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男友跟他仇人好了》迦南之野

8、chapter 8

　　午夜车次的人更少，站台上零星几个人。赵冬冬勾着背包带子，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脚底下的砖石。站台后面的围墙靠近山林，风声呜咽，带起微凉的水汽，一拂过，皮肤上就起了细密的小疙瘩。

　　在他前一节车厢的站台点后方，有一个独行的女生，穿着一条白色的棉麻裙子。并不是那种晚上撞见了会疑心见鬼的白裙子，裙边在膝盖往上一点，腰线靠上，有系带，完美勾勒出腰身，就像是只能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那种很清纯的女高中生的盛夏服一般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很清纯，因为那个女生还扎了个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背着一个水色的背包，浑身上下都泛着学生气。

　　赵冬冬很少见到这样的女孩子。

　　虽然他有过高中生涯，但是他就读的高中里面，找不出这样的女生。不过，他倒是知道如果自己一直这样盯着别人看是极其不礼貌的，他轻轻移开自己的目光，看着不远处在站台下方的铁轨线条，在灯源下，依稀可见轮廓，往远方无限蔓延开来。

　　他脑海里面漫无边际地思索了很多事，虽然现在是待在生物工程班，算得上一份很不错的差事，但毕竟他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他可不想在一个地方耗成老头子。其实赵冬冬是个挺爱玩的人，他有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游历大江南北。

　　不过，这样的梦想要想实现，还是应该攒够钱才行。

　　如果运气好的话，最好在此之前，能给自己找个女朋友，告别自己的单身狗生涯。

　　空气稍凉，赵冬冬抽了抽鼻子，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感冒的节奏？身体素质不至于不抗打到这个地步才对啊？

　　赵冬冬摸出手机一看，电量岌岌可危，他没有路上用手机听歌的习惯，无聊虽然可以看电影打发时间，但是手机上没有下载，所以，没有电就没有吧，反正他放空思想倒是挺有一套的。

　　简而言之，就是发呆。

　　火车停下，赵冬冬上车，车厢空得可怜，甚至于他来的时候起码还有几个人，现在一整节车厢，就他一个人。

　　赵冬冬将背包放在旁边的位置，然后匍匐在小桌上，闭目养神。其实他没有什么睡意，但是晚上盯着窗外看其实没有什么意思，到处都是黑恹恹的一片。

　　闭着眼睛，其余的感官在无形间放大，整节车厢安静极了，只能听到火车行进中的嗡隆声，规律地落在他的耳廓，仿佛催眠曲，让他的睡意渐渐袭来。

　　但是紧接着，赵冬冬背脊倏而僵直，他并非普通的人，各方面感官本就比一般的人类灵敏，更何况现在他是闭着眼睛的状态，听觉在很大程度上会被放大数倍。

　　他能感觉到在火车的轰隆声中，有一道步伐着力点坚定地往这节车厢走来。不可能会是列车员，他坐过这趟车很多次，在这里卖香烟瓜子矿泉水是不划算的，因为可能从头推到尾，连吼两嗓子收一收脚的机会都没有。

　　那还有谁？火车已经出发有一段时间了，也没有停站，不可能是才来找车厢吧？

　　赵冬冬抬头，全身的肌肉猛然紧绷起来，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御机制，在觉察到危险的时候，因为他嗅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味，虽然浅淡，但确实存在。赵冬冬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嗅觉会出错，就连生物工程班那些老头子都会夸赞他只要是记住了味道，哪怕是透明的试剂管没有贴上标签，他都能准确无误地叫出名字。

　　火车车厢的灯光稍显昏暗，人的肤色比在阳光下更显出一种病态的蜡黄感。赵冬冬抬眼，看见自己手臂上清晰竖起的寒毛，终于，那道脚步声缓缓停下。

　　赵冬冬轻轻眯起眼梢，从座位间往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觑过去。

　　就好像是有什么神秘的法术一样，那车门缓缓洞开，身后的车厢一片黑暗，常年开着灯光的硬座车厢居然没有丝毫光源，而那人从黑暗中走出，穿着打扮像个礼貌有节的绅士，黑色西装、同色的风衣、领带、圆帽，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皮箱，不清楚是装着什么东西，比起影视作品中双方交易而拱手让出的钱箱还要更宽一点，形状更类似一个正方形。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在他的对面坐下，同他面对着，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任，名霄。”自称任霄的男人开口时，语调柔和，甚至带着笑音，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一如他的长相，儒雅中带着一点犀利的锋芒，尽管他已经不年轻了，眼神却依旧像是藏着刚出鞘的刀锋。

　　是的，赵冬冬知道，这个男人的年龄远比他展现出来的要大许多，但成熟男人比起小年轻也更有醇厚的气息。

　　而这些，在赵冬冬眼前的男人，展现得淋漓尽致。

　　任霄彬彬有礼，赵冬冬思索，自己是不是也该象征性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做一下自我介绍？但问题是，他真不认识这个人啊，虽然这人是看起来很有礼貌，但莫名其妙就跑出来搭讪，真的让人很不理解好吧？！

　　“或许……”赵冬冬试探着，“任先生你是认识我？”

　　“年纪轻轻就进了生物工程班工作，像赵先生这样出色的优秀人才，这年头可不多见了。”

　　赵冬冬没听出夸赞的意思，但是他懂得顺坡下，笑道，“运气好罢了，还不知道任先生是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过我找上赵先生你确实是有事相求。”

　　“不妨直说。”

　　任霄笑笑不语，先是将手里面的箱子放在了桌子上，那股血腥味更浓烈了，赵冬冬下意识抽动了一下鼻子。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他不由得思索着。

　　并且赵冬冬可以断定，这个男人必然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既然知道自己的事情，想必和学院那边有牵扯？亦或者是零港？各方组织纷繁复杂，绝不是赵冬冬可以揣摩透彻的。但赵冬冬凭良心说，算不上出名，也只是在学院这边认识点人。如果这个人知道他，那么是院方这边的人，可能性很大。

　　可是学院的教授也没有这个人啊？难道还是他没有见过的什么高层领导不是？

　　就算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找上他做什么？

　　“赵先生在思虑什么呢？”任霄说着，“我的身份，出现的目的？”

　　“你看起来不像是乘坐这趟火车的人。”

　　“哦？”任霄挑起眉梢，“这也能看得出来吗？”

　　赵冬冬卖了一把黑色幽默，“靠感觉也行。”

　　“行吧，那我也不卖关子了。或许你考虑过我是不是所谓你们院方的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是。甚至于……”任霄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你知道津安吗？”

　　津安，一个城市。

　　一个在他八岁之前的某一段岁月里面，曾经待过的城市。赵昭瞳孔细微地缩起，如针尖一般，他方才平放在桌子上的手臂几乎是突然出现了一种冷麻感，就像是置身在冰窟里面一般，尤其是指尖，僵硬得连略微抬起的动作都有点费力。

　　赵冬冬不解，“稍微有点地理常识的人应该都知道吧。”

　　“哈哈……”任霄笑了两声，“那也确实，我呢，确实不是院方的人，我的资产都在津安，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赵冬冬呼吸一窒。

　　他从来都没有给谁说过，哪怕是白夜也没有。其实这么些年，每当午夜梦回，他总觉得自己身处一个惶惶不见天日的梦境中，在那里，天空永远都是血红色的，他被人抛下，炮火硝烟，震耳欲聋，将眼底迷惑得一片黑沉。

　　这不是赵冬冬平白无故幻想出来的，他是真的经历过，就在那个名叫津安的地方。

　　他内心仿佛正在被惊涛骇浪击打，但面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就连任霄都不由得暗叹——居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倒也说不上失望，只是继续说着，“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你是站在对立面的。”

　　赵冬冬挑眉，“所以？”

　　“你有考虑过在遇到我后，还能活着走下这列火车吗？”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威胁我吗？”

　　任霄脸上依旧还是那副得体的微笑，但他整个人的气势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还是坐在那里，甚至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起伏，但眼底却莫名带上了瘆人的寒芒，不觉让人背脊发凉。

　　赵冬冬呼吸沉重了几分，但他轻声说道，“也许你过分低估我的实力了。”

　　“那赵先生你可就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想法。”任霄盯着他，如同藏在暗洞的毒蛇，幽幽吐着信子，“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找你是有事相求。”

　　威逼利诱的成分更大，而且赵冬冬明白，这个地方不会只有任霄一个人，他立场确实不稳。

　　赵冬冬往后靠在椅背里，整个人摆出一副稍作惬意的姿态，懒散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知道我待在什么地方，那么你肯定打听过我，也知道你所谓相求的事情我肯定是做得到的，所以如果我推辞，或者以能力不足婉拒，那么结果也就是你说的我没办法或者走下这列火车。”赵冬冬眯起眼梢，语气诚恳，“我这么说，对吗？”

　　任霄并不吝啬自己的赞赏，“聪明人。”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是选择拒绝呢？”

　　意料之中。

　　“你不用着急拒绝，我今天也没有打算立刻说服你。不过为表诚意，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任霄轻轻将那个盒子推到赵冬冬的面前，接着站起身，“那么，期待赵先生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了。”

　　说完，任霄离开了，如同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赵冬冬只觉得喉管艰涩，他没办法承认，其实内心深处，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他是有点惧怕的。因为他明白，这些生活在津安的人，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

　　他盯着那个桌上的方盒，嗅着空气里面萦绕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味，他不敢想象里面装着什么。也许就像是魔盒一般，只消一眼，成千上万的嗜血妖蛾便从其间飞涌而出，直至将他吞噬，淹没。

　　——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