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是怎样炼成的》Anecdotes

34、祭坛

　　入夜时分，周怜光站在帘外，听见里面程双道：“来人。”

　　周怜光掀帘走了进去，只见程双正坐在案后，处理着教中的一些繁务，头也不抬道：“磨墨。”

　　说完他才有所察觉，抬起头看向周怜光道：“怎么是你？”

　　周怜光道：“赵护卫和两位随从都被尊上派去传话了。”

　　程双也就不说话了，周怜光站到案边，轻轻地研起墨来。看着灯下的程双，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来。

　　那时候周怜光才十三四岁，虽说是掌门独子，修为剑术也远超同龄之人，但到底年轻跳脱，犯过不少次门规，又因为他是掌门首席，所以处罚更加要严格，不能有一丝容情，以免坏了榜样。

　　像程双那样在石镜峰上抄写门规，周怜光也是被罚过的，那次是几个同代的弟子在背后议论嘲笑程双的身世，被周怜光以教习剑术为名，痛扁了一顿，结果那几人一状告到方淮面前，方淮便以门中弟子不许私下械斗、借故挑衅这一条，罚周怜光抄写门规千遍。

　　周怜光是跪在白鹿峰的学院正堂里抄的，程双深夜跑来陪他，道：“我的不是，不该叫你来找我，让你听见那些难听话。”

　　周怜光深吸了一口气，那时他才刚刚明白，师兄过的日子，和他过的日子，并不是完全一样的：“师兄你再说我生气了。”

　　程双忙闭嘴，给他把灯挑亮了些，道：“我也来给你抄吧。”

　　周怜光蔫蔫地道：“不行。爹爹说要亲自检查，他看得出我的笔迹。”

　　程双笑道：“难道以前给你抄得还少了？你的笔迹我还模仿不了？”

　　于是两个人并肩坐在案前抄了起来，周怜光抄到后半夜，甩着手喊手酸，程双头也不抬道：“那你歇会儿，剩下的我来。”

　　周怜光便一只手托着半边脸，端详起此时灯下的师兄来，那些外面都喜欢夸他长得俊俏，可是在他看来，此时的师兄，却是温柔得好看。

　　程双抄完几遍，停了一下抬起头，便见到师弟正盯着自己看，不由愣了一下，脸有些发热道：“看着我做什么？”

　　周怜光笑了笑，眉长入鬓，眼光摇曳如波，当真全继承了父亲方淮的俊美：“师兄，你会不会想家？”

　　程双一怔，低下头去，翻了翻抄写的纸页：“都不记得了，怎么会？”

　　周怜光道：“可是……”

　　那时他看到师兄，背后几个弟子公然嘲笑他的时候，他脸上，分明是有些孤单的。

　　程双抬起头来道：“我不是有你吗？”

　　周怜光心中猛地一颤，一时心中被掀起的浪潮不知如何平复才好，只得往前一扑，抱住了程双的腰。

　　程双方寸大乱：“做什么？……怎么了？”他觉得自己一定脸红了，但愿别让师弟看出来才好。

　　周怜光蹭着他的腰，如今他连对自己父亲都不会这样做了。

　　师兄没有亲人了……那么，他就是师兄的亲人，连父亲都比不上的，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亲人吗？

　　此时的周怜光边研墨，边看着程双和当年相似的侧脸，程双提笔蘸墨，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什么？”

　　周怜光道：“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便好了。”

　　程双听了，却笑了一声，继续在玉简上边写边道：“你有些本事，往后自有前途，是不会一直待在本座麾下的。”

　　周怜光张口欲言，却又觉得，此时说再多也不过虚妄的承诺，便沉默下去了。

　　前往圣教的那天，程双轻装简从，只带了两个随从，出门却看见周怜光半跪在殿前：“尊上，请许属下一同前去。”

　　程双俯视着他，垂了垂眼道：“那你就跟来吧。”

　　程双一行四人，来到信函上所说的圣教地点。

　　穿过一座正门，程双看到先前来访的那名女修就恭候在前面：“凌教主，这边请。不过……还请将随从之人留下。”

　　程双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人，两名随从得了他的眼色，便后退两步，剩下周怜光站在原地不动：“属下此来是为了保护教主，恕不能离开教主半步。”

　　程双挑了挑眉，像是在思索什么，女修见程双不表态，又扫了周怜光一眼，道：“也罢，就一人跟随吧。”

　　于是程双二人跟着女修再往里走，迎面竟是一个偌大的广场，当中一座祭坛，通往祭坛的是近千层向上的台阶。而在台阶前，则站着当初与程双见面的那个老者。

　　程双行礼道：“真人。”

　　“教主。”老者笑着回道，眼光扫过他身后的周怜光，“见圣主的入口就在上面，教主的人还是留在这里吧。”

　　程双这次没有再拒绝，看了眼周怜光：“你留在这里。”

　　周怜光知道此时再坚持，怕是会坏了事，只得看着程双飞身上台阶，向那顶端的祭坛而去。

　　广场四周，着黑红服色的圣教弟子背上负着弓箭，如木雕般，一圈一圈伫立。一座圆柱，静静地停着一只黑隼，歪着头盯着周怜光。祭坛周围亦站了近十个圣教的教众。

　　程双来到祭坛前，环顾四周道：“请问入口在哪里？”

　　一名教众伸手，朝祭坛正中心指了指。程双眯着眼，看那上面刻画的法阵。

　　他往前踏了一步，这时法阵开始泛起黑色的涟漪，朝着程双的位置涌动，程双再踏一步，周围的圣教教众伸出双手，做出结印的手势。

　　涟漪开始如火焰般燃烧起来。而一旁的老者一直紧盯着法阵当中的程双。按照之前剔魔种的过程，此时魔种该现形了。

　　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魔种现形。黑色的火焰越烧越旺，像一张深渊巨口，饥饿地朝程双吞过去。

　　就在火烧到程双身上的那一刻，忽然一阵纯粹的魔力波动，刹那间朝着整个广场扩散开来！

　　祭坛四周的教众像是承受不住这样汹涌的魔力，肌肤裂开，吐出血来。

　　老者瞳孔一缩，野兽般的狂吼起来：“别松开！结印，结印——那是——”

　　他吼声未落。广场上所有的圣教弟子忽然取弓，搭箭，动作整齐划一，随着一声凌厉的隼鸣，齐刷刷漫天箭雨，向通往祭坛的台阶中段射去！

　　周怜光在箭雨之中穿梭，那些凝聚着魔力的箭矢甚至没能飞到他身前，就被他周身灵力冲开。

　　他伸开的手臂旁出现一个小小的法阵，那曾经名震九州、后又被其主人送给襁褓里的周怜光、一路伴着他长大的鹿卢巨剑，从法阵中缓缓被取出。

　　此时周怜光已经跃向了祭坛的上半空，右手的鹿卢剑，尤如婴孩手里的玩具般肆意向下一劈，“轰”的一声，祭坛从顶端开始，一路沿着千道台阶向下，被劈裂成两半。

　　老者就在祭坛旁，周怜光冲上来之时，他立刻倾身前去要抓住程双，却被巨剑劈下的气浪直接斩断了手臂。

　　他抱着手臂，沿着台阶滚落，吼道：“抓住他们！”

　　圣教弟子再次搭箭，这时却有一条长鞭化作火红的灵气，延伸至他们身后，一瞬间，便有数十名弟子被一鞭子抽飞出去。

　　靳明珠脚尖踩着一个飞出来的弟子身体，纵身再一甩鞭，喊道：“盟主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周怜光抱着程双，御着鹿卢剑，一路冲了出去。

　　冲出广场的那一刻，他扭头看去，祭坛上的黑色火焰熊熊不绝，像是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程双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周围好像有许多人吵吵嚷嚷，又好像只有一个人，但他的心里很平静。

　　他偶尔睁开眼，会看到周怜光的影子，还有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女修，后来他看到了崇林风，他便知道，自己这是到玉京了。

　　周怜光攥着程双的手，坐在床边。他知道，他早知道。从查出飞龙真人的踪迹时，他已经隐隐猜到。

　　五十年前，扶英王以太子扶凌妄图篡位为名，兵围太子的封地雍城。太子拒绝出城认罪，太子府邸点起大火，太子夫妇在火中自尽。

　　与此同时，北海刀宗却秘密派出数人，以飞龙真人的嫡传大弟子赵敬、小弟子落雁真人为首，，一行人前往雍城。

　　然而他们在撤兵后的雍城中一无所获，但飞龙真人并未罢手，数年之后，他再次得到线索，又派出和几年前差不多的同一拨人，前往红叶村。其中就有一人，便是后来周怜光等人遇到的沈老爷。

　　他们要找的，是被太子夫妇命婢女暗送出城，躲藏在红叶村中的一个孩子。

　　“那东西在他身体里。”崇林风道，“不是像金丹那样可以剖出。”

　　周怜光抬起头：“什么意思？”

　　崇林风沉默了会，终于道：“轮心自结胎时便与他共存，已经化为血肉，与他浑为一体。”

　　周怜光站起身来。那一刻他的脑中闪过许多，父亲们的脸，太白那些师长与师兄弟们，仙盟的堂主们，齐越，杨玄，甚至是仙盟中某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弟子。

　　屋子里安静极了。

　　周怜光走出了屋门，崇林风跟着走了出去，站在这个小院里，庄真人前些年在这培植的几株灵花，此时开得正旺。

　　周怜光说：“不行。”

　　崇林风道：“怜光，你是一盟之主。”

　　周怜光转头看向他：“仙盟没有我，也会有崇叔你，太白没有我，也会有父亲。可是师兄……”

　　“师兄他。”他笑了笑，“只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