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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师傅老毕 ...

  •   早在一个月前头,我和陈宫就搬出了当时乞丐公司为我们提供的住房,因为公司的土崩瓦解,我们不得不另谋高就。现在我们住的地方离一家制奶厂不远,实不相瞒,我俩都在这厂里混饭吃。福士康里的那个职位我也不准备再上岗了,春哥的离开给了我很大的精神打击,主管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是不想再回去了。

      “制奶厂”肯定不叫这个名字,实在过于难听,是我这么叫的,它的实名是“XXX乳业有限公司”。对于像我一样的普通打工仔而言,似乎脑子里从来没有“公司”的概念,我们习惯称公司为厂。当然,那个什么乞讨公司是个例外。

      我和陈宫同去制奶厂求职,结果毫无悬念地马到成功,因为那厂现在太缺人。在我们当天应聘的队伍里,我还见到一位看上去已年过花甲的“年轻人”(招工通告上有写:只招18到35岁年轻人)也混入其中,最后竟也谋到一个职位,是饲料管理员。

      人事部的领导们先检查了我们的身份证、健康证,然后是笔试和面试。笔试好似学校的学期测验,发给你一张试卷,让你做题。满分是100分,你必须答对60分及格才行。

      这帮人出的试题千奇百怪,其中包含数学、物理、化学、语文、英文、时事政治、少儿百科、经济学、统计学、伦理学、电影导演、抗震救灾,还有更令人喷血的题目:请问,如果你是男生,你理想的生殖器官的长度是多少公分?我记得这张试卷的最后一题是个实践题,内容是原地转圈,左转三十圈,右转三十圈,转完之后扒在地上做单手俯卧撑二十个。附加条件是:不能完全坚持下来的,当扬轰出。

      众所周知,这是一道难度系数不低于四颗星的题,因此,我们100多名的队伍,这道题以后,还剩下区区10人。其中就包括我和陈宫,以及那个装嫩的花甲。这使我无法不对花甲刮目相看,六十多的人了,宝刀未老,强壮如牛。面试的部分草草了事,只是让我们开口说话,以证明我们不是哑巴。

      然后领导上给我们分配职务,很不幸地,我成了一名挤奶工。陈宫则当了一名保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陈宫虽瘦,但个头很高,他要比我高出半个头。他们招保安就招个头高的。厂是个小厂,就一幢车间楼,一幢办公楼,两楼之间,全是草地,草地之上,全是奶牛。当然有会个挤奶棚,主管把我领进棚里,交给了一个老师傅。

      领导说:“这是新员工小吴,要好好教他,争取三天之内挤出奶来。”

      老师傅点头哈腰:“晓得,晓得。”

      领导走后,我打量老师傅,此人五十来岁年纪,头发很短,白白胖胖,长了个酒糟鼻,一对招风耳。我问:“师傅怎么称呼?”

      老师傅说:“我姓毕,大家都叫我老毕。”

      我说:“毕姥爷,不是,毕老师你好,以后我就是你徒弟了,多多栽培。”

      老毕笑道:“那是自然。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老毕指了指眼前的场地:“我们厂的常用奶牛有120头,但我们只需要给20头牛挤奶就可以了。过来,我教你怎么挤。”

      老毕牵了一头奶牛拴在棚里,然后用消毒液洗了手,再戴上手套和口罩,以及下厨房才用的围裙,一切准备停当,俯下头去张嘴猛吸一阵,道:“今天的奶比较鲜!小吕,去拿两个玻璃杯过来!”

      我听到指令,去找玻璃杯,终于找到,递他手里。老毕伸出一只手拍拍这只牛的屁股:“乖乖,别怕,就挤两杯,两杯就好了。”然后一只手托着杯子,杯口对准牛的下腹,另一只手抓紧牛乳,用力挤。

      当然,下手之前要把牛全身清洗一遍,不然挤出的奶不卫生。老毕挤了半天,只挤出了半杯,他觉得不应该在徒弟前面丢脸,就找了个理由,说今天牛的身体有些不适,改日再挤吧。

      下了班,陈宫先我一步回到家里,买好了吃的等我。我们住在一块,很少开火做饭,大都是在外面填饱肚子,以前买的锅碗瓢盆基本都是锈迹斑斑,因为我俩一个赛一个的懒。吃完饭以后,我们的精神生活十分匮乏,无非是打打扑克,下下象棋,唱唱戏曲,吹吹牛皮。

      你可能不知,陈宫是个戏迷,他对我们本土的黄梅戏的喜爱非同一般。他谈起黄梅戏来头头是道。他说现在的黄梅戏之所以很不景气,是因为缺少像严凤英那样的大师级人物,如果严凤英不死的话,那么中国的国粹就不是京剧而是黄梅戏了。

      他说现在他喜欢的黄梅演员有吴琼、赵媛媛和马兰,她们唱得真叫甜。

      其实陈宫不知道,马兰是文坛老匠余秋雨的老婆。这当然无关紧要。陈宫在侃侃而谈之后,就忍不住迈着台步捏着嗓子唱了起来。说实在的,他唱得很难听,男不男女不女的,我很想扁他一顿。但念及哥们之情,只好放他一马。

      我的小说创作也搁浅了很久。主要是那台会生字的电脑被我卖掉了。至于买掉的原因,我只能说,生活所迫,实属无奈。那天我在一个商品交易的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转手一台新买电脑,有意者请联系XXX——我前脚刚把帖子发出去,后脚电话就响了。

      是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他问是不是我要卖电脑,我说是的,你想买吗?他说:“我要先看看货。”于是我问:“你在中国的哪方?”他说:“我就住你家楼下。”我电话还没挂掉,男子就咣咣敲门了。

      这厮围着电脑转了两圈,又显示屏上掸了两下,然后手里多出了一把螺丝刀,三下五除二把主机箱给拆了。我想,他真是个行家。男子又快刀斩乱麻地组装好,问我:“你用了多久了?”我说:“三四个月吧。”

      “麻烦你实话实说。”

      “六七个月吧。”

      “到底是六个月还是七个月?”男子刨根问底。

      我想了一下:“我也不记得了。”

      后来我们谈了很长时间,主要是他问我答,诸如你是和谁一块去买的,买的时候有没有带上钱之类;最后还是以一千一百元成交。虽然吃了很大的亏,但聊胜于无,这钱足够对付两个月房租了。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我的小说,就像我不会放弃追求小丁姑娘一样。当然,小丁姑娘和小说是两码事儿,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我写小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我追求小丁姑娘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得很好,它们都是我的梦想。有一点不同的是,要想追上小丁姑娘,必须先写好小说。

      在小丁姑娘眼里,我是一个非常平庸之人,她不知道我有写小说的本事。如果她知道,她肯定会改变原来对我的看法,她会觉得我很有才华,是个不可多得的大才子,这样,她或许会给我一个机会。虽然不一定能成功,可是只要她肯给我机会,就说明我不会彻底失败。

      你可能会说,即使你写好了这个小说,又能如何?

      不错,感谢你的提醒,我还需要它火起来,它能出版面世。只有面世了,小丁姑娘才能看得到。不然只能烂死在文档里。据春哥生前打探的消息,小丁姑娘没有在网上追小说的习惯。她只看纸质书。

      要想出版,对于新人作者,特别困难。老九表哥是向我约了稿,可他只是一个小编辑,起不了大作用,小说能不能出版还要主管说了算。管不了那么多,当务之急是先把小说写完了再说。电脑卖掉了,我可以到网吧去写。想想真有趣,这部小说开始的时候就在网吧写的,现在又不得不在网吧终结了。

      关于小丁姑娘,还有一点要补充。你知道,春哥跳楼后,我去了福士康一次,当时我站在人群中间沉默很久。一是因为春哥死得太突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二是我在极目搜索小丁姑娘。可是人海茫茫,寻找一人是何其不易。

      我没有看到她,也许她真的已经离开了,和眼镜男一起。如果真是这样,一辈子再也见不着面,我会真心祝福她。

      晚上我充满绝望地写道:我踏上了死亡之路,一切都变得俗不可耐。我去买安眠药,可他们不卖我那么多,他们说:上面有规定的,一次只卖两粒。我气得要死(如果能气死,倒也不错),把钱甩在他们脸上,气鼓鼓地走了。两粒顶个屁用,我怀疑服下以后晕都不晕一下。

      我一个人跑到郊区,那里有一条臭水沟,据说淹死过不少自寻短见的人,我打算试上一试。我到了沟前,发现沟水真臭,不是一般的臭,是臭到不再臭了、没有最臭只有更臭的那种臭。站了不到一分钟,我就受不了了,胸闷气短,再呆下去八成会被熏死。

      于是我立马认怂了,因为我不想被熏死。尽管熏死也是一种死法,但我好歹算个知识分子(发表过几首歪诗),这种死法不仅会把我的身体搞臭,而且还会连累到我的声誉,因此,打死不也能这样死。

      你可别骂我,一个将死之人还在乎什么名誉不名誉吗,我要告诉你,我很在乎,而且不是一般的在乎,而是在乎到不能再在乎、没有最在乎只有更在乎的那种在乎。为什么如此在乎?因为我是一个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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