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六【古早狗血】》今州

42、新人

　　萧然穿着大红喜服而来，手捧另一件鲜红嫁衣。

　　泽年靠在榻上，伸手抚过那温凉交织的红色花纹，只觉那花如火，几欲燃尽魂命。

　　“我帮你穿上。”

　　萧然抖开繁复艳丽的嫁衣，一件一件给他妥帖换上。

　　泽年懒得动手，便半阖着温润漆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我帮你梳头发。”

　　萧然取过梳子，抚过他及腰长发，三梳梳到尾，又悄悄取剪刀截了一段，盘起藏入心口。

　　红色发冠并入，红色束额系上，他俯身轻吻于泽年颈侧，对镜说：“从今日起，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泽年阖眼，掩口轻咳，移开手时悄然扬了唇角，有些得逞似的快意：“此后，你便是鳏夫了。”

　　萧然的气息便颤于他耳侧：“无妨……你在奈何桥旁多等我一些，我总归要去找你的。”

　　镜碎，他扶起泽年向喜堂而去。

　　“走得了吗？我抱着你如何？”

　　“我想自己走。”

　　“我在你身边。”

　　“知道。”

　　极短的一段路，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了极久。

　　喜堂不大，也未有三千宾客酒席，只有双方亲人为证。

　　今日是他萧然成亲拜堂，不是萧帝大婚娶后。

　　“到了。”萧然揽着他的腰提了一提，迈过了门槛。

　　堂上是他的母亲、泽年的奶奶，一侧是小妹萧沐，一侧是皇甫悦仪与小侄子。

　　寥寥几人，足以证天盟地。

　　萧然的大嗓门婢女小爱在一旁，见他们到了，清了清嗓子，唱道：

　　“吉时已到——”

　　他扣起泽年的手，面向门外。

　　“一拜天地——”

　　双膝下跪，拜皇天，叩厚土，谢我此生遇身旁一段灵犀。

　　“二拜高堂——”

　　拜我姓氏先人，身侧之人为我妻，他之种种，我皆分担，望先人识他，疼他。

　　拜我泉下兄长，身侧之人为我夫，他之种种，我愿分担，望兄长怪我，怨我。

　　拜我堂上至亲，谢您生我，谢您养我，谢您使我安康至此时。

　　“夫妻对拜——”

　　十年一梦，半晌贪欢。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爱恨皆容过往，此一拜，我今生将行至末路，你将孤身于后生。

　　我爱你于喜，恨你于悲，敬你于勇。

　　终归将尽，只求来世不相见，不相识。奈何桥边，忘川汤灌喉，我忘却你，你不必记我。

　　这一磕头，泽年有些起不来。

　　萧然伸手将他抱起，看见他唇边有血落于鲜艳嫁衣，晕开一朵千枯花。

　　泽年却未拭血，反竭力伸了手去揩萧然的眼睛：“大喜之日，不宜泣。”

　　小爱哽咽，高声落下最后二字：“礼成——”

　　泽年双膝失力，唇边血滴于膝上，兀自还想依靠自己站起。

　　萧然猛然将他横抱于心口，向在座拭泪的众人行过礼，抱着人步入内堂。

　　泽年在他怀里眯着眼，口中血染透了喜服。

　　萧然抱着他坐在榻上。

　　泽年勉力握住怀中要回的刀。

　　此刀几易人手，杀过他的老师萧尘，弑过他的兄长平冶，而今重回他手来弑主。

　　他特意挑了这吉时，要他知道，他皇甫泽年的罪，仍然只有他自己能担。

　　临到尽头……我也别无他物能报复你。

　　就以这旖旎红烛，大喜之刻，用我心头血，再染红你衣上当初求聘之花。

　　谨以我死，权作回礼。

　　萧然，望你笑纳此后百年孤寥。

　　似是想起了什么，皇甫泽年极力张唇。

　　萧然低了头附耳去听，依稀微弱可辨：“你才是……天下第一等的白痴。”

　　这话里隐隐含了笑意。仿佛纵然残缺，但你负我之前尘，来日孤寒还我，故此今朝勉强一句勾销。

　　萧然俯身：“是。”

　　他亲吻泽年额上，一滴泪落入他眉间，滑过他闭上的眼睛。

　　萧然剧烈地发起抖，将他此生的所得和所失用力埋入怀中。

　　红烛高照，新人身死魂消。

　　“我是……天下第一等的……”

　　终究不得说完，终究不得留住。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