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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我希望母亲永远陪在我身边,我希望她长命百岁。”拂依望着他,“你能做到吗?”

      这个院子曾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家。可是后来母亲意外过世,父亲离家,便只剩了她自己。

      女孩眼内盈盈的光,此刻像蓄着泪水。偏偏,男人又不得不提醒她:“你的母亲已经过世,死而复生,有违天地法则。”

      拂依倒也没想这事真能成真。母亲下葬那天,是她亲眼看着,棺材落在几米的深坑,黄土掩埋。

      只是终究,心底存了那么一丝希冀和妄念。

      拂依偏过头,立时反问:“那你的出现没有破坏规则吗?”

      若真有规则,人是人,妖是妖,怎容许他如此横行?

      男人倒真似被人戳破,薄唇轻抿,轻咳了声才道:“这是我欠你的。”

      拂依嘴角一抽:“你不会告诉我,这事狗血到,是三千年前我救过你吧?”演白娘子同许仙那一出呢!

      “正是!”男人沉静道。

      拂依狐疑地凝着他:“我有那么好心?”

      “你把命给了我。”

      “我擦!我这么无私?圣母呀!”

      拂依默默感叹了会儿,终于开始正经思索有什么是一个妖可以办到,她自己却是办不到的。

      许久之后,她那一双漆黑的眸子终于又是亮起,微光闪过,像暗夜里的萤火虫。

      男人盯着她眼中那抹狡黠,静静听她说,“你对我,应该没有男女那方面的情感吧?”

      “什么?”他怔了怔。

      “就是……我们之间只是恩情,你没有想过所谓以身相许。”拂依自然清楚,以这个树妖活了三千多年的资质来看,多半是哪般貌美的女人都见过,自不会看上她。但他候了三千年,她还是问一问,以防万一。

      貌美的白娘娘可是看上了凡人许仙。

      “你我种族不同,不能在一起。”男人声线平直,真真宛如一个没有情感的木头。

      “真的?”拂依雀跃得差点跳起,她最担忧的事没了,往后岂非所向披靡。

      男人端是一如既往的正经:“真的。”

      “那就好。”拂依彻底松了这口气,“我想追一个男人,你能不能帮我?”

      “可以。”他道,“除了现实的物质与金钱,别的我都能给你。”

      “好!”拂依重重地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

      清晨,拂依是一阵香味勾着醒来的。但还是迷糊着,她瞄了眼手机的时间,才九点。遂翻个身,又要继续好梦。忽然额头被一个冰凉的物什抵住,她伸手就要拨,还未触到,忽的听见一个声音,“该起床了。”

      拂依迷糊着,还以为是幻听。

      那声音却似伏在了耳边,继续道:“你不吃早饭的习惯要改。”

      拂依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半宿的梦开始无比清晰地在脑中回放。刹那间,她从额头到脚趾,都透着冷意。后怕的感觉来得极是真切,冷汗登时浸湿了衣裳,她在梦中消减的惧意这时全都冒了出来。

      可那是梦吗?亦或不是梦。

      倘或那人说的全是真的,便是她三千年前以自个性命救了一棵树。三千年过去,他来报恩。

      怎么想,怎么扯。

      可他还说过,要先入梦,以防白日里见到,吓到她。

      拂依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顶,默默盘算着,那是个妖啊,活了三千年的妖。是随时能弄死她,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真实存在没办法上户口的妖!

      她轻轻地喘着气,打脸怎来得如此之快?

      还柏拉图,性命要紧才是真的。

      喘匀了气,拂依才揪着胸前的衣裳下了床,扒着门缝瞧见院子里无人,这才小心翼翼打开门。

      院子里确然是无人,大约也是无妖。

      拂依轻轻呼出一口气,生了一丝侥幸心理。她昨晚专注工作,又赶上云朵与九尾狐的创意,造出了这么个梦境大概也不稀奇。

      拂依转身就要回到她自个的卧室,忽的嗅见方才的香味愈是浓郁。是饭香,源自院子南面的厨房。

      这院子一年来便只有她一人居住,这饭香却是从何而来?

      拂依僵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挪到厨房。果真香味愈浓,她伸出手指勾着帘子许久,到底是掀开。

      她知道,令人惊惧的其实从来都是过程。索性,果决一些。

      反正,纵是真的又如何,昨夜的梦里已然见过。

      帘子线开后,果真是蓝色长衫,墨发垂至腰线以下,广袖被他一手撩起,另一只手专注地搅动锅里的粥。

      这画面?啧啧!古装美男长身玉立在破落的厨房,洗手做羹汤。

      拂依的惧意跑了大半,但也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凑上前。光线穿过玻璃打在他的身上,他还是完整的站在那。

      看来,妖精不怕光。

      但那火……

      天然气灶的火焰,今日似乎尤其旺盛。

      “还是被吓到?”男人没有看她,专注地盯着锅里的粥。

      他的话应和着昨夜的梦,可知一切为真。

      “还好还好。”拂依嗓子略有些哑,总觉得三千年往那一戳,她自个显得极其渺小。

      “你不是树吗?”她凝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又是小声道,“不怕火?”

      男人终于转脸看向她:“往前推二十年,起炉生火确实不行。现在不直接接触,是以无妨。”

      “哦。”拂依终于凑过去,探着身子瞧了一眼锅里的小米粥,忍不住道,“这饭我也常做,怎么你做的这么香?”

      “我施了点术法。”

      拂依恍然,刚要暗道一声怪不得,身侧之人又道:“往后每日我都会叫你起床,一日三餐不可省略。”

      他倒不如直接戳破她,若不是这么香,她不会醒。

      拂依在一旁扁住嘴,忍不住哼唧:“我晚上睡不着,白天怎么会醒得来?”

      “你怕黑。”他关了火,广袖一收,随口道。

      拂依惊异抬头:“你怎么知道?”

      “就是知道。”他耍了赖,然仍是平静,仍是无懈可击的模样。

      拂依泄了气,只当他做妖做了几千年,自然是能够什么都知道。

      “是啊!我怕黑。”她从一旁的橱柜拿了两个碗,一面站到他一侧预备盛饭。“上学的时候还好,宿舍里人多,现在一个人,确实总要很晚才睡。”

      男人顺手接过她的碗盛了小米粥,语调愈是平和:“以后每晚我都会守着你,你不用怕。”

      “呃……”拂依迟疑了下,“你守着我,似乎更不能入睡。”

      “为何?”

      拂依咽了咽口水,端着发烫的碗后撤了一步才道:“你有随时弄死我的能力。”

      男人再是镇静,这时亦是忍不住抬手扶了扶额。他轻叹一声:“三千年前,我能修炼成妖,皆源自于你,而今这世上,遵循天地法则是其一。即便我要违反,可伤万人,唯独不能伤你。”

      拂依凝着他,面目愈是纠结。

      “罢了!”男人负手而立,广袖掀起微凉的风。“我还是带你去看看。”说着,就牵住她的手腕,瞬间进入虚无的幻境。

      拂依双脚踩在绵软的云朵上,哪还有心思去想,手上的那碗饭去了何处。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唯恐不小心掉下去。

      然而缥缈的云层褪去,是浓郁的香火。

      她不知何时踩在地上,眼前是一座古刹,香火繁盛。

      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并不能看到他们。男人紧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并未松开,径自拉她走到一棵树旁。

      拂依问:“这就是你的元身?”和他昨夜给她看过的一模一样。

      男人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场景一转,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穿着那时的服饰,她飞奔至树前,在暗夜里,将一个白色的布包埋在树下。

      那女孩很快便走了,唯有那棵树,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枝丫和躯干都在不安地扭动着。

      最后,是一个男人躺倒在地。

      那人,既是她身侧之人。

      “她埋下的是什么?”拂依随口问,心底却有真相隐隐冒出。

      “是你被人燃尽,落下的骨灰。”

      大火焚烧的燃尽?

      拂依眼前陡地闪过一幅画面,烈烈红衣在风中浮动。末了,红衣同漫天的大火融为一体。她听见女子隐忍的呜咽声,看见晶莹的泪水被火势消没。最后,仿佛终是无法克制,是一声凄厉的嘶吼。

      拂依怔怔地盯着,瞳孔扩张,张了张嘴一时发不出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漫长岁月,记忆不曾袭来,被灼烧的痛苦却是瞬息间在她四肢百骸散去。

      男人见她唇色苍白,慌忙挥手将她抽离。

      拂依猛地回到现实的刹那,身子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原本过了些时候,手中微烫的碗只是温热,这时仿佛变得滚烫至极。她颤抖着将那碗丢开,全然无心在意是否砸到脚面上。仍是男人伸手滑过,那只碗托起,完好地放到桌面。

      好一会儿,拂依方才不停地喘息着。

      她彻底信了眼前这人,信了他是妖,信了这其中纠葛。

      倘或所有表面之事都可作假,那痛至灵魂,痛至全身每一个细胞的灼烧感,却在瞬间想起时,仿佛还是昨日。

      “你想起来了?”男人凝着她,这是不曾预料的事。他只以为让她看见就好,却不曾知晓,拂依三千年才得一世,竟还能记起往生。

      拂依迷茫地摇摇头,嗓音还带着浓重的喘息:“没有,只是觉得疼,特别疼。”

      “都过去了。”他只得拎着没用的话安慰,“这一世,你会一生平安。”

      好在,拂依这一世消解不快的能力也很强,一顿饭的工夫,她已经差不多恢复至常态。

      甚至探究了一下真相。

      “你说我将性命给你,可我看到的,分明是我落下的骨灰。”

      “还有你未曾离去的魂魄。”长安解释道,“那时我已活了二百余年,如寻常树木一样活着,没有思维,没有灵魂。且当朝适逢大战,人间旱涝不平,我的根茎已经颓败,再撑不了几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你的灵魂滋养了我,亦或是你扛过烈焰灼烧的痛楚,那骨灰犹如你的血肉,融进我的枝干。我在一夜间,修成人形。”

      拂依惊异了好一会儿,遂接受了这个说辞。

      既然是已发生,那就唯有接受。

      在经历过母亲故去,父亲离家,这世上独留她一人之后,许多事变得容易接受。

      况且,现在是一个树妖要给她报恩,她等于拥有了强大的超能力,还难过什么上一世受的苦。

      “我要看有没有新的单子,还要挣钱呢!”她道。

      拂依回到卧室,坐到电脑前,果然有新的单子。不过这个单子简单,只要几张人物手绘。

      她放好数位板开始工作。男人很快进来,她没有回头,只是绘图的间隙,自那张穿衣镜中瞧见他的衣衫落地,沾了灰,不由随口道:“其实你穿什么都好,而且天气越来越热,这样好几层,也是闷热。”

      “妖不会热。”

      “呃……现代装利落。”

      “也好。”男人没迟疑,迅速变幻为最初那一身清爽的打扮。

      拂依忍不住扬唇笑了笑,回过头一面绘图,一面暗想,开挂便是了,还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忒可惜。

      拂依绘完第一张的时候,想着难得身边有人帮她看一眼,开口就要叫人的时候,忽然想起一桩要紧事。

      “那个……”她颇有些心虚道,“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呢?”

      她纠结了一整天人家妖的身份和能力,竟是忘了问一问他叫什么。纵是树妖,既化为人身,想来也有个名字吧!

      “长安。”他道,“我叫长安。”

      “西安的那个长安?”

      “嗯。”

      “你怎么会叫这个名字?”以一座城池命名,命名一个树妖。她忽而又道,“是你的元身在那里?”

      长安是十三朝古都,方才他带她看过的那座古刹,虽是未曾见过,但出现在旧时长安,倒也不稀奇。

      “不是。”长安微微摇头,“是你曾写过,‘斯人一顾,不却长安’。我自其中取了这两个字。”

      拂依脑回路转了一整圈,才想起她何时何地写过这么几个字。

      是昨日她躺在屋顶看云,看云之前翻看那本诗集。偶有灵感闪过,便写在了那一页。

      是以,他来之前便在屋顶翻看了那本诗集。这名字,亦是他现下新取的。他成妖三千年无名无姓,见了她一日,便以她的手笔作为名字。

      拂依立时道:“其实你不用这么附和我,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这样一本正经的以她为主,多少令她受宠若惊。

      长安仿佛不曾得见她的不安,依是正经:“我确实喜欢这两个字,我的元身也确实在长安。”

      另:他看见那几个字之时,心下立时盘桓过下一句。

      斯人一顾,不却长安。

      拂依燃尽,我等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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