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是怎样炼成的》Anecdotes

2、替罪

　　三十年前，太白，观月峰。

　　“近来怜光如何？”

　　“师弟修行十分勤勉。”程双站在师父太白掌门方淮面前，回禀着周怜光的近况，“半月前已突破虚丹八层，已有将近金丹之势了。”

　　方淮笑道：“你少替他遮掩，他那玩野了的性子，哪担得起‘十分勤勉’几个字。”

　　程双跟着笑了笑道：“师弟虽然爱新鲜热闹，但并不曾耽误修炼。”

　　“那就好。”方淮道，“你呢？”

　　程双低下头去：“弟子笨拙，才刚到融合一层而已。”

　　“不错了。”方淮看了他两眼，待要鼓励他两句，却又有弟子进来传报摧心堂长老求见。掌门事务繁多，程双哪敢在这里碍事，忙退了出去。

　　下午，众师兄弟在白鹿峰的试剑台上切磋。练武完毕，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嘻嘻哈哈往石台下走去，杨玄一把勾住周怜光的肩膀：“现在天色还早，趁山门还没关，咱们偷溜出去喝酒如何？”

　　他一说话立即赢得好些师兄弟响应：“好！”“去呀！”“今日就带你们去瞧个新鲜！”

　　“你们要去哪？算我一个。”那边女弟子们听见，李素闲笑吟吟地走过来道。

　　有师兄笑道：“姑娘家去凑什么热闹？”

　　李素闲双目一嗔：“怎么？瞧不起姑娘家？”

　　“不敢，不敢。”师兄连忙笑着作了个揖。论身份，李素闲是缙云国郡主，论样貌，她是太白女弟子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坯子，论天资，她在同辈中仅次于齐越杨玄等人，因此师兄弟里，没有不让着她宠着她的。

　　就在众人纷纷讨论起去城中哪家酒楼时，一道声音有些迟疑地响起：“门规禁酒，这样深夜在外饮酒，何况试剑大会在即，若是被发现……”

　　众人把目光投向正说话的人，正是程双，杨玄心中不耐，碍着周怜光在场，不好发作道：“程师兄要是不想去，不必勉强。”

　　程双话音止住，心中暗叹了口气，道：“你们早去早回。”

　　众人又将视线收回，少年们勾肩搭背，女孩们莺声笑语，往山下的传送阵去了。留程双一人独自在台阶上，望着他们的去影。

　　入夜，程双打了两个时辰的坐，看了会书，瞧了瞧时辰，不禁又叹了口气。正担心着，忽然外面院门“砰”得一声，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进了院子。

　　程双连忙起身出门，只见师兄师弟个个喝得醉醺醺的，一进院子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还在呵呵哈哈地笑，女弟子们站在一旁直笑。

　　周怜光被李素闲搀着，看样子被灌得不轻，脸上一片酡红，双眼如星子般发亮，看见程双便笑道：“师兄……”往前一扑，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程双刚扶了他一把，又被一旁的李素闲拉开，重新扶在自己身上：“我送周哥哥去卧房躺着。”

　　程双点点头，指道：“左边第二间。”

　　周怜光被李素闲扶走了。程双又看地上坐着躺着的师兄弟们，忽然看见一样物事，上前伸手一拎，从一趴倒在地的师弟身下拎起一坛未开封的酒，脸色变道：“你们还将酒带回来了？”

　　“带了好几十坛呢。”杨玄哈哈笑着，斜乜着眼看程双，他素来看不起此人，一个扶国山野村夫之子，根骨低劣，若不是撞了大运偏偏被掌门遇见收作了弟子，别说周怜光，杨玄用一根手指头都能碾碎了他。

　　这么个人，居然还真把自己当周怜光的师兄了，顶着张温厚老实的脸管这管那。当真是鸩占鹊巢，不自量力。

　　“程师兄着急什么。”周怜光不在，杨玄便不必顾忌他面子，借着酒意上前一把揽过程双肩膀，“这可都是好酒啊，不信，程师兄尝尝……”

　　他随手震开酒坛泥封，抬手像是要给程双品尝，一旁齐越知晓他的心思，出声道：“杨玄……”

　　他话没说出口，杨玄手一歪，一坛酒从头到脚，把程双浇成了个落汤鸡，院子里静了一瞬，随即醉汉们又爆发出大笑，清醒的女弟子们在一边看着，被带得也笑了起来。

　　程双鬓发和上半身俱被酒液浸得湿透，抹了把脸：“杨师弟……喝醉了，我去煮醒酒汤。”

　　他转身，面前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拈着一方绣帕：“程师兄擦一擦吧。”却是从周怜光房里出来的李素闲，她瞧着程双眨眨眼：“我和师兄一块去吧。”

　　程双接过绣帕，点点头道：“好。”李素闲便随他去了厨房。

　　进了厨房，程双去给灶生火，找煮汤的材料，李素闲却不曾动作，好整以暇地在门口，看了眼院子里隔得远的师兄弟姐妹们，看似漫不经心道：

　　“程师兄，你是喜欢周哥哥的吧？”

　　程双的动作顿住，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李素闲，脸色有不解，但对她说的话并没有显露太大的惊讶。

　　李素闲娇美的唇一开一合： “怜光师兄把你当兄长，当亲人，你却对他抱有这样龌龊的心思，你平日对着他，不觉得羞愧么？”

　　停顿了一下，她又张口，以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喜欢他，你也配？”

　　“你也配？”

　　凌教溢满冷清月色的大殿里，程双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极了当年的李素闲，“我记得你当年是这么说的。”

　　“你没死，你骗了周哥哥，骗了他们……”李素闲在地上颤抖着，她的脸色原本堆满震惊和恐惧，但渐渐的，恐惧褪去，她麻木的脸上显露出藏在深处的绝望，凄凉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已经落得如此下场，又有什么好怕……你要报复，要杀了我？”想到死，她竟感到一丝解脱。

　　“你不过是说了两句难听的话。”程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系着的断玉。“我不过是见了位故人。”

　　他注视着地上又哭又笑的女子，缓步走上前去，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若是……我能给你一个离开魔界的机会呢？”

　　“我所求的，只是陪着师弟的身边，做他的一个左膀右臂。”程双重新抓起药材，一份份地放进锅里，“何况……我认为，喜欢一个人，没有配不配这一说。”

　　李素闲厌烦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厨房。

　　程双专心煮汤，身上的酒没干，衣服没换，粘在皮肤上十分难受，院子还在说说笑笑，直到院门又“砰”的一声，被什么人打开了。

　　说笑声在下一瞬间戛然而止，程双下意识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抓着锅勺就冲出了厨房。

　　只见摧心堂的掌事真人站在院子，气得手指发颤，指着满院子横七竖八的弟子：“好啊，好啊……擅自离山饮酒作乐，还把酒带回门派里，你们是当真眼里没有门规，没有尊长了！”

　　他目光扫过这一大群人：“领头的是谁？领头的是谁！”

　　众弟子除了醉死过去的，无不瞬间酒醒了大半，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没想到竟然被抓个正着，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摧心堂弟子，而是掌事真人亲自拿人！这可完了，这下可真完了，寻常罚罚也就罢了，可明年就是试剑大会，这要是被罚关个三五年禁闭，不许参加试剑大会，岂不是坏了前程？

　　领头之人罪加一等，谁敢上来认领？因此院中鸦雀无声，众人只是鹌鹑似的跪在地上。

　　程双看这情景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同辈人中向来是以周怜光为首，一起出去玩乐这种事，虽是大家兴起，那也要看周怜光点了头。等周怜光醒来，肯定也是认了这个带头之罪的。

　　可周怜光是谁？掌门的亲传，师父的独子。将来师父隐退，那是要接过掌门之位的人，此事传扬出去，总是有不好听的话，何况又是试剑大会在即，闹出这样的事，岂不什么都坏了？

　　所有的念头都在一瞬之间，等程双回过神来，他已经跪在掌事真人面前，学着醉酒之人迟缓的口气：“是……弟子带的头，酒也是弟子让师弟们带回来的。”

　　掌事真人被程双身上浓郁的酒气冲得后退了半步，待看清楚是谁，不竟瞪眼：“是你？”

　　程双以头触地：“是……弟子……知罪，求真人责罚。”

　　“没想到还是你？”掌事真人气不打一处来，“亏我素日还瞧你的好……你放心，责罚少不了你的！”

　　其他人静静的，有点尴尬的，看程双当了个这个替罪羊。可是也没人敢上前说，不是程双。唯有齐越想了想，抬头欲要张口，却被杨玄把袖子一拉。

　　“所有人跟我回摧心堂！”

　　程双站起身来，和众人一起随真人离开院子，令他庆幸的是，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屋子里的周怜光。

　　在摧心堂足足闹了一夜，程双作为“首犯”，被单独关进了一间小黑屋。

　　清晨，程双靠着墙壁，听到了外边的鸟啼声，这时小黑屋的门被人打开了。

　　“程双，掌事真人传你过去。”

　　程双起身，跟着弟子去了摧心堂正院，又拐了个弯，去了院后的小退室。

　　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周怜光的声音：“……我的错，怎能叫师兄担着？”

　　“事已至此，你还争这个罪名做什么，回去好好反省才是！”

　　掌事真人也是无奈了。他也只是一时被程双骗过去了，回了摧心堂一审问，见程双虽然满身酒气，脸色却如常，便知他是个顶缸的了。

　　可等气过了，转念一想，这事真扯到周怜光身上，还真不好办。明年就是试剑大会了，是门中以周怜光为首的一辈弟子的初秀，这试剑大会的魁首，太白与昆仑向来争得厉害，且大多是昆仑获胜，好不容易这一辈里头出了一个周怜光，真叫他领了罪，岂不是令掌门两难？

　　若有罪不罚，便使门风不正，若罚，耽误了明年的试剑大会，太白也不好看。

　　这么想来，倒是只能让程双顶这个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