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血书山河意》醉里犹歌

5、第 5 章

　　十九日，战报又来，但并非葛荣之事。所述是前一日行台常景击败贼寇杜洛周，斩杀其武川王贺拔文兴、别帅侯莫陈升，在此役一生擒男女四百人，并得牛驴五千余头。但底下又言，匪首就德兴攻陷平州，杀死了刺史王买奴。
　　话虽如此，这些流寇到底还不成气候，离洛阳，也实在远了一点。

　　元子攸只见洛阳秋雨似烟，北邙山上松柏滴翠，子规声声如啼血。众人自武宣王墓前归来，正赶上这一场雨。
　　“问松林，松林经几冬？山川何如昔，风云与古同。”他低声念。遥想太和二十一年的父亲，与太和二十一年的大魏，复想今日，一时也只余怅然。
　　父亲辞世已整整十八年。他十八年来总觉得自己是不完整的，父亲是他虽爵至长乐王，文至侍中，武至中军将军，都填补不了的缺憾。
　　“父亲这首诗其实写得并不太好，”元劭走近身来，“只不过，那时候父亲与那时候大魏的意气……是后来再不能有的了。”
　　“如果父亲依旧在世，会怎么样呢？”
　　“也许大魏能成为我们想要的大魏……更可能，大魏依旧会是现在的大魏。”元劭叹道，“父亲看不到他所热爱的大魏变成这个样子，其实也是好的。”
　　“好吗？”元子攸抬起眼，北邙山下的洛阳笼在烟雨里，美得如同画中，“父亲见到那一杯毒酒的时候，可能就对这个大魏失望透顶了吧。他终究是带着遗憾死去的。见到与未见到，有什么分别？”
　　元劭沉默良久，“父亲已经去了。”
　　那个属于元氏的时代……也已经去了。元子攸在心里说。

　　接下来的日子天色一直不好，虽也有时阴，可雨总未真正断绝。
　　战报不断传来：莫折天生降而复叛；崔士和入秦州，又被胡琛所杀；杜洛周攻陷幽州，拘捕了刺史王延年、行台常景……
　　自然有人跟他解释莫折天生是莫折念生的兄弟，崔士和是萧宝夤派去的行台左丞，胡琛是六镇起义敕勒部的酋长，杜洛周还是前几日常景击败的杜洛周，只不过这一回换他拘捕常景了……
　　但说到底，这些小人物谁是谁，其实作为皇帝并不真正弄得清楚。哪怕自己内部起义不断，元诩最为在意的，其实依然是南梁的萧衍。

　　年末有齐州平原郡的百姓刘树、刘苍生聚众造反，频败州军，一度攻陷了郡县，却又为刺史元欣部将平原人房士达所讨平。元诩对着刘苍生的名字一哂复一苦笑，又听闻这些人南下前去投奔了萧衍。
　　萧衍手底下那个颇令人头痛的本族宗室元树领军进逼寿春城，扬州刺史李宪不敌，举城投降。这便罢了，萧衍另又遣将曹义宗攻打新野，元诩只得急令都督魏承祖与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辛纂前去讨伐，好在果然令曹义宗不敢轻进。

　　南方算是暂稳，可北方依旧。半年以前，丁零人鲜于阿胡、鲜卑人库狄丰乐攻陷旧都平城，二贼一是异族，一是贱姓，元氏宗亲皆深感屈辱。而半年来皇室内部亦动荡不已，祸事频出，至今日更甚于往日。元诩不厌其烦，下诏，诏曰：顷旧京沦覆，中原丧乱，宗室子女，属籍在七庙之内，为杂户滥门所拘辱者，悉听离绝。

　　于是微雨变成细雪，这一年也就在动荡与混乱中这么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魏书·孝明帝纪》：甲申，常景又破洛周，斩其武川王贺拔文兴、别帅侯莫陈升，生擒男女四百口，牛驴五千余头。就德兴攻陷平州，杀刺史王买奴。
这个甲申应是误笔。姑且当做是甲寅，十八日吧。
《魏书·孝明帝纪》提到冬十有一月，后又提到闰月。但当年的闰月应是闰十月。
《太师领司徒公彭城武宣王墓志铭》：永平元年，岁在戊子，春秋卅六，九月十九日己亥薨。追赠使持节、侍中、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司徒公，谥曰武宣王”。其年十一月六日窆于长陵北山。
北山系邙山，即葬于长陵附近的邙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