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却长安》云目

3、第 3 章

　　吃午饭的时候，拂依受宠若惊的心思已经淡去，只是忍不住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长安，长安，长安……”

　　她感叹着：“这两个字真是好听啊，真是好听。”明明她落笔之时并未觉得有什么，这时这二字附在他的身上，偏是要人觉得异常好听。

　　长安静静听她唤着，也不需回应。他做足了一棵树的本质，木头。

　　原本，他是不必吃饭的，但她早早工作完，怕他烧着自己，率先做好了饭，他自然要陪着。

　　家里的碗小，长安吃过一碗便放下了筷子。拂依立时扁了扁嘴，一双眼颇是无辜地瞧着他：“你怎么吃这么少呀？”

　　他一时不解何意。拂依便煞有介事道：“你吃这么少，显得我吃得多。”

　　“这不是事实？”

　　“我！”拂依倒抽一口燥气，差点要挥舞拳头。顿了顿，才特意扯起一个嘴角僵硬地笑起，“你应该吃两碗，这样我吃一碗半，才显得正常。”

　　长安蹙了蹙眉，道理确然是这个道理，但是……

　　“拂依，你为何不买大一点的碗？”他已然入世十年，自然清楚寻常人家的碗是比她这个要大一号。

　　她要吃一碗半，倒不如用大一些的碗，吃一碗来得方便。

　　拂依愈是无奈摇头：“不懂，不懂啊！我们微胖人士的痛苦你们妖怎么会懂？”

　　长安的神色愈是迷茫，女孩子热衷于减肥他是知道的，但拂依四肢纤细，脸颊也未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缘何也要减肥？

　　拂依见他真是懵懂，遂举起手中的小碗，耐着性子同他解释：“我特意买了小碗，就是要控制自己的饭量，一碗饭，五分饱，一碗半，八分。两碗，就是十分饱。”

　　“吃五分饱还有点困难，但我要维持住八分饱。这是我信誓旦旦要减肥最后的自尊。”

　　长安正经凝着她，终于说了句好听的：“你不需要减肥。”

　　拂依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多谢夸奖，但女孩子的肉会长，你没瞧见不代表没长。”许多见过她的人都以为她是个瘦瘦的小姑娘，但肉长在谁身上谁清楚。

　　“我没瞧见？”长安应声，“四肢，脸颊……”他说着，目光移到她的胸前，大约是现在人说的大于B，况且那里，也不必单独减肥。

　　他愣了愣，立时懂了，遂伸出手，枝丫立时穿过桌底缠住她的腰身，而后轻柔地一握。

　　嗯，确然有些软软的弹性。长安收回手，模样正经：“你的腰腹确实有些肉。”

　　拂依：……

　　她是谁她在哪？

　　此事发生不过几秒钟的事。拂依全程望着他，这时简直想死！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当面戳穿你肚子有肉更令人抓狂了？尤其，他还特意伸手，哦不，伸出枝丫绕了一绕。还捏了一捏。

　　这会儿，她要么弄死他，要么遁地自个消失！

　　拂依脸颊狰狞了片刻，末了，气极反笑。她撂下碗筷，食指蜷起，一下一下地戳着自个的下颌骨。

　　“那么请问长安君，你能用你的术法把我腰腹的赘肉消掉吗？”她的腰腹原也是没肉的，至少，大学以前是小腹平平。可惜那时候审美尚未被开发，不晓得小腹平平是件好事。后来正经学了绘画，常年坐着，这肉一不小心就堆积了。

　　堆积后拂依才知道，纤细的腰身有多好看。

　　长安知晓她这是恼了，遂反省方才的动作，以人类来看确有不妥，立时回应：“可以。”

　　“我擦！什么玩意儿？”拂依没成想真能成。

　　“但这事经不住旁人的近距离接触，只是在旁人眼中，你的腰身是一盈而握的纤细。”拂依似乎一惯喜欢穿休闲宽松的衣裳，只瞧着是个纤瘦的女孩。若非那一握，他也不知，女孩腰间还藏着几丝肉。

　　拂依的眉眼登时绽开，几是眉飞色舞道：“这就好这就好。”她要求不高，“只要别人眼里我是瘦的就行。”

　　长安见她笑得愉悦，唇角不自觉亦是扬了扬。“你预备什么时候去？”

　　“呃……去哪？”

　　“去追你想要的那个男人。”她盼望着瘦一些，自是想着给那个男人看最完美的模样。

　　你想要的那个男人。

　　长安说的坦然，倒叫她生出些不自在来，脸颊不自觉便开始发烫。

　　她垂了垂头才道：“还要等一段时间，我的存款不够。”

　　“追他要花很多钱？”

　　拂依绞着手指：“我不确定，也许是持久战。”

　　“嗯。”长安应了，没再多说。

　　……

　　一整个下午，拂依都专注于工作，她又接了几个单子，想要多挣点钱。长安便拎了她的平板在一旁坐着，也不知在研究什么，看得尤为专注。

　　直至晚间，拂依做完最后一个单子已经十点。她下意识就要摸了手机，进入睡前惯有的仪式。

　　这是她的习惯，不管何时上床，都要刷一会儿才能安心入眠。

　　长安始终静静地瞧着她，她脚上的拖鞋都不知该不该踢掉。

　　拂依作势咳了一声：“要不，你去隔壁？”

　　长安大步走来，径自在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一面道：“我会守着你，若你觉得我以男人的面目在你床边令你不安，我可以幻化出元身的模样守护你。”

　　总归，不过都是幻象。

　　然这“守护”一词入了拂依的耳，倒令她觉得自个的矫作来。

　　她迅速开口：“没事没事，反正你是一棵树，怎么样都行。”是人的形态还是树的形态，都不会改变他木头的本质。

　　长安见她不在意，便维持着人形，将手中的平板递到她眼前：“我翻看了几个视频，对你锻炼腰腹应该有效。”顿了顿，目光移向她手里的手机，“不影响你玩手机。”

　　拂依握着手机的手指立时紧了紧，这人是不是还会读心术？

　　她正锻炼可以，别影响到她的仪式就行。纵然，这一年过得，她其实尤其不爱动弹。

　　但他用心找来了，且还是她从前看过的，只是看过从未做过而已。现下在他一眨不眨地注视下，拂依只好躺到床上，照着视频上开始抬腿，抬腿，高抬腿。

　　做完几个小组后，拂依只觉得晚上的饭都白吃了，身子酸软无力得紧。整个人摊在床上，无一丝形象可言。也是，她何须同一棵树计较形象？

　　长安看着她累惨的模样，默了默又是反省，应该循序渐进才是，这么一闹，她明早起来怕是要腰酸腿疼。

　　遂身子前倾些：“可要按摩纾解？”

　　拂依微闭着眼，随口就道：“求之不得。”

　　只是，当那双手落在她柔软的小腿肚，落在她的大腿，又细细地帮她按摩腰际酸软的部分。拂依委实不适，又委实舒适得要命。

　　有男人亲密接触自是不适。但他又不是人。且这手法定是比专业按摩师还要好，似都扣紧了她身上的穴位，令那酸软褪去，她明明瞧着手机，眼睛却忽然生了困乏之意。

　　长安仔细地帮她按摩，目光移向她身侧的那只抱枕，不由轻声道：“你要让他看见你，还是看上你？”

　　抱枕两面，两面皆是同一个人的脸。

　　肖阳。是娱乐圈四五线的一个演员。这一世的拂依追星，且花痴，且肤浅。

　　长安抽出一只手扶了扶额，他到底守着怎样的一个人啊？

　　这端拂依咬了咬唇，身子忽然扭了扭。是，她忽然有些扭捏了。但他这样问了，她还是敛着残存的清醒回他：“我想追的人其实是我爱豆，你还是能帮我吗？”她哼唧着，忽然像个软糯的小女孩，“但是，我又不敢露脸。我怕他会不喜欢我这个长相，更怕被人攻击。”

　　过火的事她一旦做了，若还露了脸，一定会破坏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长安迅速总结：“让他凭一双眼就对你念念不忘。”

　　拂依愈是不敢说话，痴心妄想到这种程度也是醉了。

　　周遭的空气沉寂了好几分钟，唯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腰间没停。。

　　拂依心里挂着事，一时又睡不着了。好一会儿，终是转过脸瞧着他：“长安，你说我能成功吗？”

　　长安道：“我无法预知未来。”

　　想来也是，若此刻在她眼前是个神仙，她兴许还能问一问。

　　她忽然侧过身，单手支着下巴，像一尊卧佛，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能像月老一样，帮我牵一根红线吗？”

　　长安头也不抬道：“你要和肖阳绑在一起。”

　　他是陈述的语调，拂依自也不必否认：“可以吗？”

　　“不可以。”他果断道，“并且现在神仙大多隐遁，没几个操心人间之事。”

　　拂依收回手，又是颓败地躺下，一面低声咕哝：“可你是修行三千年的妖啊，三千年，一点特别也没有吗？”

　　长安顿住，终是收回手，平静地望着她：“除了陪着你，我的术法确实没什么大用。”。

　　拂依：……

　　他这话说得，明明语调平平，怎么她平白听出一份孤寂和悲哀来？默了默，又是懂了。三千年修行，自是枯燥与落拓。

　　拂依坐起身，不再以那样刁钻的角度仰视他。哪怕，刁钻角度下的男人也是那么好看。可惜是个妖，可惜。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做出讨好的模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能够有一个人陪着我，哪怕是一棵树，我也很开心。尤其还是棵会说话的树。说来，我这二十多年的孤独，同你的三千年真的不值一提。”说着，怕是他不确信，又是强调，“真的，你在这里，我很开心。”

　　长安无谓地站起身，坐到另一侧的椅子上。一面同她道：“睡吧，明日早起，我陪你锻炼。”

　　“不用了吧？”拂依的脸色立时耷拉下去。早起也就算了，还要锻炼。

　　长安身姿板正的坐着，这时一条腿抬起，双腿交叠，闭上眼悠悠道：“你喜欢的这人身高一米八五，体型偏瘦，且注重健身。他明确表示欣赏的女演员，除了资深前辈那一类，皆是魔鬼身材。哦，不对，那个圈子的女性，多半都是无可挑剔的身材。拂依，你觉得，他会喜欢一个腰腹有肉的女孩？”

　　拂依：……

　　不过就是有一丢丢肉嘛！一丢丢而已。

　　长安又道：“多数男人皆爱细腰。”

　　拂依果断丢了手机闭上眼，她终于知道这个木头一个下午都在平板上划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