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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争执 ...

  •   掌心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鲜血渗出,沿着掌纹,染红了她玉白的手掌。

      小内侍很快端了一盆水出来,跪呈在朝朝面前。

      朝朝迟迟没有动作。赵韧也不急,目光如冷电寒霜,看着她,不出声,亦不催促。

      无形的压力弥漫,越来越重,朝朝深吸一口气,慢慢伸手拿起帕子,浸入水中。

      水声响起的一瞬,谈德升匆匆走入:“陛下,简先生命人传信,花相公醒了,说是要见到花小娘子才肯和简先生说话。”

      朝朝的动作停住了,什么叫醒了,祖父难道晕过去了?

      赵韧的心思也从要看她真面目上转移了出来,思索片刻,挥了挥手道:“送她回去。”一个小女子的真面目和稳定朝局的大事比起来,自然无足轻重。

      一出西堂,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消失,朝朝紧绷的身子微松,急急问谈德升道:“谈公公,我祖父究竟如何了?”

      谈德升笑道:“花小娘子勿急,花相公已经醒来,太医看过,并无大碍。”

      一派鬼话,好端端的,怎么会晕过去?朝朝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飞到祖父身边。

      谈德升却不急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给她:“花小娘子,待会儿这道折子还要麻烦你带回给令祖。”

      朝朝接过奏折,一眼就看到了祖父熟悉的字迹:“这是什么?”

      赵韧道:“花太师的辞呈。”

      朝朝想起先前看到祖父白发萧索,独跪殿前的模样,原来,他竟是向这位上了辞呈,不愿效忠他吗?

      也是,祖父和花家早就随着她许嫁赵旦,打上了废太子一党的烙印,祖父更是兼了赵旦的老师,悉心教导。如今新帝上位,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用自己对手的人?与其被利用完后猜忌排挤,不如及早激流勇退,退位让贤。

      何况,新帝作风,哪像值得效忠的明君?

      谈德升道:“陛下没有准。”

      朝朝想到先前在西堂的那场争执,心中冷笑:赵韧初登大宝,手上无人,暂时还用得着祖父,自然不会准。

      她又戴上了帏帽,谈德升看不清她的神情,诚恳地道:“陛下请花小娘子转告令祖,大安非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陛下盼他能抛弃成见,早日归朝,为大安效力,为百姓效力。陛下愿效太宗用魏征,就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

      唐名臣魏征原是太子李建成的太子洗马,多次为李建成献计,要他防备李世民。后来玄武门之变,太宗李世民杀李建成,即皇帝位,非但没有追究魏征,反而重用了他。

      贞观一朝,魏征直言上谏两百多事,皆为太宗所纳,君臣相得,传为美谈。

      可唐太宗是何等人也,赵韧这个卑鄙无耻,拿妇孺威胁人的野蛮人也配学他吗?

      朝朝敷衍地道:“我定会转告祖父。”

      谈德升目光闪了闪:“花小娘子若能说服花太师,作为回报,陛下会助你将梧山书院发扬光大。”

      朝朝神情倏变。

      梧山书院是朝朝的父亲花惜之生前所办。

      花惜一生没有出仕,将全部的心血都投注在了书院。临终前,将书院郑重托付给了唯一的女儿。这几年,书院名声远扬,越发壮大,原来的地盘便显得局促。朝朝一直盘算着把和书院相邻的地买下来,方便扩建书院。

      不巧的是,那地是寿安长公主的产业。

      寿安长公主和朝朝不和,听说花家的书院要买地,一口就回绝了。朝朝为此费尽心思,托了好几个人情,寿安长公主却油盐不进,始终不肯松口。

      寿安长公主是承平帝的胞妹,深受承平帝宠幸,连赵旦都拿这个骄横任性的姑母没办法。

      谈德升的意思,如果她能说动祖父为他效力,赵韧会出面帮她解决买地的事吗?

      赵韧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朝朝问:“若我说服不了祖父呢?”

      谈德升笑而不语。

      朝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们已经知道了书院是她和花家的软肋,岂会放过?

      赵韧不是行事宽慈,君子之风的承平帝和赵旦,他是铁了心要祖父成为一个标杆,为他效力,不择手段,不容拒绝。

      花家,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夜已深,宫门落了钥。谈德升请了赵韧的手令,叫开了朱雀门。回到花府时已是宵禁时分,围府的士兵犹未撤去。

      朝朝怕吓到祖父祖母,先回去漱玉馆将脸上的妆容洗净,这才去了三春堂。

      祖母还没睡,坐在东次间默默抹着泪,见到她过来,“唉哟”一声,拉着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抱住她心肝肉儿地哭:“可算是回来了。”

      朝朝问她:“祖父呢?他怎么样了?”

      俞太夫人拭泪道:“在东暖阁,已经醒了。太医刚刚走,说没事了。”

      朝朝又问:“简先生呢?”

      俞太夫人道:“也走了,说明儿再来。”

      朝朝心头沉甸甸的,起身往东暖阁去。

      花羡躺在临窗的大炕上,目光黯淡,形容枯槁。

      朝朝看着祖父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憔悴的模样,鼻子一酸,眼睛又开始模糊:祖父到底还是老了。

      朝朝将奏折递给了他。

      花羡坐起身,打开奏折,殷红的“不准”两字跃入眼帘,他出神半晌,露出苦笑。

      朝朝将谈德升的那番话转述给花羡,尽量不带个人感情地陈述:“祖父,陛下有意继续用你,其意颇为诚恳。”她再讨厌赵韧这个人,觉得他不配为帝,也不可能拉着整个花家为她的个人喜恶陪葬。

      花羡道:“无非是祖父这把老骨头还有些用处,能为他稳定人心。”

      朝朝道:“稳定人心不好吗?”

      “好。”花羡叹息,“只是,祖父身为太子的老师,捉拿魏王之计是我为太子所出,罪责本该我一力担下,岂有背叛他之理?”

      他忆起昨夜,晚宴将近尾声,魏王不胜酒力。太子自以为得计,摔杯为号,刀斧手一拥而上,欲要擒拿魏王。

      却不料魏王本是佯醉,忽然暴起,将毫无防备的太子抓到了手中,以太子为质,在重重包围下,带着几个手下闯入承平帝养病的宣和殿。

      他们这时才知道,负责戍卫宣和殿的殿前副都指挥使姚纲早已投靠了魏王。

      承平帝被迫下旨贬斥太子。他为保太子,解下五梁冠伏地认罪。魏王却道:“花相公为太子尽忠,其心可悯,其行却不足取。”

      魏王蓄谋已久。他根本就不想放过太子,更不容许他为太子顶罪。甚至利用对他的宽宥与招揽,摆出只追首恶,余人不究之态,稳定了人心。

      魏王,真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可身为臣子,岂能将自己的罪责推到太子身上?他递上辞呈,坚持跪在太极殿前认罪。魏王居然釜底抽薪,将朝朝宣进宫中,以此来威胁他。结果,他气急攻心,晕倒在太极殿,被送回了家。

      花羡歉疚地看向朝朝:“朝朝,祖父老了,对不起你和太子。”

      朝朝含泪:“祖父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花羡道:“祖父无能,小看了魏王,行事不密,害了你和太子。”

      朝朝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关您的事。”

      花羡道:“可祖父又有何颜面背叛旧主,投靠新帝?何况,就算我厚颜奉了新帝之诏,到时你夹在丈夫与我之间,该如何自处?”

      朝朝怔住了,许久,喃喃道:“阿旦不是那样的人。”

      “傻丫头。”花羡怜爱地摸了摸她的鬓发。

      孙女儿年轻,终究还是天真了些。废太子对她有情,可男儿的情意又有几个经得起现实的磋磨?他若选择效忠新帝,不啻于在废太子心上扎上一根尖锐的刺,时时横亘在他们小夫妻之间,到时又有多少感情经得起这样的刺?

      朝朝蹙眉道:“只怕陛下刚愎,不容祖父拒绝。”

      花羡默然:新帝是从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杀伐决断,煞气重重,作风与承平帝全然不同。太子府詹事焦远山骂了两句乱臣贼子,便被他下令在太极殿前活活杖杀,并勒令满朝文武围观。当时惨叫连天,血流一地,观者无不两股战战,惨然色变。

      他若想顺利辞官,自然要找个妥善的借口,不能连累花家,连累梧山书院。

      只是,孙女儿向来很少以恶意度人,却忽然这么说。她这趟进宫,新帝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花羡担心起来,不动声色地道:“你这次进宫,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讲给祖父听,一点都不要漏。”

      朝朝应下,从简先生三人争执说起,到新帝要看她真面目,宗正寺卿陈王来谒,听到他们说布防的事,再到赵成旭出现,谈德升用书院威胁她。除了她在新帝寝殿中招睡着,莫名其妙抱了新帝的事没好意思说,其它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花羡。

      花羡越听脸色越不好,揉了揉眉心:“容我好好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陛下既愿不计前嫌,依旧重用你,你又何必拿乔?”俞太夫人的声音忽然从外面响起。门帘掀开,俞太夫人泪痕未干,由方妈妈扶着,走了进来。

      花羡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俞太夫人道:“我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陛下是太上皇亲自下旨禅让的,名正言顺,你应该向陛下上贺表,为国尽忠。”

      花羡怒道:“胡闹!你这样置朝朝于何地?以后她嫁过去怎么做人?”

      俞太夫人道:“那就不要嫁过去。”

      花羡一愣,随即大怒:“岂有此理,这是背信弃义!”

      俞太夫人毫不示弱:“总比你沽名钓誉,害了自己不说,还要坑害了我好好的孙女儿好。”

      花羡气得脸红脖子粗,伸手指着俞太夫人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朝朝见势不对,忙伸手帮花羡顺气:“祖父消消气,身子要紧。”

      花羡恨恨地一甩臂:“夏虫不足语冰。”

      俞太夫人沉着脸道:“朝朝过来,不许管他。”

      朝朝为难:“祖母。”

      俞太夫人眼睛红了:“你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

      朝朝软语道:“祖母的话我自然要听。可我这也是为了祖母。祖父真出了什么事,回头心疼的不也是您吗?”

      俞太夫人气道:“你心疼他,谁心疼你?这个老糊涂,就为了他那些虚名,那些文人的酸腐习气,自己找死不说,还要把你推入火坑。”她停下顺了顺气,“你过来不过来,不过来的话休要认我这祖母了。”

      朝朝没法子,慢吞吞地走向俞太夫人。

      俞太夫人将朝朝拉到身后,望着花羡眉目如霜:“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了,我不管你沽名钓誉的那一套,我只要我的孙女儿好好的。你若敢害我孙女儿,我和你把这条老命拼了。”

      朝朝就是她的命。

      花羡无奈:“我何尝不是为了朝朝好。她的亲事天下皆知,便是想退也退不得。既如此,何必闹得身败名裂?”

      俞太夫人瞪了他一眼:“怎么退不得,就把朝朝送走,报个恶疾,他们还能硬逼朝朝去成亲不成?”

      花羡气道:“你是把天下人都当傻子吗?花家百年清誉还要不要了?梧山书院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俞太夫人道:“只要朝朝不掉入火坑,不要那些虚名又如何?”

      两人又吵了起来,吵到一半,想了起来,拉着朝朝表态。

  • 作者有话要说:  朝朝:(┬_┬)我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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