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荔子红时雨

1、未完成

　　一

　　从混沌中醒来的时候，我还沉浸在昨天晚上的梦里，朦朦胧胧中觉得梦里的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现在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叮铃铃——”

　　闹钟伴着破晓时刻的晨光响起，有些刺耳，但是让人清醒，我眨了眨眼睛，终究还是放弃了对虚无中梦境的回想，随便换了身衣服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阳台改造的小厨房里已经有人在忙碌，那人一身黑t和深色牛仔裤，额前细碎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带着少年独有的活力，我一直认为会做饭的男性有着与众不同的魅力，比如我早逝的父亲，比如现在就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异性室友，都那样让人着迷。

　　“早啊青青，”看到我出来，子衿如往常一样露出了一个笑脸，尖尖的小虎牙在他的嘴角闪着光，使他平添了一丝顽劣，“没想到你今天醒的这么早，我这边还要一会才能结束，你再等一会好不好？”

　　“嗯，”我轻声回应，乖乖走到餐桌前坐好，百无聊来地等着他的投喂。

　　厨房里不时传出“叮叮咣咣”的声响，我又开始放空。

　　“想什么呢，喏，都做好了，”清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慢慢回过了神，看着桌子上各种各样的小点心，感叹道，“子衿啊，要不你别整天出去看甲方脸色了，等我以后挣大钱雇你当一辈子的厨师不好吗？”

　　在我面前摆放牛奶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直，但是很快掩饰过去，将杯子放好后飞快地改变方向弹了下我的额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一辈子围着锅台转。”

　　我翻翻白眼：“男子汉大丈夫？看不出看不出。”

　　严格来说我和子衿是单纯的合租室友关系，这间小公寓地段不错，只是面积不大，其实像我这样的自由职业者并不是很需要非常便利的交通，只是我妈妈认为女孩子在外面住还是住在热闹一些的地方比较好，我才忍痛选择了这里。

　　子衿和我属于一类人，每天躲在自己的龟壳中避世，只不过他虽然要看甲方的脸色，每个月的收入是我的好几倍，我们的消费水平简直是云泥之别。

　　虽然当初合租的时候说好我买菜他做饭，但那时我确实有点小钱，而他除了泡面基本吃不上其他的，与其说是搭伙吃饭，不如说是他在用他的劳动抵他的伙食费。

　　至于他作为一个程序设计师为什么在事业飞升小有成就之后仍然愿意留在这个蜗居里，甚至还坚持每天勤勤恳恳地做饭给我吃，我心中不是没有计较的，这小伙子看我的眼神有时候能喷出火来，却始终不肯多踏出那最关键的一步，也是我的遗憾。

　　我当然是喜欢这个人的，等了这么长时间也等不来一个结果，那我就主动一点好了。

　　于是我斜瞟他一眼，试探道，“怎么，我的盛世美颜还不足以让你为我做一辈子饭吃吗？”

　　子衿挑挑眉，调出手机相机里的前置摄像头举到我面前，“来，好好照照自己，找找自己这张倭瓜脸的balance在哪里。”

　　我：“……”

　　静默了几秒钟，我感叹道，“子衿啊，遥想当初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是如何的单纯，被我看一眼就小脸通红，怎么长着长着就长成了一个老狗逼了呢？”

　　二

　　“小姑娘，这是我们公司为你找到的最符合你要求的房子了，”满脸精明的房产中介喋喋不休地说着，“你看，三环以内，大型超市、三甲医院、商业街，要什么有什么，而且出了小区门就是地铁口公交站，这么好的房子也就我们公司能找到了哦，只不过……”

　　沈青青听着中介的满篇废话正打着哈欠，但是他突然一停让她张着的大嘴也跟着卡了一卡，淡定地把嘴巴合上，她转头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说想找一个单人公寓或者跟女孩子合租，但是这套房子吧，”说话间中介已经按响了门铃，“两个卧室其中的一间已经租给了一位跟你同龄的男士。”

　　沈青青无语道，“大哥，其他的条件都是有的没的，但是这条是底……”

　　公寓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看到他们两个的架势试探地问，“你们，是来看房子的吗？”

　　“是的是的，”中介连忙回应，看见沈青青被打断还乐呵呵地追问道，“小姑娘你刚刚说底什么？”

　　逆光而立的少年一脸迷茫的看着门外的陌生人，一只手撑在门框上，身体的大部门都藏在门后面，表现出明显的防御姿态，沈青青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喻子衿白皙的脸就明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粉了，空气里从房间深处飘来的烤面包的味道逐渐变浓，沈青青猛嗅了一下，对中介说完了没说完的话，“没什么，我就是想说，这条是最下面完全不用理的那条。”

　　中介说的没错，除了室友性别不符合她一开始的要求外，其余的都无可挑剔，虽然房子有点小，但是对于她这样的创业狗来说已经很好了，最起码她没有跟X东或者X里巴巴的IT大佬们那样创业初期只能睡破仓库啃方便面。

　　她的室友也如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一样不爱说话，而且接触下来沈青青发现他的日子过得相当悲惨，同样的自由职业者，她靠着画插画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简单的立足还是没问题的，除了日常采买，偶尔还可以出去打打牙祭改善一下生活。然而子衿除了清水煮泡面就是大白馒头蘸老干妈，看房那天惊鸿一现的烤面包，竟然是他近一段时间吃的最好的一顿。

　　时间久了大家稍微熟一点，沈青青就发现子衿虽然每天吃的很简单，但是他入口的东西却让人迷之有食欲，就比如只是简单的煮方便面，他其实都加了很多配料，香肠啊青菜啊鸡蛋啊，怎么看着好看怎么来，总是给沈青青一种自己活得很糙的感觉。

　　直到有一次沈青青心血来潮想在屋里搞火锅，按道理讲这种难度和泡面不相上下的料理只要把底料和配菜配齐，其余的完全不需要担心，但是事实上即便前两步都没什么难度，到了最后一步调蘸料的时候，沈青青还是在芝麻酱里乱加一通最终做成了黑暗料理。

　　那天子衿难得出门，回来的时候看着小厨房里的一片狼藉下意识张大了嘴，大概每一个会做饭的人对浪费食材的容忍度都很低。他看着沈青青手里那碗根本辨认不出原料的东西，不自然地指着桌子上的半罐芝麻酱说道，“沈小姐，家里吃火锅调蘸料不用这么麻烦的，只要把芝麻酱调到适合自己的浓度，新手一般都不会出错，喜欢吃辣的话可以加一点辣椒酱，”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当然了如果你不喜欢——”

　　“我喜欢，”沈青青连忙接话，她指了指桌子旁空出来的座位，邀请道，“这么大一锅底料，我也吃不完，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一起吃呀。”

　　子衿不负众望地猛摇头，“这不好吧……”

　　“来嘛来嘛，”沈青青对他的拒绝毫不在意，“又不让你白吃，你应该挺会搞这些的吧，我其实不太想吃这么简单的蘸料才自己DIY的，结果搞成了这样，你帮帮我好不好。”

　　“只帮你调酱料当然可以——”

　　“你都帮我了我怎么可以不回报你嘛，”沈青青主动起身将子衿拉到椅子前坐下，“帮帮忙嘛子衿，期待你的大作。”

　　“子……子衿？”喻子衿虽然这段时间已经对这个新室友的自来熟有了一定了解，但是这种程度的称呼显然在他的接受程度之外。

　　然而沈青青显然不在意这些，“对啊，不然叫你什么，叫全名多生疏啊，我们毕竟是室友，你也可以叫我青青啊。”

　　论起嘴炮喻子衿不可能是沈青青的对手，几番反对均被驳回，他也知道推辞不了，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坐在一边，沈青青让他干什么他干什么。

　　事实证明子衿确实如沈青青料想的那样很会做料理，她吃得相当开心，对子衿这个室友愈发满意。如果说一开始是相中了这里合适的地理位置和对子衿第一印象的不讨厌，那么现在子衿的贤妻属性就是意外之喜。

　　从那天起两个人的关系开始变得没那么冷淡，在又一次沈青青目睹子衿连吃了两天的大白馒头，这次连老干妈都没有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向他正式提出搭伙申请。

　　子衿还是只有那一句：“这不太好吧，做个饭才费多少工夫……”

　　“谁说你只做饭啊，”沈青青笑眯眯打断了他，“以后这个屋子里公共区域的家务你全包，我房间的你不用管，需要什么食材你就跟我说，太贵的就算了，但是让你每顿有肉吃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

　　“这什么这啊，你看我每天想自己吃点好的没这技能，你这么适合厨房却偏偏……是吧，”沈青青看子衿头低得更低了加码道，“再说了你要实在觉得我亏，大不了你以后发达了多接济接济我呗，这几天我看你抱着电脑出门挺多的，回来的时候还都挺开心，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进展了。”

　　子衿站在那里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的时候难得没有逃避沈青青的目光，反而温柔地直视回去，“工作上最近确实有几个好消息，那最近就先这样，等我有闲钱了，就给你交伙食费。”

　　沈青青眨眨眼睛，心道伙食费就算了吧，你要是给你交伙食费我是不是还要给你交加工费，但是眼下她顺坡下驴地相当在行，“好啊好啊，”她随口又问了一句，“对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你是做哪方面工作的，看你跟我工作时间挺像，应该也是自由职业？”

　　子衿点点头，“我是做程序设计的，其实我要是不创业的话日子应该不会过的这么拮据，但是很多创想我还是想自己来做。”

　　沈青青：“……”

　　原来真的是IT大佬，真是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