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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同事张郎 ...

  •   对于陈宫的出走,我深感悲哀。我不是为我感到悲哀,也不是为陈宫感到悲哀,我是为这个时代感到悲哀。我觉得都是这个时代的错,什么样的时代造就什么样的人,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差劲了,造人能力太差了。

      试问这世间还有温暖这个词吗?人和人之间全是因为利益关系而冲突,而连接,而维系。利益关系处理得恰当,人们就是父子、母女、父女、母子,就是朋友、亲戚、邻里、师生、夫妻,就是很多很多种人际关系。一旦利益关系处理不当,那么就会出现父子反脸、兄弟相残、六亲不认、妻离子散。等等等等。

      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这一套,并向我说教一些诸如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我们的工人有力量之类的话;其实有时候我也不太相信自己,为何会冒出这么荒谬悲观的想法。于是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陈宫所说,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因为只有不正常的人会对生活充满绝望,对未来缺乏信心。

      我想我得去找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我去找了张郎。张郎是我玩的不错的一个同事,江西人,学历不高可是聪明绝顶。我刚认识他时,他还是一个普通作业员,两个月后升为助拉,一年后升为拉长。在我们厂,拉长也算个半大不小的官了,毕竟管着一条线五六十人呢。张郎戴上拉长袖章的第一天,请几个朋友吃了次饭,里面就有我。

      酒桌上,张郎十分亢奋,几杯酒下肚,红光满面,大家都从他身上感染到了快乐的氛围。好象他当的不是一个工厂里的拉长,而是一个军队里的师长。张郎喝醉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好好干,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只要肯吃苦,只要能挨骂,你会比我做得更出色。张郎的话戳到我的痛处,我这个人最怕受苦受累了,上班的时候想下班,下班以后就不想上班。

      我幽了一默对张郎说:“我肯定会比你出色,我的色根本不用出,我本来就很色。”听了我的话,张郎笑得吐了酒。我掰着指头数了数,张郎算是我交往的猪朋狗友里官做得最大的一个,因为,其它人基本上都是最低层的普工,没有当主管的。

      张郎长得很富态,一点都不具备江南水乡的那种秀气,他是个粗人,他很豪爽。说到豪爽,我马上联想到《水浒传》里的英雄们,我从小就喜欢豪爽的性格,遗憾的是却没有长成一个豪爽的人。或者说,没有人承认我是一个豪爽的人,比如陈宫,他把我对他的那种不求回报的帮助当成了理所应当,甚至有时候他还认为我贱,多作多情——我所做出的豪爽被扭曲成另外一番模样。这也是我感到悲哀的地方。

      我跟张郎在一块几乎从不谈正经的东西,很少谈工作和家庭,我觉得这些东西索然无味,我觉得他也应该觉得。我们认为一切所谓正经的东西都是非常庸俗的东西。虽然我们本身就很庸俗。从另一方面说,也正是因为本身的庸俗,我们才僻庸俗而不谈。我们谈的大多是歪门邪道、道听途说,却都是我们认为很有趣的东西。

      我们俩常常谈到笑得东倒西歪,笑到不得不中上每次谈话。我们谈论的话题通常有明星绯闻、三级影片、香烟牌子、古钱收藏、金庸小说、台湾收复、星际大战、灭蚊方法、深圳人口、童话大王、生化危机、避孕措施、天上人间、官场腐败……

      张郎做了拉长后,也在“又一村”租了套房子,跟女朋友一块住。他的年岁比我大,不仅仅是看上去比我大,实际上也比我大。举凡在工厂里做了主管的人,一般都会显得比较老。按照一般人的说法,就是因为他们工作压力大。事实上也是如此。只是张郎打小就生得老相,比他小两岁的都管他叫大叔,每次逢年过节他回老家,村里的孩子们都缠着他要糖吃。

      几次张郎跟我说到这儿,都会笑得不能自持,说:“其实我才是个孩子呢。”我说:“你叫我叔叔,我给你糖吃。”他说:“死去!”其实张郎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却被长年累月的工作搞得像个三四十岁的老前辈,这实在是滑稽得很。

      我到了张郎家,张郎还未下班,我等,边等边和张郎女友聊天。张郎的女友是个新新人类,头发很黄很爆炸,衣服很潮很破烂。人长得还凑合。对付这类女子,我有我的绝招。我跟她聊时尚的东西,比如同志恋、麦当劳、服装秀、Lady Gaga,当然也少不了旅行团和偶像剧。如我所料,此女果然兴致高涨,立马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聊着聊着,张郎就下班了。“吱呀”推开门,再“吱呀”合上门,然后看到了我。我说:“等你半天了,才回啊。”他脱了鞋子:“别提了,拉长不是人干的呀!”

      “怎么,很累吗?”

      “超累!”

      “但也很充实啊。”

      “充实就像充电,一两天无所谓,时间长了就暴了。”

      “那咱俩换换,我做拉长,你做普工?”

      “求之不得!”

      这不是他的真心话。没有做拉长之前,他并不想做拉长,因为众所周知,做拉长管一条产线,真的不轻松。后来做了拉长,才发现,他不能不做,就是说,他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拉长的工资太诱人,拿月薪不说,每个季度都会有不菲的奖金补助。做拉长一年综合下来拿的薪水,几乎等于一个普工三年的薪水。这就是差距呀。

      我和张郎坐下开聊。他女朋友去厨房备饭。我跟他说了陈宫搬走的事情,我说我和陈宫怄气了,陈宫一气之下搬出去住了。我说:“陈宫好像变了一个人。现在的陈宫不是从前的陈宫了。”张郎说:“废话,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了,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呢。社会变了,时代变了,潮流变了,大家也就都跟着变了。”

      “也许是吧,瞅个时间,你做个和事佬,把我和陈宫的关系弄融洽喽,我真的不想就这么失去一个好朋友。”

      “这个没问题,”张郎摊摊手,“陈宫呢,也不是个不通事务的人,只要你肯向他赔礼,我肯定他一定会向你道歉!”

      陈宫的事儿就聊到这儿。我们又聊起了我们最感兴趣的UFO。我们热烈讨论着地球上到底有没有外星人一说,讨论得热血沸腾,并且把自己想象成了外星人,我们来到地球上之后会干些什么。以照张郎的想法,那就是我们假如真的拥有了非同寻常的特异功能——在我们眼前,外星人都有特别的本事的,比如力大如牛,比如法力无边,比如长相奇丑能吓死儿童吓跑妇妇——我们登陆了地球之后,什么都不干,除了干。

      张郎女朋友做好了晚饭,我们边吃边聊。不过,有他女朋友在,我们的话题不敢太□□。我后来说到我最近的心态,很浮躁,总难于平静。工作上敷衍了事,生活里放任自流,越是想放松,越是很沉重。比如我近时间常去一家迪厅蹦迪,并且买过不良药品吃,但是很快,我讨厌了那种无意义的活动,我喜欢安静地发呆,但凡喧闹的地方基本很少光顾了。

      “我现在悲观厌世,活得毫无意义。”我说。

      “甚至连死的念头都产生过?”张郎接过我的话头。

      “不止一次。”

      “你认为什么是生活?”张郎反问我。

      “我不知道。”

      “仅从字面上理解,生活就是生下来活着。你已经生下来了,可是你没有好好地活着,这就叫不懂生活。”

      “我没有任何理想。”

      “你病了,”张郎断言,“应该去看看医生。”

      “又一村”对面就有家大型私立医院。周末休假,满面笑容的张郎陪着心事重重的我进了此家医院。很奇怪,我们很快找到了心理科,还真的就有个医生在值班。看到门车排着长龙队,我揪着一个患者问他:“怎么了哥们,你有心理疾病吗?”这人拧着眉头看了我半天,然后眼泪汪汪地说:“我失恋了。”

      我们是良民,我们不插队。终于轮到我们了,那医生招手放我们进去。进去了才发现里头空间狭小,我直接问这医生:“大夫……”

      “不要叫我大夫!”医生打断我说。

      “医生——”我赶紧纠正。

      “不要叫我医生!”医生再此打断我的话。

      这下我和张郎都瓷化了,站在原地,像两个做错了事情却又不知错在哪里的孩子。医生实事求是或者自吹自擂地说:“请叫我医师,或者大师都可以。我是英国剑桥留学回来的,我的老师是国际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关门弟子X,由于我知识渊博医术精湛,这里的百姓们都管我叫大师。”

      “你要把我这病治好了,别说叫大师了,管你叫祖宗都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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