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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噼啪。”

      一片凌乱的火把中,孤零零的一支犹如被摧折的花,在大厅的门口凋落。

      它从台阶上滚下来,颤巍巍的明着最后半颗眼泪,照亮青色袍摆上明灭的白虎纹。

      他拢了拢披风,经行鲜血和松油的混合物,一步步登上台阶。

      遍地横陈的都是人,却是清一色的蓝白服饰,无疑,这是他的完胜,对于弱冠之年的青年人来说,实在是让人满意了。

      他面上却看不见多少笑意,只是平静地踩过远处的惨叫走进了大厅。

      主座上的头目早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喉咙上插着箭杆,挣扎着抬起眼,向满目疮痍中最后寻人间印象。

      他看到了一张艳若桃花的美人面。

      “少……少庄主?”他含着一口血沫子,要起身,却被阎王爷死死压在了曾千辛万苦夺来的宝座上。

      青色刀光封喉,美人一笑,“不是少庄主。”

      “叫我,玉桃花。”

      ——抚尺一响,把上述这段故事封在了五年前。

      而那都是五年前的江湖旧话了,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书听过这一折,少年扔下几文钱,骨碌骨碌眼睛,一翻身,蹿上屋顶,乌鹊都不惊。

      从行杯台的暗红色屋脊看下去,他能俯瞰整个沧州城。

      无论是怡红街里昼夜熙熙攘攘的热闹,永康巷买烧饼的队伍排的拐了个弯,还是菜市场那屠夫啪地把鱼扔到案板上,婆婆拎着菜篮子同他讨价还价,全都尽览无遗。

      包括就现在,行杯台,这间沧州城最有牌面的酒楼里,叮咣的剁肉刀。

      鲍大厨今儿比较忙,方才莲蓉教一帮人马又来了,浩浩荡荡点了十几道菜,现下还在做着一道酿螃蟹。

      偏偏半点也马虎不得!他们那位教主玉桃花,分明是出身草野,舌头却比随便一个世家公子可挑剔多了。

      怪不得找了个月饼馅儿名当帮派名!

      都说曲有误周郎顾,菜有误估计就是桃花顾了。

      周郎顾是倾国,玉桃花差些,倾个城吧——不过不用美色,是用长剑。

      玉桃花这莲蓉帮,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一魔教帮派。

      别听这名字多好笑,正儿八经走江湖的,没几个能不色变的。

      ——拜的是青面獠牙阎罗像,啖的是生切人肉沸血浆,经行处小儿夜啼哭不止,出手时尸山血海红满江。

      玉桃花本人传闻姓喻,单名一个清字。玉桃花这名字是早年混迹江湖时人家起的诨号,叫着叫着就忘了他本名。美貌之名同狠辣之名一般声名远扬。可关于他到底多大什么模样,就真是众说纷纭了。

      有说是四十大多的老头儿,有说是十几岁的少年,还有说是一脸疮疤的怪兽,或者面容俊秀的青年。

      不管怎么说,名气算是有了。

      至于狠辣,连容帮所在的回日山曾经是一帮土匪的根据地,可都是曾军营里受过训练的铁汉子,被他带着十几个人就设计抓了个干净。

      头目被绑了之后还骂骂咧咧,说了玉桃花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性非良善地实寒微,开始他还带着笑听,最后来一句倒陡然变了脸色。

      那一句据说是“杀亲害友,算尽机关。”

      江湖中纷纷就有了猜测,怕是这位玉桃花真就是那般一个人物。谁敢说啊?那首领受的是可刷洗之刑,皮肉一寸寸刷裂开,过了半宿才断气。

      据说首级还都被砍下来挂在山头吹了半个月,风干了才一把火烧掉。

      后来又有来抢山头的,用了点阴招要给玉桃花下毒,两杯酒一碰,倒下的倒是他自己。

      玉桃花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在地上挣扎,好似发了慈悲,令人给他喂了解药。

      抢山头的大喘口气,刚觉得捡回来一条命,就被玉桃花钉进了棺材活埋地底。

      “中毒太便宜他了。”玉桃花轻声道,抱着只小白虎,慢悠悠地给它梳毛,“知道自己是死,还改变不了自己会死,这才对劲。”

      有了这两件事儿后当然是再也没人招惹玉桃花,连容帮也就终于在回日山站稳了脚跟。

      沧州府虽然近海,但产的都是大海蟹,玉桃花爱吃的则是蟹黄饱满粒粒分明的大闸蟹,非得专人从鄱阳湖日夜兼程拉过来的不可。

      就连燕王怕都没吃着过几次,玉桃花一个武林中人,不仅吃过,还吃出来一肚子讲究!

      蟹要母蟹,肉要剁碎至平摊纸上,连葱姜蒜都得指明出产地!恨不得做菜的厨师属相都有讲究,就是个草莽,哪来的面子……真是穷讲究!

      鲍大厨边做边念念叨叨,满腹抱怨和肉馅一起剁了进去。螃蟹剥了,整整齐齐码在窗台上。

      他念叨得太入神,以至于都没注意到窗前一闪而过的白鸽翅翼。屋顶上的小少年一掠而过,顺手,摸走一只螃蟹。

      “大厨。”清朗笑声,身后忽然站了个背着手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素淡天青,长发用墨色簪子扣了,声音虽懒散,人却笔直如苍松翠柏的意思。

      便是大名鼎鼎的玉桃花了。

      要说有什么不足之处,顶多是左半张脸被铁质的面具挡了,看不大见容色,不过那面具也精致,做成了桃花形状,倒多了点莫测。

      “螃蟹自己爬啦。”他朝窗户边扬了扬脸,鲍大厨这才注意到,连忙诚惶诚恐地赔罪。

      却又听人轻着动静,风清云软的一句,“日后还要说我穷讲究,大可不必。”碎银码了几枚,案板上一敲,“富着呢。”

      “没一只便没了吧,再捡只母的来,我将钱添上。”

      他转头出去,楼梯上迎面撞上个剑眉少年,抱着胳膊意味深长笑一声,“你可大方。”

      玉桃花面具下的淡色眸子微微一弯,“自然。”

      少年扬起眉来,如只生机勃勃的小豹子,“你拿的这又是谁的荷包哪?”

      “我哪里是拿别人荷包付账的人哪。”玉桃花笑道,“楚扬,你再误会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楚扬哪肯信他,上前一步就要抢来看。玉桃花一手按住他手腕,顺势将人扣在墙上,耳语道,“小直的。”

      “反正他也不知自个儿包里有几个钱,是吧。”

      楚扬无奈,“我可真心疼小直。你比人家大几岁呢?还抢人家钱,倒真是为老不尊。”

      “五岁?还是六岁?”他认得坦荡,“倒是他可也没尊过我这么个老人家吧。”

      楚扬翻了个白眼,“人家那头替你盯着燕王,这头你吃螃蟹都不带他,我要是小直,早砍你八十回了。”

      “所以说你不是小直。”玉桃花顺手将他散下来一缕长发抹到耳后,数了点碎银,凑近笑道,“趁他没回来,你把他的那份吃了,可干?”

      方才还嚷嚷着心疼小直的人一秒变了神色,笑道,“不干就王八蛋。”

      玉桃花颇满意地点点头,同他擦肩过去,“帮我也拿一个,多谢。”

      他走过去路过几桌推杯换盏的手下,纷纷起来道声帮主好,他都点过头,唇边衔着的始终温柔柔一道。

      大家伙都喝了不少了,有几个舌头都大了,凑到他跟前来,却只闻到清淡的茶香味儿,竟连点酒气都没有。

      仿佛眼前这许多热闹同他打不着关系,碎了星河的桃花眼滟滟眸光,里头竟映不出谁。

      走到他们那张桌旁坐下,旁边那人也不理他,一心一意摆弄手中两个铁环,似乎想把他们扣到一起。

      玉桃花伸手将那小机关拿过来,正触到凉的不似活人的指尖,“冷就把窗户关上。”

      面前人倒生着颇清秀一张脸,扬起下颌时候弧度尖尖,仿佛白狐狸。“不冷。”

      他是连容派专用铸剑师,名唤万洗。玉桃花把他从隔壁帮派手里截了下来,从此就算是连容的人了。

      玉桃花笑笑,揉了把他头发,“大家都顾着吃,可就你不忙?”

      “我吃饱了。”人任他折腾,从他手心要将自个的机关拿回来,被玉桃花直接在额头上狠狠敲了一记。

      少年颇有点委屈地眨了眨眼,“真饱了。”

      “还得用我给你剥螃蟹是吗?”玉桃花拽了块蟹腿肉塞进他嘴里,“都多瘦了?”

      楚扬正好回来,就看见眼前这一幕。不由得不满起来,拉开凳子一坐,“不是,几个意思?你可从来没喂过我!”

      “你还用得着喂?”

      玉桃花捏了捏他脸颊,成功捏起来肉,叹了口气,“再吃下去过年就不用宰猪了。”

      “怕甚,反正是小直的钱!”

      楚扬忙着同他闹,却听得旁边人轻悄一句唤,“扬子。”

      他忙不迭回头,“诶!”

      “小直的荷包向来在我手里。”万洗掂了掂,“方才帮主……拿的是你自己的钱。”

      楚扬起身要打他,玉桃花早就没影了。只得回头冲万洗道,“阿洗你哪边的?”

      万洗又眨了眨清澈眸子,纤长的睫毛忽闪,抿着唇不言语。不知从哪冒回来的玉桃花倒是替他开了口,“扬子你何必自个儿找难受呢,是吧。”

      一天里被提了好几次的少年差点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强忍住,忿忿不平踢一脚房梁。“究竟谁一天天没完没了骂我——”

      他当然是不敢说出来的。此刻他正栖在燕王府的房梁上如只燕子,稳稳当当蹲在方寸之地,闻着糜烂的苏和香。

      他擦了擦额头,“真的,燕王不热吗?”

      热啊,怎么不热!尤其是燕王还是个大胖子,汗流味道混在香味里,堪称刺鼻。

      好在他蹲在了窗户旁边,不至于活活熏死。

      燕王倒是真不觉得熏,他同他的狗头师爷一块,正商量不知道什么大计。“你就说莫名其妙派个使者,什么名号呢?关键是这连容派……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狗头师爷愁眉苦脸,燕王的语气倒是颇为自信,“有什么不是好惹的,抱雪让咱们去看着点儿,看就是了!”

      “至于由头嘛,本王要办个中秋宴,请沧州城这些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来光顾光顾,这还不是天大的殊荣?我就不信,这玉桃花还不来?”

      “抱雪多少厉害的子弟,干嘛用得着咱们借护卫?”狗头拽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胡子,洛直敢打赌他把自己胡子拽光也就两年的事儿。

      燕王好像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咂吧道,“那谁知道,你说这连容派这几年才起来,能有什么厉害人物?”

      “我听说……抱雪从前那少庄主时清,可在这里头!”

      “一个死了多少年的人了,怕他作甚!”

      燕王颇为自信,大嗓门嚷嚷的满屋子都响,怕是十万阎罗听不见似的。洛直嫌吵,恨不得堵耳朵,只希望自己也能在行杯台,同玉桃花他们吃螃蟹。

  • 作者有话要说:  攻从四五章开始当老头子!让他先帅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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