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二十章 ...
-
无妄峰上处处是一片肃杀景象，因为这里的主人不善打扫，常年在外，这里也落得一片荒芜，峭壁巉岩与半人高的荒草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印象，几乎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不过这情形在沈苓拜入山门后好了许多，在白祁真人不在的日子里，沈苓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先把那些荒草碎石修整了一番，在不会御剑的时候就修出了一条路，以便去别的山头蹭吃蹭喝。
后来他看着四周荒凉的景色实在难受，便从山下果农手里买进了一大批树苗种在住处，春天开花，秋天结果，被山中灵脉滋养的果树结出的果子有种独特的清甜味道，一段时间内甚至成了无妄峰的特色产品。尝到了甜头的沈苓后来还在禁林附近偷偷开辟了一小块菜地，与好友一起研制了木人照看，算好时间就去收菜，日子可算是悠闲又快活。
在他的照料下，无妄峰总算是有了点人气，白祁真人回山时正值春日，一派春光下看到自己五颜六色的洞府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山头，但他很快接受了这一变化，甚至还寻了修真界著名的炼丹师对这些植物进行改造，延长它们的花期。
白祁真人对沈苓来说亦师亦父，作为无妄峰上唯一的弟子，沈苓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人度过的，山中无岁月，每日不是做功课练剑就是侍弄自己的花草树木，生活虽然充实但对于少年人来说还是有些孤独了。
直到一个有着明亮月光的晚上，白祁真人一手握着酒壶，一手牵了个小孩子领到他面前，给他介绍说：“这是裴云泽，算是你师弟，要在这边住些时日，你帮我照顾下。”沈苓一见到他就想起来了，这不正是自己前些日子从秘境中捞出来的那个小孩么。
但裴云泽似乎不认得沈苓，脸蛋精致如同玉琢的小孩子不太热情，只冷冷说了声师兄好，而后便不再言语，长长的睫毛掩住眼中的神色，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沈苓不知如何与这孩子相处，但不管怎么说，无妄峰除了野兔野鸟出现了另一个活人还是很令人高兴的。
白祁真人回山的时间更频繁了，白日里能指导两人的剑法和心法，但更多的还是指使两人跑腿传话买酒，道行高深的真人一个弹指便能做到的事非要麻烦两个弟子，拜他所赐，两个少年不出几个月便踏遍了周边的每寸土地。
相处久了，沈苓才发觉自己身边这个小师弟看着冷清但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最起码拜托他的事都会好好完成，虽然沈苓还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小少年将自己的心思埋得很深，沈苓甚至一度担心他思虑太深会长不高。
“臭小子，想什么呢，还不快过来。”白祁真人又在招呼他了。
“来啦，师父，嗯？这是什么味道，这酒还是第一次喝。”沈苓看向桌上的酒壶，眼中有些好奇。
“哼，你小子鼻子倒是好用，这是我去北漠时喝到的当地特产，叫做葡萄酒，本来没想给你带的，是你师弟说你肯定喜欢非要带给你尝尝，是吧云泽。”
“您喝酒就少说两句吧。”裴云泽语气冷淡，耳根却浮现了淡淡的一抹红。
沈苓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酒杯，淡红色的液体中映出他的脸，黑发黑眼，月光下的表情生动又活泼，梨花、月光、美酒、故人，一切美得不似真实。
白祁真人看向他，眼神中有疑惑：“为什么不喝呢，这酒不好吗？”
裴云泽也看着他，语气是熟悉的冷淡，却让人感到亲切：“师兄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沈苓微笑着摇摇头，他看着师父和师弟，笑容收敛成一个温柔的弧度，喃喃道：“确实是令人怀念的时光，但过去就过去了，时间没法倒退啊。”
一瞬间，纷乱的剑光刺出，刺穿了眼前两人的身体，也刺破了周围的一片幻境，沈苓久违的用起了剑，幻境之中，他的剑也是以前在青玄山惯用的那把，通体黑色，只在剑柄末端嵌着一颗小小的红玉。
“其实我的剑使得还不错吧……”眼前的幻光消失，沈苓又回到地宫的黑暗中。
不过只有自己一人背负着这些旧日回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沈苓自嘲的笑笑，转身去解救自己同样陷于幻境中的同伴。
段沨被叫醒时眼中还噙着泪：“我看到了我大伯……”
“好啦，还是出去最重要，你不想一直待在这儿吧。”
“嗯。”段沨连忙擦干眼泪，她听说过有些幻境会勾起人心中最美好的回忆，一时不察就可能永远沉溺其中，若是没有沈苓，她可能就真的会逐渐迷失在过去的美好时光里了。
沈苓接着去唤醒君鸿，他不知道这种幻境对于失去记忆的“灵”有什么影响。
“你……有看到什么吗？”沈苓问道。
“我……”君鸿看着他，不知为何，沈苓竟然从那黑豆一般的眼睛里看出了诸多情绪。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这样……”君鸿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音一瞬沧桑了许多，“你跟我来。”说着便振翅飞往地宫深处，沈苓不解其意，但还是跟了上去。
后面的路弯弯绕绕，但是君鸿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带着他们往前走，绕过了许多障碍和机关，他们也再没碰到过那些非人的怪物。
在漆黑一片的地宫内，金红色的小鸟耀眼又夺目，像是在这地下升起的一轮太阳。
这轮小小的太阳往前飞了一段路后停住了，似乎是到了目的地，静静地立在那儿。
“这里怎么这么冷啊……”段沨在他背后小声嘀咕着。
沈苓也有同感，当他踏进去之后，突然感到像是越过了一条界限，这条线之外的景象还只是普通的地下迷宫，但进入这条线之后，一种浓重的阴冷又悲哀的气息包裹住他。
他抬眼看去，君鸿依旧立在那儿，留给他一团小小的背影。
“沈苓。”
“嗯？”沈苓有些疑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只咋咋呼呼的小鸟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
“你往左边走十步，点燃那盏灯。”君鸿继续说道。
这里很黑，凭借沈苓良好的夜视能力也无法看清什么，只剩君鸿身上那一团幽幽的光。
沈苓听了君鸿的话，向左走了十步，地面上并没有什么阻碍，他摸到了面前的那盏灯，翻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像是触发了什么信号，也像是打开了连锁的机关，从那盏灯开始，一团又一团的光点燃了这片空间，黑暗被一点一点的消解吞噬，不多时，墙壁上所有的灯都已经亮起，显现出了此地的全貌。
“这是……”段沨看着眼前，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又被刷新了一下。
这里伫立着许多残破的雕像，他们或立或躺，姿势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没有头，身体也有些支离破碎，在他们的脚边散落着一地沙石。
君鸿的前方则不同，他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带有双翅的雕像，这尊雕像不但缺了头，他身上还贴着许多黑色的符咒，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这尊雕像禁锢在这里。
“啧啧，这看起来颇有种让人永世不得超生的气势啊。”沈苓上前观察了一番后点评道。
他看向似乎被钉在那里的小鸟，语气还带着轻松的调侃：“你做了什么这么招人恨啊，不但塑像被砸，身上还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君鸿看向沈苓，像是长久僵立于此的石像终于活了过来：“你知道了啊。”
沈苓点点头：“相传有些地方灵脉极盛便会产生守护于此的‘神灵’，他们可能诞生于江河湖海，形态也各不相同，我以前还以为这只是个传说呢……你就是诞生于此处的‘神’吧，那便是人们为你建造的雕像。”
君鸿仰头长啸，身上燃起了火焰一般的光芒，在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辉中，他褪去了平时的雀鸟模样，显现出了他的真身，正是传说中的丹鸟。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空灵的回响，明明就在身边，却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沈苓看着他，碧青色的眼眸都好像被染上了金色的光芒，一直跟在他身边吵吵闹闹的小鸟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君鸿道：“我本是这座城的守护灵……很久以前，我自这片土地的灵脉之上诞生，看着山川湖泊物换星移，看着这里渐渐聚集起了村落，有了烟火。我把这里视为家乡，把这里的生活的人视作自己的孩子，看着这里逐渐兴盛，我用自己的力量守护着家乡，这里的人也愿意信仰我，为我筑起神庙，他们的信仰同时给了我力量。”
“一代又一代，这地方虽不算极其繁荣，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算是富足安康，直到湛卢的出现，他是个厉害的人，也是个有远见的人，在城里开设学堂，城外修建水利，被人们推举为城主，青临城从此越来越繁荣，有一段时间甚至闻名于整个中州，我也乐于见到这种景象，与湛卢交好，一直守护着这座城，即使是魔族最猖狂的那段时间都没让他们入侵分毫。”
“原本一切都很好，湛卢死后由他的后代继续管理这座城邦，但是没想到，湛卢的子孙里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就是现任城主，湛晖。”
“这孩子心思很深，不满足仅仅做一个城主，他小时候还经常找我玩耍，问我如何长生的问题，当时我只当作是孩童天真好奇，没想到他真的太过贪婪，为了得到力量，为了获得长生，杀死妻女，将我的神庙打碎，夺取我的力量，让青临城沦落成了这般模样……”
……
在两人交谈期间，段沨忍不住好奇，去查看那些巨大而残破的雕像。
“咦，这是什么……”话音还没落下，不知扳动了哪个机关，一阵巨大的轰隆声传来，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扇石门，露出了另一番景象。
这是一个奇怪的石窟，墙壁上有很多孔洞，看不见里面的具体情景，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阴影。
“咦，这是什么，也是神像吗……”段沨疑惑地说道。
沈苓抬手引燃一道符纸，洞窟中一下子明亮了许多，但在看清楚了那些是什么东西后，众人都感觉身上渗出了一点凉意。
这些石窟中装着人，一个洞装着一个人，他们斜躺在那里，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眼睛紧紧闭着，似乎还在沉睡。
“为什么会有人，那些失踪的人都到了这儿？”
“不对，这好像不是人。”沈苓皱眉说道，他走上前仔细看了一下，这些“人”全保持着一个姿势，模样也差不多，走近了才发现他们皮肤上那些不明显的纹理。
“是木偶。”
“好像还真的是……”段沨壮着胆子凑上去看了看，这确实不像是真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让人感觉发毛。”段沨戳了戳沈苓的后背，“我们还是别在这里待着了。”
这些木偶的形状诡异，嘴角似乎带着笑，让人看了就觉得不舒服。他们还没搞清楚此地的状况，贸然行动怕是会有危险，沈苓点点头，想要退出去的时候心里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一股极细的呼吸从他的脖颈处传来，就像是有人贴在他身旁说话。
“沈……沈大哥……”段沨的声音颤抖，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沈苓没有犹豫，纤长的手指立马拢为利爪划向身旁之人。
不知何时起，一只木偶从洞窟中爬了下来，贴到了沈苓的身边，现在被沈苓的利爪分成了几截，身上的那种诡异的气息消失了，跌落在地时仿佛只是几块普通的烂木头。
“不对，沈苓。”一旁的君鸿突然开口，“这不是人，但也不是单纯的木偶，这里面可能……装着人的灵魂。”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股寒意袭来，那些眼睛骤然睁开，那些“人”一瞬间全活了过来。
数百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冰冷的视线直指洞窟中间的三人。
他们本能的架起防御的姿势，却听到黑暗的角落传出来一阵嘶哑的笑声：
“好久不见啊，君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