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鬼修生存指南》杯中绿

5、第 5 章

　　房间不大，左不过几平方米，却充斥着成千上万只黑灰色的羽状小虫，好似下了一场灰黑色的雪。
　　房间尽头有一个看不清原物形状的黑灰色羽球，如蜂房一般，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密密匝匝蠕动着的小虫。
　　小木人猛然腾空而起。随着他的动作，一个灰青色的光罩如灵蛇一般窜出，重新笼罩住房间。又有几根青线从指尖射出缠住扑向几人的灰羽小虫。
　　他的木头小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来。
　　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先前那个开锁的妖魔部下脱口惊呼：“念虫？”
　　所有人侧目。
　　连正在施法的小木人也不禁朝他看去：这个妖魔不应当知道这些东西。
　　云镇开口：“沥川，你认识这虫子？”
　　妖魔沥川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在一本古籍上看见的，是一种现在已经绝迹的小虫，以各种念力为食。性格贪婪残暴，一旦见到念力，就一定要吸食干净才罢休。”
　　怨气是念力的一种，但念力绝不只只包括怨气。这是一个很大的门类。
　　理论上来说，所有有智慧有情感的生物，都无时无刻不在发散着念力。
　　夸张一点来说，念力是智慧生物的智慧之根，是生物的情感之源。
　　没有念力，生物也会死亡。
　　这种小虫便以念力为食，几乎可以说是所有生物的天敌。
　　幸好这种小虫已经几乎绝迹了，不然飞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它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达成了共识。
　　唯有一只一边施法，一边跑神的鬼修却在不着调的想着：“原来魔界也有古籍啊，妖魔也不全是不学无术的家伙。”
　　幸好现在没有人注意大功臣的走神，他们全都在纠结应当如何脱身，不然妖魔们可能会选择先杀掉某只致力于抹黑魔界的鬼，再考虑脱身这种小问题。
　　云镇看向自己的部下：“那古籍上有记载它们的弱点吗？”
　　沥川摇摇脑袋，为自己半吊子的学识而羞愧的低下了头。
　　“它们没有弱点。”
　　走神归来的鬼修语气颇为沉重的接过话头。
　　“它们没有弱点。唯一能阻止它们的，大概就是念虫自身的寿命。”
　　云镇急忙问：“那它们能活多久？”
　　小木人面无表情的回答：“三天。 ”
　　他可疑的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撑不了三天。”
　　云镇安抚他：“不用三天，算算时间，这些虫子顶多剩下一天的寿命。”
　　小木人平静的说：“嗯。我只能撑三柱香。”
　　云镇：“……”
　　三柱香和三天差的也太远了吧。
　　小木人平静的声音里潜藏着一点点破碎的脆弱：“妖魔不属于我们这个力量体系之内。你们的攻击没有用的。”
　　沥川悄悄的收起了捏诀的爪子。
　　云镇微笑：“这群虫子花了两天也没把这家伙吃完，等它们来吃我们的时候，它们也可以死了。”
　　小木人：“不，别想了。这家伙的念早就被吃完了，现在还没死，不过是有奇遇罢了。你们不会真这么天真的认为这些虫子的进食速度如此之慢吧？”
　　云镇的微笑僵在脸上。看着有些滑稽。
　　杜暮寒后知后觉的发现场面似乎有点尴尬，忙补救道：“如果真是这么慢的进食速度，就不会有人养这些家伙当杀手锏了。没事，你们魔界的古籍不全，不知道这些常识是正常的。”
　　这下不仅仅是云镇，在场的所有妖魔都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尴尬。特别是沥川，恨不得挖条缝钻进去。
　　小木人果断抛弃了这个话题。不管是说别人没脑子还是说别人读书少似乎都不太合适。
　　于是他剥出一线鬼力，绑了一只念虫进来，隔空拨了拨念虫的羽毛，给妖魔们做演示：“念虫有两片翅膀，上附鳞状小羽。顺着羽毛，沿翅膀根部剪落……”
　　霎时间灰羽乱飘。
　　小木人被灰羽糊了一身，但任不为所动的继续他的教学工作：“可见两片蓝色的长条状颗粒物。这叫……嗯……不重要！它会随着念虫的生命逐渐缩短。通过它我们可以判断出念虫剩余的寿命。”
　　小木人的木头脸上露出了勉强可称为高兴的表情：“很好，我们得救了。这虫子马上就要死了。而且……它们死的时候很漂亮。”
　　杜暮寒的判断没有出错。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刻，先前扑向光罩的小虫纷纷停滞在半空，灰色鳞羽未及纷飞，便转瞬凋零。从光罩里向外看去，更像一场大雪，漫天纷飞的灰羽，是无数死去的雪。
　　很难找到准确辞藻来形容它们凋零的样子和这方凋零的天地。
　　再华丽的辞藻也差了一点儿味道。那是生命的悲哀和死亡的壮丽的结合。
　　的确很漂亮。
　　所有目睹者都不禁陷入了失语的状态。
　　没有人再有心神去注意，在那些纷飞的灰羽落在光罩上的那一瞬，一直缩在小木人里的魂魄猛地一颤，陡然接近透明。
　　真的很疼。
　　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疼痛，唤醒了杜暮寒沉睡多年的记忆。
　　在多年前。
　　也是一个像这样大雪纷飞的地方，他深切的感受到死亡。
　　念虫与朝生暮死的朝菌一般生命短暂，但却足以让每个感受过它的人铭记。
　　念虫母虫会把上百只幼虫产于同一母茧之中，但母茧里只会留存下不足一只幼虫破茧能量。
　　念虫幼虫如养蛊一般厮杀，只有最强壮的幼虫可以破茧而出，短暂的看一看世界。
　　接着，它们疯狂的渴望着、寻求着食物与生存空间。
　　念虫只会在0到5摄氏度的寒冷状态下产卵，它们的主要食物来源却几乎都生存在温暖地带。
　　为此它们要一刻不停的朝南方飞去，一路如蝗虫一般啃噬所有可获得的念力。待到吃饱喝足，又重新北返产卵，返程途中滴水不进。
　　在这三天里，它们的羽毛会多次翻新。这需要极多的念力作为食物提供能量。
　　而每一片翻新的羽毛上面，都沾满了它们的血。正是这样带血的痛楚，驱使念虫永远不敢懈怠，永远渴求食物，永远休斯底里的、赶尽杀绝的对待每一个可作为食物来源的生物。
　　这种小虫从出生起便是杀戮，骨子里带着掠夺的天性，死亡时却偏偏要盛放，凋零时也要美得惊心动魄。
　　带来的疼痛也会更加刻骨铭心。
　　它的血无形无色，却可以溶解念力，尤其是念虫消散时崩解的羽毛上沾着的精血，甚至可以腐蚀灵魂。
　　所以……真的很疼。
　　多年前是这样的，现在还是这样的。
　　小木人的木头脸上还是带着那勉强可称为高兴的表情。
　　小木人里的灵魂则忍受着熟悉的疼痛，瑟瑟发抖。
　　但青色的光罩却更为凝实。
　　他想道：“我回来了。”
　　这种虫子的确少见，也没有人会养。但早期人们培育它们，不是为了让它们夺走别人的念力。而是为了收集它们的羽毛。
　　用羽毛上透明的血液，对付一个早已没落、全是魂体的种族——鬼修。
　　不过，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顾是鬼修，还是鬼修的敌人，都早已没落了。唯有小虫还是一如既往的三天走一个轮回。在三天里展示自己的强大而美丽的生命。
　　那半透明的灵魂稍稍脱离木头小人的限制，一边源源不断的输出青色的能量，都等待着漫天灰色的大雪飘落，一边轻轻的抱住自己的膝盖，以一个奇怪而变扭的姿势歪抬着头看着这无数飞雪。
　　雪要停了。
　　一切都会好的。
　　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