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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爱信不信 ...

  •   有关老毕把我打成面目全非的事情,还有进一步补充的必要。我说“面目全非”,确有夸大之嫌,实际情况是,我拍了老毕一板砖,老毕反过来拍了我三板砖,拍得我鲜血横流、小命难保。如果你那时看到我,准会被我的样子吓一跳,活像看到了吸血鬼。

      说实在的,当时我的那副熊样,比吸血鬼要可怕百倍。基于这个原因,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路人都不愿意搭救我。他们看我一眼,尤其是女性,大都会被我的惨样吓得惊声尖叫,以为恐怖电影里的场景搬到了眼前。

      陈宫赶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我是谁,他无情地从我身边走过,我用死鱼样的眼睛盯着他,同时嘴里发出杀猪一样的声音。陈宫怀疑可能是我,就弄了瓶矿泉水往我头上浇,我依稀记得,陈宫共计用了大概不下于十瓶农夫山泉。这也不足为奇,我脸上的血经过慢长的几个小时的风化,都结成了厚厚的血痂。

      血痂很难被水冲掉,陈宫有办法,他用水果刀给我刮,可刮完之后,我的脸上仍是血迹斑斑。这是因为这把水果刀比我的剃须刀还要锋利,陈宫刀工拙劣,下手不知轻重缓急,往往在刮的过程中,皮肉和血痂一起往下掉。所以我要说,不是老毕把我打得面目全非,而是陈宫把我刮得面目全非。当然这话我不敢当着陈宫的面讲,未免太伤兄弟感情。我只能把我现在所遭受的不幸全部归咎于老毕,毕竟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在病床上一躺四五个月,到底是四个月还是五个月,我记不清楚了,你可以去问问陈宫或者医生。我的头上吃了三板砖,脑子就不大好使了,常常出现记忆紊乱、思想中断等症状。我很恐惧,对于一个人来讲,尤其是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讲,失去思维的乐趣简直比失掉生命还要可怕。但是还好,只要周围有人存在,我的思维就很通畅;倘若只有我一个人,我的思维就像交通堵塞,障碍重重。

      不幸的是,我常常是一个人——四周静得异常,听不到一丝人声,我脑海里出现的都是坏的人坏的事,可怕的是,我根本记不起来这些人和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拼命地想,就是想不来。

      在那家妇科医院呆了没多久,陈宫便把我转送到一个外科医院,接受全专业治疗。我走那天,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大夫叮嘱我说:“小伙子,虽然你被人打得变了模样,但你千万不能轻生啊,人的生命极其短暂,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啊!”

      我含恨点头,表示感谢。

      女大夫还掏出自己的名片塞我手里:“要是以后有了老婆,而且还想要个孩子的话,就过来找我,我给接生,要想男孩,我给你接男孩,要想女孩,我给你接女孩,男孩女孩想一起要,我给你接龙凤胎!”

      我双眼噙泪,表示感谢。

      这时一个长得像袋鼠的女护士走到我面前痛哭失声,我很感动,我说:“我也希望我是过来生孩子的,那样的话能被你多照顾几天,可惜我不是啊。”

      女护士擦干眼泪,柔情似水:“我活了二十几年,见过无数的男人,但是长成你这样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就要走了,我很舍不得呀。”

      我差点被这话气死,我说:“我也和你有同感啊,我觉得你比我还要长得独特呢。有空我会常来看你的,保重。”

      女护士扑哧一笑。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可能爱上了我。

      躺在床上无事可干,我就有大把的时间想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我想通了,比方说小丁姑娘为何做了小姐。我作了两个不同的假设:

      一,生活所迫。男朋友被打了,伤势严重,需要手术抢救。小丁姑娘付不起昂贵的手术费,向同事朋友借吧,大家都是普通的打工仔、打工妹,哪来那许多闲钱借给她?况且如果是男人借钱,势必有所企图——男人本“色”,男人的钱都不会白掏的。这样一来,小丁姑娘筹钱无方、走投无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眼镜男不治而死,万不得已,投身到红灯行业里来。

      还有另一种可能,小丁姑娘家里出了点问题。她的家人出了点事故,行将离去,很需要一笔钱来进行最后拯救,她是个无比孝顺的人,但苦于拿不出那笔钱,听别人说做小姐很赚钱,她狠了狠心就加入菊花她们了。

      二,心甘情愿。眼镜男不是个好男人(这是我一贯的看法),他始乱终弃,玩弄了她的感情和身体后,觉得腻了,于是移情别恋,一脚把她踢开了。小丁姑娘陷于失恋的泥沼,伤心之极,继尔自暴自弃,踏上了万恶的堕落之路。

      还有一种可能,小丁姑娘的家乡遇上了自然灾害,或者洪水或者地震,谁知道呢,然后全家死光光了。小丁姑娘得知此事,悲痛欲绝,几次自杀,想在天堂与家人团聚,但是自杀未遂。此时恰逢眼镜男闹情变,于是雪上加霜,干脆做个小姐,让堕落的生活来冲刷她心中的隐痛。

      这后一种可能最好不要,太残忍了,我宁愿它发生在我身上,也不要发生在小丁姑娘身上。你知道,我是多么地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呀。

      还有一些事情我想不通,比方说我连打电话力气都没有了,陈宫是怎么找到惨不忍睹的我的,难道他也有预感,我那天早上一定会在那个地方出现吗?

      ***

      我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拿这个疑惑请陈宫解答。陈宫给的答案让我大吃一惊:“是你师父老毕啊,那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呢老毕的电话就来了,他告诉我你在幸福公园门口被人打了,让我赶紧去救你。我起初不信,但想想愚人节早过了,老毕没理由给我开玩笑,于是我就打了你的电话,怎么打都不通,我急了,八成你真被人打了,就赶了过去。患难见真情,你师父对你真好啊!”

      听了陈宫的话,我气不打一处来:“呸!这个老王八蛋,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他要是对我好为什么不亲自来救我,老子住院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来看过我?!”

      据我猜测,老毕打了我之后,当夜肯定没睡好觉。他下手那么重,怕出人命,第二天通知陈宫来救我,主要是证实一下我的生死。如果我死了,他会立即从深圳消失,如果我没死,他也担心我的报复。

      总之老毕很担忧,不光是担忧,他还很困惑,我为什么要打他,是为了反抗他平时对我的压迫,还是由于他玩了个300元的鸡而我只玩了个100元的心理不平衡?他老毕哪里知道,那个身价300元的,正是我苦恋了三年之久的小丁姑娘。

      另外,我很想知道,陈宫哪来的那么多钱为我支付医药费。因为平时我跟陈宫都是光荣的“月光族”成员,别说攒钱了,不欠别人钱就谢天谢地了。我问陈宫钱从何来,陈宫却打起了太极:“这个你就甭操心了,只管安心养伤就行了。”

      “我必须要知道,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钱都是我四处借的。”

      “你撒谎,没人会借你钱。”以我对陈宫的了解,他是借不来钱的。

      “爱信不信,反正不是偷来的。”

      我再三逼问,陈宫终于道出实情。得知我重伤住院,新婚不久的张郎拿出了1000块,另一个朋友老九也献出了800,当然这些钱加起来也不过杯水车薪,陈宫灵激一动,给我家里去了个电话。你知道,我家里也没什么人,就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父亲。但情况还不算太坏,父亲在外地打了大半辈子工,挣了不少钱。村里人住的大多都是砖瓦房,只有我家是二层小洋楼,这完全归功于父亲的努力。

      我说过,前不久,父亲打来电话,要我回去相亲,他还说,前来给我说媒的三姑六婆踏破了我家的门槛。我知道,她们还不是冲着我家的洋房来的?父亲得知我受伤了住院了,急得不行,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深圳来,但是陈宫告诉他:你儿子情绪不大好,他谁都不想见,老爷子还是甭过来了,在家静候佳音吧。

      父亲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也知道我不太想见他,于是拿出了全部积蓄五万块钱,拄着拐杖走到镇上,在邮局把钱汇了过来。陈宫说:“老头儿对你真好,有空你也打个电话回去,陪他说说话。”

      我说:“我跟他没话说。”

      陈宫说:“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恨着他呐?”

      我说:“不是恨,是不能接受。”

      陈宫说:“还不一个鸟样!”

      我埋下头,不理陈宫了。一只灰白色的信鸽从窗外飞了进来,像个不怕生的孩子,停落在了我的床头。我伸出左手摊开手掌,信鸽就飞跳进我的手心上。我咧开嘴笑,它也咧开嘴笑;我扭动脖子,它也跟着扭动脖子,我说:“小家伙,帮我传封信,好吗?”

      信鸽不是鹦鹉,不能开口说人话,但我看到它学着人的样子点了点头。我就让陈宫帮我拿来纸笔,我写了两张信纸,每张信纸片都只写了两个字。然后把两张信纸卷成筒形,用红线系在信鸽的两只腿上,我说:“小家伙,飞吧!”

      信鸽很听话地扑闪着膀子,飞走了。

      陈宫说,你真天真,鸽子能飞到你想的地方吗,我说我不知道。陈宫又问我,是不是给你父亲寄的信,我说还有一个叫“小艳”的女孩。

      陈宫最后问我,信纸上写了些什么,我说分别是平安和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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