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SBSS疯犬》DocR

3、Chapter3

　　三、
　　当天晚上斯内普扬言要睡在格兰芬多休息室门口，只是为了让伊万斯出去见他一面。伊万斯去了，但只在外面待了不到两分钟。她回来的时候对麦克唐纳抱怨，最后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我不想看这些，因为她已经哭过一次了，很多人安慰她。詹姆斯对此站在最前线。

　　我悄悄溜出休息室的洞口，里面真闷，全是眼泪的味道——我真想问问伊万斯怎么做到的，让眼泪味道那么大。我在关上胖妇人画像的时候看见斯内普往——楼上走。他不下楼，不滚回他肮脏潮湿的地下室里，反而到楼上干什么？我跟上去。他的背是驼的，没有早上努力撑直的样子，他失去了什么东西，能帮他把脊背挺起来的东西。

　　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印在台阶上，他走得很慢，好像拖着什么沉重的物品。他的肩胛佝偻下去，头发长得原来已经有点儿过肩了。周围是霍格沃茨的壁画，晚上夜禁以后黑了咕咚，只有墙上的壁灯散发出一点儿亮光。画像们打着鼾，有几个悄悄睁开眼睛，我不能确定他们都睡着了。外面猫头鹰扑棱翅膀，偶尔有几道黑影子从旁边的窗口掠过，我离他不远，好几次他停下来，我都以为他发现了我，哪知道他每次都是只停一小会儿就继续移动。吓得我够呛（很显然我并不害怕被他发现，只是突然停下确实太过吓人）。

　　往常跑几分钟的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斯内普的背影黑糊糊的，一直在前面晃动。

　　他最后停下，我看见他拔出魔杖，对着一副画像小声地打了一个招呼，他看起来很有礼貌。他和那幅画像说了些什么，好像是一个口令，画像翻转着滚到一边，露出一条密道。

　　霍格沃茨里还有什么密道是我和詹姆斯不知道的？我有点儿呆住了，我并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往哪里，但是斯内普进去了，我不想跟丢他（或许我想抓到他一个把柄好能拿来威胁他，但我记不得了）。于是我在那幅画像完全滚回原处之前，勉强挤进了密道。

　　这条路很黑，我甚至无法确认斯内普在哪里，只能听着前面的一点动静来判断他在往哪个方向走。密道歪七八扭，四周黑洞洞的，我走的很不耐烦。

　　过了一些时间，差不多某个时候，我听见斯内普移开了某样东西，他从那里出去，我在他后边，看见了一个圆洞口，星星的光芒通过那个洞口从外面洒进来。

　　我看见斯内普出去之后，他身前是一片星河，很多很多星星在天上晃悠晃悠，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似的。他挡在那里，就有了一块斯内普形状的黑色，我看不见那一块的星星。

　　这条密道通往天文塔，霍格沃茨最高的地方。最美的地方。

　　他好像完全没有想要把这个密道出口堵起来的意思，他站了一会儿，仰头盯了一会儿天空，就走到望台边缘的护栏旁坐下，两条腿搭在外边，把手挂在第二排的铁栏杆上。他的头还是抬着，看起来有点茫然。

　　秋天的星星没有冬夏多。但是天文塔的朝向永远都在星星最多的那一面。有些星星很黯淡，有些很耀眼，但他们的共同之处就是都挂在天上，在宇宙里散发它们的光热，燃烧生命。在这时靠北端的天空有一颗很亮很亮的红巨星，群星朝它靠拢，很多星星又晃了晃，似乎有摇摇欲坠之势。

　　我从洞口里爬出来，斯内普依旧没注意到我。他呆呆的仰望天空，眼睛和天空一个颜色，星星映在他的巩膜上，有点儿像另一个——宇宙——。但是他的眼睛被别的隔开了，星星可以倚靠反射在他的视网膜上成像，却根本进不去那对恶心的、黑洞洞的眼球深处。他的眼球就如同毫无生命的无机质树脂凝胶造的假，是对人类模样的拙劣模仿，粗糙滥制的伪劣品，令人胃部抽搐的渎神之作，直至怀疑世上为什么会拥有这样不该存在的生命存在。没有生命力，连仇恨也没有，没有愤恨与不甘，如此干瘪苍白，毫无情感。

　　我必须承认至少现在的斯内普看上去没有特别讨厌，他很可怜，可这根本阻挡不了我心里涌上来的那股恶意（他自找的）。

　　从许多星星的间隙中间开始闪烁，我看见几乎是凭空出现的，宛如穹顶一样像鸡蛋壳的夜幕上划过流星。很多流星，是流星雨。

　　它们跟爆炸似的不要命，尖叫着也轻笑着在这块区域一闪即逝；呈纵向，不慌乱，井井有条，像场游戏。

　　然后我突然看见了在斯内普脸上泛着光的一些东西，我一开始以为那是他皮肤上泛出的油——鬼知道他洗不洗脸。很快我发现我错了，那是他的眼泪。

　　我心里莫名其妙出现一种狂喜——我从来没见过这只鼻涕精掉眼泪！我感觉我的嘴角已经咧开了，我简直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大新闻讲给詹姆斯听！

　　不论我们以前怎么欺负他，撕烂他的书和袍子，作势撅折他的魔杖，当众羞辱他，甚至于今天将他倒吊在他喜欢的姑娘面前，他那双黑眼睛也从来给我们的只有冰冷的仇恨目光与翻涌的愤怒，不屑和轻蔑。他永远那么高傲地扬起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自卑藏进骨头里。懦夫！他还不敢用一种刚强的方式去追他爱的女孩！我真想让他现在就发现我，我要好好嘲笑他，嘲笑他像个女人似的掉眼泪，直到听见他的尊严破碎——他总是保持着傲慢及他最看重的自尊！

　　我的笑容越来越大，我已经准备好跳出去说出那一通我刚刚想好的尖锐说辞。相信那一定会让他无地自容。

　　斯内普没有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他把手往上又抬了一格，抓住那冰冷的栏杆。

　　我突然不想笑了，他俯下身子，两颗眼球看起来更加干瘪，好像把它们碾碎了也再榨不出一丝生机和希望，如他本人一样令人倒胃口。他那张丑陋的脸上扭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混杂着我看不懂的东西。我都能听见他牙齿磕动的声音，他那个笼罩在破旧黑袍子底下的干瘦身躯在抖，胸膛深陷在勾起的背腹里，随着他的呼吸像支棱的竹条上紧绷的鼓皮起伏。

　　他货真价实地哭了，喉咙里憋着无声的嘶吼。他哭的真丑，汗水把他黏乎乎的头发粘在他颈子上，肩胛骨突出，常年低头不自然鼓起的颈肉活像畸形的鸟类，被拔光羽毛从毛孔根部渗出鲜血。他的一切都令人作呕，那个大鼻子随他的头藏进臂弯里，肋骨跟折断的劲竹一样突兀，绷住肉皮，白森森地透出蜡黄。他太瘦了，干瘪，腰上几乎没有肉。

　　他的眼泪其实很少，从刚开始到现在也只流到脸颊下面一点，从他眼睛里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足以流满他整个面庞。他就像忘记了怎么哭似的，垂着头，泪腺干涩，流出来的少少一点就好像已经榨干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情感。他脸上的痛苦很真切，有如正遭受钻心剜骨——十个，一打，随便了，反正他看起来快玩光了他的小命。

　　过了一会，斯内普好像才记起怎么掉眼泪，他的身体不抖了，撒发出来的浓重悲伤也没有了，眼泪开始源源不断地从他眼里出来，顺着他那个大鹰钩鼻子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打湿他的大腿。他是单纯在掉眼泪。不带感情地掉，似乎是因为他刚刚那一通令人无法言说的……悲哀——蒸发掉了他全部的、浓烈的——我更倾向于不管浓烈与否，总之他全没了。没了。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段时间，然后准备走，就从来的那个洞口。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当做没跟来看过——梅林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反正我这么想。

　　“你在干什么，布莱克？”

　　我原以为他还在哭，至少我转身之前是这样的。我甚至忘了我是偷着跟过来的，所以我走的很光明正大。

　　他脸上的眼泪干了。而他的声音显得很阴沉。我转回身，他眼睛里的愤怒比以往任何一次——任何——都要强烈。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那个声线里蕴藏的东西很可怕，可怕到几乎让我心虚。

　　“没什么，”我说，用一种恶劣的语气，“只不过看到了一只黏糊糊的鼻涕精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掉眼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