吵闹，睁开眼睛探看时，却见葛大壮正伸手摸向她，于是惊得立时瞪了眼睛问道，“你要做什么？”

　　葛大壮两道浓眉微微皱了皱，手势却是不停，直接插到褥子下试了试温度，淡淡说道，“炕热了。”

　　迎春这才知道人家是好意，赶紧扯了方才那事儿掩饰尴尬，“外面是怎么了，我怎么听见有人骂街啊？”

　　葛大壮却好像没有听见这话，回身出去掩好房门，这才上炕放了自己的被子在孩子另一侧，然后和衣躺下。就在迎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说了一句，“不必理会，睡吧。”

　　迎春只觉头上有乌鸦排队呱呱飞过，看来她家这孩子爹除了寡言，还有些慢半拍啊。许是身下的炕烧得太热乎了，迎春脑子里的念头没打几个转儿就睡过去了。

　　夜里，她迷迷糊糊给孩子喂了两次奶，再听得孩子猫咪一般的哭声时，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

　　葛大壮正姿势僵硬的抱着裹成红蜡烛一样的孩子，一抹调皮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他脸上，使得他原本英俊但稍显刚毅的面容又多了三分温暖慈爱。孩子小手无意识的高举着拳头，他还会低下头，用脸颊小心翼翼贴一贴…

　　迎春望着这对儿父子如此亲近，不知为何，眼圈儿突然就红了。好像有无数酸涩的往事想要从她心底漾出来。

　　那些孤单寒冷的童年岁月，彷徨无依的成长生活，她曾多少次期盼，有一日能找到一个好男人，组建一个完整又温暖的家。她要生个可爱的孩子，撒娇喊累，赖着老公洗尿布抱孩子。

　　没想到，虽然换了个时空，但她的愿望却在这一刻实现了。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可怜她前世孤苦，特意补偿她的吧。

　　迎春闭了眼睛，极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因为这样梦想成真的时刻，她应该欢喜大笑才对。

　　葛大壮听得身畔女子的气息有些不稳，扭头看过来就见两滴清泪正从她眼里滑下，那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打湿，每颤动一下都像大石压得他想叹气。

　　先前诸事暂且不说，如今她为了自己生儿育女，若是再委屈她就真有些说不过了。

　　这般想着他就放开孩子下了地，迎春睁开眼刚要喊他，孩子却哽哽唧唧闹起来，显见是要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迎春于是赶紧起身伺候这个小祖宗，待得忙完，小姑葛妮儿又赶来照料她们母子了。

　　迎春吃了早饭，又同葛妮儿说了会儿话，还是不见孩子爹进来，于是就问道，“妮儿，你哥干什么去了？”

　　葛妮儿手里正端着针线筐翻检绣线，随口应道，“我哥说上山打一只野鸡给嫂子炖汤喝，一会儿就回来。”

　　迎春皱了皱眉头就没再多问，可是直到葛妮儿嘴里的一会儿工夫变成一日，足足等到天色黑透，葛大壮还是没回来。

　　葛妮去院门口看了无数次，最后苦着脸安慰嫂子，“嫂子，我哥许是回来之后又去谁家窜门了，我这就去喊爹和二哥，让他们去村里找找。”

　　“好，你去吧，不用惦记我。”迎春心里也是高高提着，虽然她同葛大壮暂时还没生出什么感情，但好赖不计也给他生了孩子啊，若是他出了事，不必说，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葛家村本就不大，七八十户人家，从村头找到村尾也不过半个时辰。

　　葛妮儿走去前院自家喊起刚要睡下的老爹一起，她一个姑娘家，不好独自出门走夜路。葛老头儿还想喊着二儿子，偏生王氏硬是拦了下来，话语间说的很是难听，把葛妮儿气的拉着老爹就走了。

　　迎春抱着儿子在自家门内隐隐听得几句，就皱着眉头坐回炕头儿等葛妮的消息。

　　不料这一等就等了一宿，迎春心头压着事睡不着，夜里头孩子哼哼唧唧地闹腾了几回，迎春拍着孩子的背，喂了奶，这小子就又安生了。

　　眼见窗外的天色已是蒙蒙亮了，迎春开始有些急了，怎么葛大壮没找到，又把葛妮儿也搭上了。

　　她抓了炕边的蓝布大袄，把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要出门去。结果刚推开两扇木门，就见葛妮儿远远跑来，双手拄着膝盖在廊檐下呼呼喘气。

　　许是一夜未眠的关系，小姑娘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盘着的小辫子散了许多，鞋履上沾满了湿泥，眉毛上也结了一层白霜，显见是在外面奔走了很久。

　　迎春赶紧上前扶了她，有些心疼的问道，“怎么累成这个样子？你哥呢，还没找到吗？”

　　“嫂子，我没找着大哥。村里所有人家我都去过了，谁都没见着大哥。咱爹刚才又去山里找了，你别着急，马上就有消息了。”葛妮儿生怕嫂子急出毛病，赶紧安慰两句。

　　迎春皱了眉头，低头看看怀中孩子熟睡时还不忘咂咂嘴的小模样，心里好像堵了什么，愈发沉重。

　　今日是孩子的洗三大吉之礼，若当爹的不在，如何举行沐浴仪式？况且亲朋邻里聚来，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闲言碎语呢。

　　眼看着日头跃出东山顶，山林间的浓雾也散尽了，葛大壮还是没有回来，反倒是破旧的院门被叩响了。

　　一夜好眠的王氏今日换了一件红色大袄，头发用一块浅色的帕子包了起来，耳垂上还难得的戴了一对银耳坠子，看上去倒好似对这次的洗三礼慎重的很。

　　她的身后还跟了七八个村里的妇人，迎春站在屋门口，看见去开门的葛妮儿神色尴尬，就猜的这位必定是从她清醒后，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婆婆了。

　　她一时也装不出什么热情，正为难如何应对，倒是王氏因为小女儿把她堵在门口而来了火气，于是捏着帕子叉腰骂道：“死丫头，你堵着门做啥？”

　　说完，她又远远望着迎春娘俩，话音儿提的更高，“还有你，不过是生了个小崽子，脾气却见长了？婆婆来了，也不知道迎一迎？和你家那杠头一样，十棒槌打不出个屁来。”

　　葛妮儿生怕嫂子和老娘吵起来，赶紧扭头喊道，“嫂子，你还没出月子，别吹了风，落下病根儿。你抱着小侄儿进屋去吧，我招呼娘和婶子们就行了。”

　　迎春想了想，左右这些人也没有熟识的，于是点点头就进里屋去了。留下葛妮儿开院门，请了老娘和一众亲戚进了堂屋。

　　王氏心头憋了一股火气，四下扫了一眼简陋的屋子，末了又尖着嗓子编排道：“也不知道整日躲在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开个门都这么费劲？”

　　这话说的当真不好听，别说是个葛妮儿，就是那些进门的妇人也觉着不妥。

　　有个媳妇子忍不住开口说了句公道：“婶子，你可别说这外道话。大壮儿昨晚一夜未归，大壮媳妇儿守好门户也是应该的。”

　　有那昨晚睡的很沉的小媳妇儿听得这话就好奇问道，“咦，大壮兄弟去哪里，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是啊，妮儿昨晚挨家都去了一趟呢。这大壮儿兄弟平时看着很稳当啊，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人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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