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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个梦。 ...

  •   这座南方的小镇风光秀丽,终年温暖,偶有下雨,也是微雨,只衬得山色清丽。

      昨夜刚下过雨,清晨的空气湿润清透,卖豆腐脑的刚刚开始吆喝,白汽从那蒙着布的背篓里一点点升起。

      卷帘门的隆隆声响起来,一个少年背着书包,顾不得把门完全撑开,猫着腰从低矮的门里溜了出来,刚跑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句女人的喊声:“林声,早饭!”

      那少年一手拽着书包带,侧身往回看了一眼,他的衣角被风吹开,显露出一副清瘦的身躯。

      他的嗓音夹着一点兴奋和急躁,回着:“我昨晚买了面包!补课要迟到了。”

      女人的声音渐低,有些不满:“本来学习就辛苦,怎么周末还补课。”

      林声心虚地笑了下,又加紧步子跑远了,一路跑到了学校附近,却又停住了。

      镇上的汽车站就在靠近学校的一个路口,简陋得只剩下一个牌子。说好去补课的林声,等车子一停,就一脚踏上踏板,轻快地进了车厢。

      他要去县城。

      车子晃晃荡荡地开在盘山公路上,无数个急转弯能让小姑娘晕个三天三夜,林声倒挺适应,随着车身的摆动摇来摇去,快乐得像只鸟儿。

      随着太阳升起,金色的日光刺穿山间的薄雾,透过玻璃窗照到林声的脸上,他的样子充满喜悦。

      这是在江曳的梦里。

      这是个有点奇怪的梦。不是梦到林声奇怪,而是这个梦里只有林声,没有他。

      梦里的视野是林声所拥有的,江曳仿佛是一个覆着在他身上的影子,凭着他来看一切景色。

      但江曳又似乎是这个梦里的天空,他同时又能看见林声的一举一动。

      江曳有些痴迷地看着车厢里的少年,那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少年。怎么看都看不够。

      江曳知道林声从来就很乖,很听话。在这个梦里却骗了妈妈,说是补课却往城里跑。

      果然是他的梦啊,江曳想,因为他从前就很渴望林声有时候不要那么乖。

      那样的话,在很多个下午江曳就会有勇气一点。

      他们一起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河面的上方是运送货物的火车轨道,在青草的气息里,江曳一遍遍地替林声抽查单词。

      火车的轰鸣声时不时响起,打搅了两个人的学习,江曳只得不时地凑近林声的耳畔说话才能让他听清楚单词的正确含义。

      数不清有多少次的脸颊相贴,每一次都让江曳心跳加速。

      他还清楚地看见林声的脸红了一点。

      他记得林声的习惯。每当他背不出单词来,就软绵绵地叫:“江曳。”

      这个人从来不会说:“告诉我答案是什么。”

      他总是一脸无辜地看向他的眼睛,叫他:“江曳。”

      然后江曳就会把单词的拼写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告诉他。

      对面的少年就得意地笑一笑,又再叫他一遍:“我记住了,江曳。”

      他念的次数太多,江曳都快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他放下单词书,手撑在青草地上,问:“你很喜欢我的名字吗?”

      林声笑了起来,嘴唇一张一合,火车的声音将他轻柔的声音完全吞没。

      但那个口型,清清楚楚:喜欢,江曳。

      不知道有没有那个逗号的停顿,但江曳当时就是非常想要吻他。

      吻他色泽美好的嘴唇,濡湿他用来念他名字的舌头,在唇齿交缠中再听他说喜欢自己。

      但是林声好乖,他用着催促的语气把江曳飘忽的思绪给拽回来,关心着没背完的书:“江曳,继续抽我单词。”

      那个没能实现的吻,也像含在嘴里的青草根,刚咂出一点点甘甜,很快却消散。

      江曳很好奇,在这个梦里不那么乖的林声会做些什么。

      林声下了车,抓紧书包带跑向了一家酒店,在前台的目光里有点局促地问:“不好意思,能帮我叫一下住在A501号房间的客人吗?”

      前台打量了他几眼,又问了句干什么的,才拨了客房电话。

      林声道了谢,坐到大厅里的沙发上去,背挺得特别直,焦急地直望着电梯口。

      终于有个衣着时尚的女孩子出来,林声眼睛一亮,站起来向她挥了挥手。

      那女孩儿穿着高跟鞋,走路很有气势,讲音色也很亮:“你直接上来呀,在这儿干嘛?”

      林声摇头:“就在这儿就好,你是女生。”

      女孩儿笑得前仰后合的:“你们小男生都这么纯情的吗?又不是干点什么,搞得这么神秘干嘛?”

      “姐姐姐,”林声臊得耳朵都红了,“你小点声。”

      女孩儿走近了,拉着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从皮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打完胎就只剩这么多了。”

      前台的目光顿时变得犀利起来,林声简直无地自容,尴尬地瞪着女孩儿:“你……你乱说什么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孩儿捂着嘴笑,涂着深蓝渐变色的指甲在光里发亮。

      “我不逗你了。”她笑完良心发现似的拍了拍林声的肩膀,“工资给你多加了一百块,去买点药膏,你背上都晒脱皮了吧?”

      林声特别不好意思:“谢谢姐姐。”

      女孩儿看着他的脸,又凑近说了一句:“以后我找助理的话还找你行吗?你认真,又机灵,帮了我很大忙。”

      林声认认真真地说:“不好意思姐。我是这段时间需要买个东西才做这个的,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写呢。以后没空了。”

      女孩儿表情变得有些失望:“这样啊。”

      “那告诉姐姐你要买什么?”她火速变脸,笑盈盈地看着林声,“不然我要生气了。”

      林声思考了三秒,抬起头,眼神澄澈动人,他说:“我要买一个梦。”

      江曳心头一颤。林声要买什么梦?

      梦境进行了下去。

      林声把信封里的钱拿出来,再把自己钱包里的钱全给拿出来,再数了一遍才小心地一起放回钱包里。

      林声的家境只能说过得去,绝对算不得富裕,家里给他的零花钱也只够他平时用。

      那只钱包也许从来没有那么鼓过。

      江曳看着林声护住书包,笑得特别好看。

      小小的县城狭窄的人行道上,多了个奔跑的少年。他跑啊跑啊,一直到听到音乐声才停了下来。

      江曳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

      江曳看见林声走进了那家店,音乐声是由店里的一架钢琴发出的,而店里墙壁上则挂满了别的乐器,有小提琴、竖笛、萨克斯,还有……吉他。

      林声一路走到了挂着吉他的墙壁前,抬起头,满怀柔情地看向那些他并不会弹奏的乐器。

      乐器行的老板走到他身旁,热情地问他想要什么。

      林声的手指指向那把原木色的圆角吉他,像早已无数次见过它一样,声音如同雾气凝结成的水珠缓缓滴落,有种动人心魄的深情:

      “我要买一把雅马哈FG830。”

      梦里的景象太过于真实了。在看见他那样的表情的瞬间,江曳几乎感觉自己额头都冒出一点热汗。

      林声送给他那把吉他的时候,江曳欣喜若狂,对这东西爱不释手。

      他的第一把吉他,买的时候不到五百块,也差不多就是把烧火棍,但是那是他用光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才买到的。

      当时他每周只有八十块的生活费,自己还要省下来二十,再加上逢年过节收的一点压岁钱才能狠心买下那把琴。

      江曳练吉他练得太刻苦了,那把烧火棍的弦距太高,他按得很费力,几乎每次练完五根指头都痛得要命。碰了水就一阵钻心的疼。

      林声那时候天天都说,等我有钱了一定要送你一把好的吉他。

      江曳总是轻轻笑一下,说:“好啊。”然后继续用那把音色烂得不行的烧火棍给林声弹他喜欢的歌。

      只是背地里,江曳开始更努力地存钱,他还用上周末的时间去打工,希望早一点买上更好的吉他。

      既然林声很喜欢听他弹吉他,他就想要为他弹更好听的音乐。

      他当时都不知道,两个傻子都一起悄悄地去县城打工,竟然一次都没有遇见过。

      在他还未存够买吉他的钱的时候,林声送来了这把FG830,这算不上好琴,只是一把还算可以的入门琴。

      然而对于那时的江曳来说,那把琴就像天使一样。

      江曳看着稚嫩的林声,拿出了他所有的积蓄——压岁钱应该占了大部分,递给了收银员。

      他压根儿顾不上去拿找回的零钱,只是着迷地看着那把江曳的梦中情琴。

      他请求会弹奏吉他的店主帮他试音。

      新琴的音色亮开的瞬间,梦里的林声和江曳仿佛同时都感受到一股类似过电的酥麻。

      江曳记得,林声那时笑嘻嘻地把琴给他,说:“我小姨给我买了把吉他,但我懒得弹,你弹给我听就好啦。”

      他的小姨的确家境富裕,常给他买些电子产品,mp3、学习机什么的,江曳当时太欣喜于见到那把吉他,竟然信了。

      可是林声明明告诉过他,他存了很久的压岁钱是想要上大学时用来买一台单反的。

      江曳的心随着林声的移动开始晃荡。他觉得林声是一条河流,而他是漂浮在河面上的竹筏,河水如何流动,就决定了他去往何方。

      江曳几乎都要忘记这只是一个梦了。

      他看见,林声小心翼翼地背起吉他包,又把它带上了大巴车。

      他在车上,摸出一张纸仔仔细细地看着。

      原来那是张购琴指南,林声用他漂亮的字迹写满了在电脑上搜索出来的注意事项。

      他一项项察看着,确认自己什么都没有漏掉。

      这傻子,都不知道在店里时拿出来比对。但也许是他觉得那样的动作太傻气了,又或者是信任自己的记忆力。

      但他依旧要再看一遍,因为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林声突然一僵,睁大眼睛瞪着那张纸。他忘记调琴颈这件事了!

      他着急忙慌地打开吉他包,看向琴头。不行的,他看不出来,他不懂,他无法确认琴颈是否有被调到合适的位置。

      江曳几乎想呐喊:别管了,快去见我!

      可是林声很在意。他连一分钟都没有犹豫,让司机在路边停车,他背着吉他包跑了回去。

      自然是白跑一趟。店主告诉他,琴颈在出厂时就已经调好了。

      林声傻乎乎地笑了下,问:“那按上去,手指不会再疼了吧?”

      傻蛋,那琴弦是铜做的,按久了能不疼吗?

      店主但笑不语,摇了摇手,林声也信了。

      一直到黄昏时分,晚霞裹上宁静的小镇,林声沿着镇上的一条长长的斜坡跑上来了。

      他提前跟江曳约定好了,六点半一起背书,在斜坡上边一个古井旁见。

      余晖落在他的身上,温柔得不像话。

      林声跑了一截,正要跑上去了,却又脚步一顿,转个身,往回跑了。

      江曳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

      林声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绕到了底下的小型休闲区。

      在那破旧掉漆的长椅上,他坐下来,将吉他放在双腿之间。

      唰——

      他拉开吉他包的拉链,将指板露在小镇的风光中,用手指触碰着琴弦,从一品到二十品,动作很轻。

      江曳屏住呼吸,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林声微笑着低下头,虔诚地,用嘴唇吻住了琴头。

      心中霎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还没等到林声送他琴的那一刻,江曳猛地惊醒。

      清晨的风吹起了白色的窗帘,一点光线落在床上,身边的林声睡得正熟,还挂着微笑。

      江曳僵硬着身体,发觉自己手心里沉沉的,还虚虚地握着林声的手。

      他小心翼翼地撤出手,没有吵着林声,却无法控制地再看向身边的人。

      你有吻过那把琴吗?他想问。

      可是,江曳只是擦去额上的热汗,想:也许是他一厢情愿,做了个关于春天的梦吧。

      因为他这么地喜欢林声,所以才会在梦里也自作主张地想像林声也喜欢他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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