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今年四十八》醒晏

4、第 4 章

　　抱雪山庄究竟还是嫌十几个人打两个多少有些有失体面，没冲上来将他们射成个筛子。洛直一边扶住楚扬，一边紧张地打量着四周。

　　可哪用得着十个八个啊？楚扬身上带伤，他又没武器，刚才放箭那弓箭手再加个顾皑就够拿他们俩人头了。

　　玉桃花呢？不会真逗那眉清目秀小少年去了吧，把他们俩撇在这儿也太不够兄弟了些！

　　他正想服个软认个错能不能保住两人狗命，就听楚扬抬头开了口，腰板笔直，毫无求饶的意思，似乎专门要同他作对似的！“怎么着？围而不打，看戏呢？”

　　“我劝少庄主早些动手，取了我们两条烂命，天黑了怕得恶鬼缠身。”他开口时露出一边尖锐小虎牙，仿佛困兽犹斗。

　　哥啊！你自己不要命了也考虑下我行不行！洛直就差没出口，紧张地骨碌骨碌一双大眼，寻思着怎么能让人家放过他俩这“两条烂命”。

　　“别看了。”顾皑衣襟飘动时仿佛白鹤立于枝头，转瞬之间就要脱身而去，“你以为你扬哥这位自私自利的主儿，会考虑给你留条命？”

　　“玉桃花……取名字的本事，还真是同他训手下一般的差劲。”他起身不欲多做纠缠，只留下轻而又轻的一句，“帮我转告那位一句，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欢喜日子，怕马上就要到头了。”

　　眼见人影逐渐消失在了长街尽处，楚扬身子一软，靠近洛直怀里，“送我回去，然后把玉桃花给我揪出来。”他左臂上的口子还在淌血，看样子一时半会都止不住。“告诉他，抱雪找上来了。”

　　玉桃花压根不用他们揪，远远已经恭迎在抱雪山庄一行人回去路上了。铁质面具照旧挡住左边俊秀脸面，却掩不住勾唇时那两分冶艳，“在下连容玉桃花，恭迎各位侠士。”

　　“方才诸君惩恶扬善，倒是身手不凡。”他语色平淡，“以八打二还伤了仨，哦，我们那二位里还有一个没配剑。”

　　这战绩当然算不上光荣，挂彩那几个都情不自禁红了脸。顾皑倒没什么神色，朝他点了点头，“武艺稀松，见笑。”

　　他只不过是客套，玉桃花点头点的却很认真，“嗯，是挺惹人笑话的。”

　　“抱雪百年基业，瞧瞧现在，被你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顾皑皱眉，凑近两步，压低了声，除了他俩没一个听得到。“你是不是怕旁人不知道你是谁？”

　　“姓喻名青字桃花，沧州人氏，在下向来光明正大，还真怕别人给我瞎编名字。”

　　“若当真光明正大，就该摘了你那破面具。”出谷黄莺一般的清脆声笑，便是方才放暗箭的小姑娘。

　　玉桃花眨了眨眼，“长得太好看了。”

　　他刻意点了顾皑一眼，笑的愈发张扬肆意，仿佛是眼睛里根本就见不到这个人，“毕竟顾少庄主号称倾城颜色，在下得给他几分面子。”

　　顾皑冷声道，“顾某从来不靠容貌立世，玉教主，未免也太低估人了些。”

　　“不让我低估？您倒也先做出个样儿来才说。”

　　眼见得后头弓箭手又要动，他忙挥一挥手，“先说好，暗箭伤人不算数的哈！”

　　正被戳中方才他们做的事儿。这位玉桃花是什么怪物，料事如神？怎的这都能晓得！弓箭手想着，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只得悻悻退回两步，收箭审视着眼前人。

　　这一审视还真不打紧，面具外露出的右半张脸，无端的有些面熟。顾皑却将手放了她肩上暗示她回过神来，“不知道玉帮主可能看着那一天呢？”

　　“多大点事儿！”他笑着抬了抬下颌，“烧给我就是了。素闻少庄主字迹清秀，桃花死后不知道能不能讨教来一张墨宝？”

　　顾皑攥了拳，“自然。”

　　玉桃花斜眼打量着这尊冰雕美人，上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他可还是个十四五的孩子呢，现下，都这么好看了。

　　“那等在下死了，魂魄定然亲自上门。”

　　“少庄主，可别太早吹灯。”

　　他没空同抱雪山庄的人多做纠缠，心里虽急，走出去的步子却慢腾腾的，刻意作了一派潇洒，究竟他们也看不出。

　　顾皑就看他背影逐渐远了，身边姑娘问他，“庄主，放箭么？”

　　“不必。”他心头缭绕几分火气，不知道是对谁，难得语气也严厉了些，“你既是穿着抱雪家袍，就少干点背地里的勾当！”

　　小姑娘被这么一说还有点委屈，低头道，“可是大哥说……兵不厌诈……”

　　“所以他死了。”

　　顾皑就扔下这一句话，不多施舍半个眼神，反正她不是没有脚，终究会跟上来的。

　　两边人马就这么分道扬镳了，玉桃花轻功直奔回日山去，临上山寻思寻思，到底拎了两只烤鸭一块。估计几个都没吃呢，两个鸭子不出眨眼就得给抢没了。

　　他没想错，洛直坐在门口长凳上等他，看着他那一瞬眼睛忽然就亮的万家灯火全在里头，噌地跳起来就从他手里抢鸭子，与虎谋皮一般。

　　“慢点，能饿死你不成？”他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怕这熊孩子的脑袋，别最后别人都没得吃了。就听小崽子又吵吵嚷嚷喊阿洗吃不吃了，顿觉自己的担心非常多余——至少万洗是饿不死的。

　　楚扬就不一定了，左边胳膊上缠着厚厚绷带，仍是自个儿骂骂咧咧地出来，看着鸭子却怎么都下不去手，只能任洛直胡吃海塞。

　　“你就看着，是不是？”谴责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投向玉桃花，对方耸了耸肩故作无辜。楚扬心知不能同他纠缠，直截了当道，“喂我。”

　　玉桃花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将鸭肉拆下来，码成整整齐齐的小块。

　　——然后把鸭骨头塞进楚扬的嘴里。

　　“梦吧，还是少做点儿好。”他赶在楚扬爆炸之前，“再不去跟小直抢你就真没得吃了。”

　　正当这时，万洗身上挂着个洛直从屋里走出来，无可奈何地一笑，“扬哥你受着伤的人，还闹。”

　　“我要像你似的不闹就有肉吃，我保证乖的吓死你。”楚扬用还能动的右手撩了撩头发，抛去带着笑的眼神。

　　万洗笑而不语，洛直倒是朝他做个鬼脸。不过听了他今日如何与抱雪山庄一伙人狭路相逢，万洗神色也严肃了些许。

　　“哥，明儿那小侍卫上山，你把伪装做好了，不能只带个铁皮面具，该将那张真人的也带上了。”

　　玉桃花不是什么正经的人，星眸转动，“我要说不呢？”

　　楚扬帮腔道，“是啊，反正顾皑也知道他是谁了。”

　　万洗有时候真拿这些神经病没办法，耐着性子给他解释，“顾皑知道，与抱雪知道，究竟是两码事。”

　　“顾皑知道了你还能指着他心软当看不见，若是抱雪拿到证据了呢？”

　　玉桃花懒洋洋往台阶上一坐，摊得像没骨头的一堆。“那就死了。”

　　死了，死了有什么啊？大家在十八层地狱里接着吃烤鸭？他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哪里还有这些顾忌。

　　万洗觉着自己早晚有一天能被他哥给气个三长两短的出来，“那我要跟你说，我不想死呢。”

　　“咱们连容帮风气好得很。”玉桃花摸了摸他脑袋，“没有叫活人殉葬的传统。”

　　万洗当然也管不了他。

　　不过说归说，第二天一早他哥还真就乖乖戴上了真皮面具，是从一个意外淹死的五十岁老人身上扒下来的。那老人死之前可能是个教书先生，虽说无论如何是谈不上漂亮，不过收拾干净倒也算是儒雅。

　　“现在好看吗？”面对着铜镜里那老人，他还真的不太敢认自己了，也许都得稍微适应一会儿，只得转向楚扬找个认同。

　　楚扬当然嫌弃他，抢答道，“看着我们几个就像是被你抢上山来包养的小男宠。”

　　“也好。”他朝万洗打了个响指，“抢的着阿洗这么好看的，我一定武艺不错。”

　　“我呢？”

　　他还真就多看了楚扬两眼，“这说明我老眼昏花。”

　　楚扬差点上来把他面具给撕了，介于今天还得见外人，只是在他脸上锤了两拳。“可别那么狠啊楚爷。”玉桃花把自己的两边脸拽到对称，“打坏了别再吓着人。”

　　是不是缺了个什么人，尤其是在玉桃花高调宣布万洗是自己小男宠之后？楚扬寻找着另一个能帮自己打死这玩意儿的，却才知道小直下去接燕王府派来的使者了，大概要一上午才能回来。

　　闹够了，玉桃花褪去笑意，独自坐上山顶虎堂。

　　之所以叫虎堂是因为里头的主座，上面铺着的毯子是一整只白虎皮，连头都经过特殊处理保存了下来，狰狞地张大了嘴，一口就要气吞山河。

　　而一只活的白虎从门外走进来，一声不吭，任阳光作了精致的金色长毯，虎皮上的斑纹如同刺绣。他走过阳光三尺，静静坐在了玉桃花脚边。

　　玉桃花也只是挠了挠它下巴，依旧在白虎座上正襟危坐。

　　一人一虎，就坐在回日山的无上高处，似乎能与天齐。

　　“瞧这风云十万。”他低声道，不知同白虎还是自己，“该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