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咒师》澄苏

100、前世（二）

　　穆长风突然敢这么做，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这个狐狸指的自然是穆长风自己，而这个老虎，毫无疑问是他的前世，那位就连甄金书都不得不口口声声称呼为“大人”的存在。

　　趴在墙头往这个院子里窥视的时候，穆长风透过甄金书看到了那个非常非常遥远的过去。

　　那个时候，这个院子，还远远没有今日这般华丽。

　　那个时代距今实在是太遥远了，工业极其落后，甚至连像样儿的砖头都没有被发明出来。那时候，这里的房子是用长得笔直圆润的木材所做的四角，又用法术把石头切割成了砖块的样子，泥土做浆，如此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搭建起来的。

　　那时候这院子也没今天这么大，除了那三间屋子，就是在屋子外围围着的一圈篱笆墙。

　　那篱笆墙也不高，约摸还不到一米，这是因为民风淳朴，没什么盗贼的缘故，这篱笆墙防的也不是人，而是远处树林里的野兽。院儿里有一颗巨大的树，还养了三五只鸡鸭白鹅，为这座远超于旁的建筑物中多添加了几丝人气。

　　穆长风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在这院落之中，一身白衣的青年男子正对跪在地上的甄金书说着什么。穆长风虽然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内容，但也能够凭借着甄金书的神情姿态明白很多事情。

　　他们两人，还真的就是纯纯粹粹的主仆情谊。

　　画面一转，穆长风又看见甄金书成了一个木匠，正在做着一件看起来像是椅子一样的家具，当画面再一转的时候，那椅子已经做好了，居然和现代的木制摇摇椅是一个样儿的，旁边儿还很贴心的配了一个小茶几。那位白衣青年显然很喜欢，仰躺在上面十分悠闲。

　　不知道什么时候，疫病开始蔓延了。

　　不少百姓求到这里，他们就像一开始就知道这里住着神仙一样，纷纷前来祈求平安。白衣青年只身离开了住所，两日而返，带回来了一个布衣男子为他们诊脉。

　　布衣男子尝遍百草，救回来了许多人，百姓们感谢白衣男子请来他的同时，又自发地组织在了一起，给布衣男子立了宗祠。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个像山下一样的，小小的村落发展起来了。砖屋，泥瓦房慢慢地都建立了起来，住在深山中的神仙似乎已经被他们暂时地遗忘在了脑后。甄金书下山游历，觉得有些建筑的样式非常精致恢弘，便画了图，回来和白衣青年商量着翻新。

　　也就是这一年，卫麟见到了白衣青年，从此潜心修炼，不再卷入世事纷扰。

　　屋子建好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红墙绿瓦的建筑，在当时看起来简直奢侈无比。

　　或许过了许久，或许没过多久。总之这两个场景都是在冬日里发生的，屋顶和院落里都是一片片皑皑白雪，一个玄色衣服的男子敲响了院落的大门，和白衣青年在屋内坐谈许久。

　　玄衣男子离开后没多久，白衣青年化为真身白泽，自断一角。

　　献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染红白衣，是穆长风看到的最后一幕场景。

　　在这最后一幕场景结束后，穆长风终于听到了白衣青年的话语声：“我辞世后，希望你能够好好保护人类在这片大地上长久地生活下去。切记切记，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与人类为敌。”

　　为什么，一个大妖怪在临死前要嘱咐自己的属下不要与人类为敌呢？

　　哪怕他身为一个人类，他也还没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穆长风端着粥，小口小口地吃着。这粥的味道不算好，毕竟甄金书是个铁匠不是个厨子，能够屈尊下厨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甄金书坐在穆长风的旁边没说话，他到底是个老妖怪了，这么短的时间足以让他从那股子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他的大人已经死了，死在他的面前，他曾经亲手确认过这件事情，所以穆长风即使能把人模仿的再像，也不会是同一个人。

　　穆长风见甄金书的神态就知道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斟酌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让你不要与人类为敌？”

　　“确实不明白。”甄金书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现在，我作为一个人类，说这样的话或许有些假惺惺，但我的确是这样想的。”穆长风放下了另一只手中的粥碗说道，“我不否认许多妖怪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也并不认为你们去争夺主权有什么错误，但唯独一点。”

　　“你们不应该用这种方法来表明自己的存在。”穆长风看着甄金书缓缓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培育音血蛊，播撒病毒，以致人类死伤无数的行为，只会加深两个种族之间的矛盾罢了。”

　　“不要说你想要妖怪统治人类这样的说法。现在的通讯如此发达，人类文明与科技已经发展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说直接毁灭一颗星球或许有些夸张，可是却并不离谱。你真的能够保证妖怪们能够承受人类倾尽全部力量的反击吗？”见甄金书沉住气就是不开口，穆长风继续问道，“还是说你只是想要人类狠狠地痛上一痛呢？”

　　说完这句话，穆长风也闭嘴不再继续，有些问题还是要甄金书自己想明白。

　　“太迟了。”就在两人相顾无言坐了半个多小时，穆长风都有点沉不住气想站起来走走活动活动的时候，甄金书开口说道，“策划这件事情的不止有我，一旦开始就没办法收手了。”

　　“你知道心桐一个人类为什么要站在我们这边吗？”甄金书问道，不过他显然没指望穆长风来回答这个问题，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她是被妖怪抚养长大的，只不过那个妖怪天资不足，并没有活得太久。人类社会的户口体系越来越完善，妖怪们越来越难在人类社会中活动。”

　　“她只是因为多少知道些妖怪在人类社会中生活的不易和艰难，才选择了站在我们这边的。”甄金书道，“之前我派去袭击你的人并不是要杀你，只是想要让你从这件事情中抽离开，就像现在这样，你在这里，很安全。”

　　“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穆长风问道，“我亲生父母的死因，你不要告诉我是意外。”

　　“我很抱歉。”甄金书回答道。

　　穆长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他转移话题道：“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

　　“等。”甄金书回答道，但是接下来，无论穆长风再问他什么他都不肯吭声了。

　　好不容易从甄金书这里打开了一些缺口，穆长风自然最好就是要再借机多挖掘出来一些有用的消息。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阵法，穆长风就只能放弃了第二天就想办法步行离开这里的计划，咬着牙留了下来，对甄金书提出的要求自然就是给卫麟打一个电话。

　　这一次，甄金书没有拒绝，只是在打电话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没有走开或者回避的意思。

　　“喂。”由于用的还是穆长风的手机，所以卫麟那边很快地接通了电话，但很显然他还以为这通电话是甄金书打过来的，所以语气并不友好。

　　“是我。”穆长风说完顿了顿，给卫麟一个稍微缓冲一下的时间，才继续说道，“我在甄金书这里。”

　　“我知道。”卫麟的语气这才稍稍柔和了一些，问道，“可还好吗？”

　　“这里的阵法很多，很有意思，我想在这里多研究几天。”穆长风很委婉地说道，他相信卫麟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卫麟很快地回复道：“你尽管安心，这边还有我呢。”顿了顿又说道，“光辉反应很快，沈安乐已经被接回来了，只是他们学校现在的情况也不好，不少孩子都染上了流感。”

　　“替我多谢他。”穆长风回答道，心中却是微微叹息，也不知道穆长亦那边怎么样了。

　　“我知道。”卫麟说道，“外界流感来势汹汹，许多学校都被迫停课了，也包括高三的孩子们，现在都被迫放假疏散出去了。”

　　穆长风抿了抿嘴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波动，卫麟果然知道他在担忧些穆长风，却不好明说怕落人口实，所以才会这样不着痕迹地提了一句。

　　“那就不多说了，我先挂断了。”穆长风说道。

　　“好。”卫麟挂断前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晚安，好好休息。”

　　把手机塞回到衣兜里的时候，卫麟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夜，他注定是无法安眠了。

　　一个电话不过打了一分多钟的时间，卫麟就连忙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这些紧张且琐碎的事物上，不过短短不到二十个小时的时间里，营地却已经大乱了。

　　除了何康身份重要，吞掉了家里给的救急用的药碗，单独住了一件屋子等待恢复，其他还处于健康状态的人员们已经不到总数的一半了，在这种情况下，人人自危。

　　更令卫麟头疼的是，由于人数的急速增长他们连药物都快要消耗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